黎賜泉坐在椅子上看著手機上的紅色感嘆號發愣，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剛回到宿舍的他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要發消息問一下李夢冰，黎賜泉現在腦子一片漿糊，記不起來上一次見冰兒是什么時候，也記不得自己昨天在哪，他只知道自己早上醒過來然后就沒有了，于是他又開始考慮給冰兒發什么好。

一個冰冷的感嘆號貫穿了他十幾分鐘的費盡心思，凝固身軀里的大腦不斷打著顫。

時間和現實的撕裂感拉扯著他，早上還在猜著是不是冰兒給的電話號碼，并到伯父伯母家吃飯，下午就被她給刪了，黎賜泉現在唯一抱著的希望就是她是剛把自己給刪的，而不是早就被刪了。

團團大霧圍住了他，舉目四望，只有茫茫一片，向前走去，但視野內沒有任何變化，哪都是一樣的，走了又等于沒走，不知道在記憶里走了多久，他才看到一幅和李夢冰在一起的畫面。

實驗室的光線很暗，外面的光線穿過臺桌上的儀器打出一道道昏暗輕柔的光柱，一抹夕陽眷戀在李夢冰身上，她再一次輕撫過它，才不舍的打開實驗室的白燈。

灰黃的居家格調瞬息換成了冷酷的金屬光澤，李夢冰把目光的焦點移到穿著白大褂的黎賜泉身上才適應了許多。

他幾乎每天都泡在實驗室，李夢冰發消息長時間得不到回應就知道可以去實驗室找他了。

黎賜泉這會依舊在專心致志地搗鼓著那幾個錐形瓶，李夢冰來時看到他的手機放在一邊，她知道密碼，就拿他的手機到一邊“玩”了。

李夢冰也試過跟他聊天，但黎賜泉的回答往往心不在焉，甚至有時候說到一半就停了，于是她也就不打擾他了。

這會黎賜泉已經把用過的玻璃瓶和導管都收起來了，面前只剩下一個較大的燒杯，如果仔細看液面的話，能看到還藏著一個容器，一個杯中杯，只不過里面那個是玫瑰形的。

玫瑰行的玻璃容器是黎賜泉上周找的一個玻璃加工廠定制的，他跑了很多廠，都沒有模具，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比例也不合心意，好在他們剛接了一個單子，模型和他預期的大小對得上，這才有了他的籌劃。

他今天剛來實驗室的時候就先把燒杯拿出來，把玫瑰形容器固定在燒杯里，在外側倒水剛好沒過玫瑰，再往玫瑰里倒上堿性溶液就算準備好了。

他順手在燒杯上蓋了個蓋子，轉過身才拍著腦袋說道，“沒有揮發性怎么也蓋蓋子呢”。

黎賜泉本身就沒有蓋蓋子的習慣，早上來實驗室就有一股酸味，全是揮發性的強酸在夜里逸散的，他已經適應了，但這個大大咧咧的男人卻在對待愛情上拿出了出奇的細致。

直到冰兒來這等他，黎賜泉不經意地看到她進門時皺眉的樣子他才聞到空氣里鹽酸的味道，自那以后黎賜泉學會給揮發性的液體蓋上蓋子。

東西都準備好了，除了膠頭滴管洗干凈收起來了，他還拿來了無色酚酞。

“冰兒，你過來。”

李夢冰被他神秘的輕聲吸引了，這會黎賜泉才看到冰兒拿著他的手機，不由得心里一揪，“瀏覽記錄應該刪過了吧？”

李夢冰期待的看著他手里拿的東西和桌上擺的玻璃杯，黎賜泉的眼睛則是放在冰兒的小臉上。

等到他意識到自己拿的不是無色酚酞時已經晚了，一種脂類化合物滴進了玫瑰里，蜷縮成一團，最后變的像果凍一樣彎曲著水里的光線，能看到燒杯里花的形狀但沒有顏色。

黎賜泉猜到了這是一種液態樹脂，但是他沒多想快步去找無色酚酞了，“希望堿性還在。”

無色酚酞滴進時，一束紅色的花朵在水里自上而下的綻放開了，液態的顏色不斷涌動流淌著像永不凋零的玫瑰。

黎賜泉沒想到不小心加入的樹脂反而幫他固定了玫瑰的形狀，原本沒法拿出來的堿性玫瑰被他從水里穩穩地拿到了冰兒面前。

李夢冰看著這個流光溢彩的玫瑰，記憶同跳翻滾的殷紅一樣顯示著他們的點點滴滴，四周的墻壁融化了，地板和天花板也融化了，李夢冰感覺自己又被溫和的夕陽包裹，冰冷的金屬實驗室變成熾熱流淌的紅色玫瑰環繞在她周圍，這個一周年紀念日黎賜泉準備的很成功。

盡管黎賜泉知道自己是在刻舟求劍但還是朝著化學實驗室的方向去了，他像手腳慌亂的嬰兒一樣渴望抓住一些什么。

李夢冰正坐在宿舍里看文獻，這一幕對于身為研究生的她相當少見，其實她可以不用考研的，她的父母都對她說過可以給她找一份相當不錯并只是掛個名號的工作，但她拒絕了，這個女孩不想踏入社會。

讀研變成了她逃避現實的手段，但支撐學習的信念虛無縹緲，她在學不進去的現實和可能會面對的赤裸裸的社會間搖擺不定，直到她遇見了黎賜泉。

李夢冰第一次見到這個男生是在餐廳，他看著迎面走來的女孩像是被定了神，她注意了到這個男生呆滯的目光，但李夢冰今天的心情出奇的好，她剛在考研的漫長征途中確定了一點信心，她沖黎賜泉露出微笑，但后者依舊沒有反應于是她才問道“有什么事嗎？”

李夢冰沒有想到這個初見時只有笨拙和怯懦的男生有著驚人的睿智，特別是他在數學上的水平，大學數學在涉及基礎概念時的避而不談黎賜泉都能一針見血地給出本質性的見解，并給抽象的數學理論找到一個現實中應用的依托對象，這讓李夢冰一度覺得自己是大二學妹，他才是大四學長。

當然現在的黎賜泉早就被她拋之腦后了。

夏日的黃昏依舊燥熱，但李夢冰堅持不開空調，不過穿的很涼快。

李夢冰在考上研之后幾乎是回到了大一的樣子，要么是待在宿舍要么去實驗室找黎賜泉，她松散的樣子一點也不像研究生，從來沒有現在這樣認真看文獻的時候，她從一開始就是這樣想的，為了逃避現實而讀書。

現在的李夢冰穿著松散，如果在男生看來其修長的身軀和潔白的膚色會勾起他們對烈日下露珠般的憂心和呵護，但她如秋水般平靜，挺著腰板注視屏幕，用她從未有過的專注投身在閱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