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下雨天,它所帶來的潮濕永遠伴隨著痛苦。”
——陸宿隱
*
雨漸漸小了,房間里時不時傳出工具碰撞的叮叮咣咣聲。
陸宿隱坐在客廳沙發上,隨意地調換著電視頻道。
“現在插播一條新聞,7月12日以來,我市多所高校接連發生大學生失蹤事件,目前失聯時間已超過48小時,警方已成立專案組全力展開調查。值得注意的是,上月15日,我市曾發生另一起系列失蹤案件——7家大型科技企業的15名員工在通勤途中離奇失蹤,兩起案件是否存在聯系,警方暫時未給出正式回應。在此提醒廣大市民,注意出行安全,如發現線索,請盡快與警方取得聯系……”
雨水管里的噠噠聲惹得陸宿隱有些煩躁,她索性關上電視,起身去房間里看看工人的安裝進度。
這個房間是最近陸宿隱為了方便工作之余做研究而改造的工作間,原本是一個雜物間,里面那扇窗戶的窗框和玻璃由于長時間無人打理,變得又臟又舊,于是就連著房間一起被翻新了。
定制的新玻璃比商家承諾的早到了整整一周,彼時還沒開始下雨,但因為陸宿隱出差學習了一周,這件事就被擱置了,現在終于等到了一個清閑的周末,她不想一拖再拖,于是即便下雨天上門作業要加錢,她也還是叫來了裝玻璃的工人。
“又下雨了,都下一個星期了,真是沒完沒了!”窗外的雨聲又大了起來,自來熟的工人見陸宿隱進來便想和她搭話。
“嗯,不過周一就放晴了。”陸宿隱淡淡地回了一句。
見陸宿隱似乎并不想搭話,工人便堰鼓作息。
“辛苦了師傅,謝謝。”
陸宿隱將工人送到門口,隨即又拿起了放在鞋柜上的礦泉水遞給工人。
送走了工人,陸宿隱嘆了一口氣,回到自己的工作臺前。
工作臺前的新窗戶很明亮,陸宿隱簡單收拾了一下,看了眼時間,伸了個懶腰便準備打開電腦繼續她的研究。
起初電腦還十分絲滑地運行著,但當陸宿隱企圖下載老師發過來的數據文件時,電腦突然就藍屏了。
陸宿隱震驚地連點了一陣鼠標,沒有任何反應。于是她又嘗試了諸如重啟電腦、上網問百度等一系列“自救”方式,藍色的屏幕愣是沒有一點變化。自己解決不了,于是她立刻拿起手機準備打電話給研究所的技術員小劉,按下撥出鍵的前一秒她才想起小劉請了一星期病假,于是抿了抿嘴悻悻地退出聯系人界面。
最終,陸宿隱決定在甜魚APP上找一位可以馬上上門修電腦的人。
當她點擊篩選后,引入眼簾的是銷量好評第一的一張白底黑字的封面,上面寫著“清北大學計算機系畢業程序員,專業維修電腦,代寫代碼、數據還原、系統修復、電腦拆裝、電腦清灰,同城上門”。
“清北大學”四個字立刻就吸引到了陸宿隱,她不禁挑了挑眉毛:“居然是校友?”
“雖然近幾年就業形勢嚴峻,但暮川市最頂尖學府清北大學的畢業生已經淪落到要在閑魚接單修電腦了嗎?電腦拆裝?電腦清灰?那……那很全能了。”陸宿隱如是想。
陸宿隱于是乎打算讓這位校友來幫自己解決藍屏問題,一來是藍屏這種問題在清北計算機系畢業生面前想來是分分鐘秒殺的,二來是出于好奇她很想見見這位校友。出于心急一向嚴謹的她沒有多看便付款拍下,然后進入私聊頁面希望對方最好馬上就能來。
出于對面是校友的緣故,陸宿隱破天荒在文字最后加上了她以前從來都不會用的可愛表情包,想要打破別人對她第一印象總是冷冰冰的定律,結果對面就拋過來四個字:周末休息。
這一下給陸宿隱整的猝不及防,她有些生氣,打算讓對方退款自己好重新找一個人。
而對面絲毫沒有看出陸宿隱的不悅:“我主頁有寫,沒看清下單的概不退款”。
字里行間透露著一股不羈。
“程序員都這么拽嗎?”
陸宿隱拿手機的手緊了緊,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但又因為確實是自己沒有看清就急于下單,于是退一步約她周一傍晚來家里修電腦。
陸宿隱重重嘆了一口氣,走到工作臺前,看了一眼時間,已是傍晚。
電腦壞了沒法工作,今天又沒有太陽,看不到落日,實驗也沒進行。
望著雨水肆無忌憚地打在新裝的窗玻璃上,陸宿隱又想起了那一天,也是這樣的一個雨天。
陸宿隱博士畢業后就進入了老師的瞬恒研究所工作,她主要從事天體物理學方面的研究,從還在讀研時就開始著重研究落日時分的時空裂變,她發現落日時分時空存在裂變的可能,此時很可能存在著人類正常生存時空之外的新時空,這是一個與正常時空平行存在的還未被發掘的時空。在讀博時,陸宿隱發表了關于落日時分時空裂變的猜想,但遭到了學界很多人的質疑,好在老師十分支持她,自她十八歲那年父母意外離世后老師就把她當親生女兒一樣看待,幾乎是把能給的資源都無條件給了她,對她進行大力栽培,她對老師也是滿懷尊敬與感激,因此竭盡全力投入研究中。
研究成果是一個科研人的畢生追求。
她本可以在自己熱愛的領域取得至高無上的成就,她本可以讓自己所在的瞬恒研究所再創輝煌,她本可以拿著成果和榮譽慰告已經離開十多年的父母……但誰能想到,辛苦一整年的研究成果竟被競爭對手光隙研究所竊取并搶先發表,現在世人都認定這一項天體物理學領域的突破性成果出自光隙。
研究成果為何會被光隙知曉?又是怎么落入他們手里的?無人知曉。
身為所長的老師懷疑研究所內部有臥底,對研究所內部所有人員進行了持續三個月的底細排查,但沒有一點實質性證據和進展。
她拿著整理好的證據向上申訴也被四處踢皮球以各種理由駁回,維權至今快三年了,仍然沒有一點結果。
至此,這位科研人的心血可以說是徹底化為烏有。
瞬恒、光隙兩大研究所的斗爭也因這件事情變得更加激烈。陸宿隱因為這件事消沉了兩年,到了第三年,在老師同事的安慰和幫助下,她才下定決心在原先成果的基礎上繼續深入探究。
如今她已放平心態、重振旗鼓,但這件事也成了她無法被完全治愈的心病,時不時地還是會給她帶來陣痛。
窗外的雨漸漸小了,陸宿隱似是抱怨又似是認命地喃喃道:“討厭下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