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萬仞,水千迢。夢底影痕自磨消。箋書忍道終焚了,匿卻相思盡可拋。雖然都已經快忘了,那是那一年的夏天,但我依然還依稀記得當時雨下的很大。因為那天早上走的很匆忙,所以媽媽吃早飯時交代的要拿雨傘,后來也隨著逐漸加快的腳步被拋之腦后,那一刻仿佛媽媽的叮嚀同時也成了那把被我忽略在墻角的雨傘。漫不經心的走過喧鬧的街口,那時不時耷拉著的腦袋,又不知道在思索著什么。身旁吹過的風,在碰觸皮膚后的那種燥熱,像極了冬天剛煮好開水時騰升的那一股蒸氣。臨近畢業季,升學的壓力在無形之中逐漸壓垮了那已強撐已久的軀體。回到嘈雜的班級,不知道從何時起,在諸多復雜情緒的疊加下,曾經承載著歡笑的教室仿佛也成了一座無間的煉獄。雖然表面上是代理班主任的管理者,其實實際上早已形同虛設?;蛟S是因為早已熟識的關系,在后來的潛移默化中也就泯滅了那最后的一絲威嚴。在責任的裹挾下,他兩面為難,一邊是信任他的老師,另一邊是有著深厚情誼的同窗。他什么都想好,便陷入了自己的電車難題,可現實就是想要他做出抉擇,從而學會取舍。自從半年前因為在體育課上的那次意外,一切都漸漸發生了變化。在其他人眼里區別對待仿佛成了一種可以無所事事的特權,可只有他自己清楚在那種情況下自己是多么的無助、是多么的委屈與掙扎。因為傷病成了同學們眼中老師特殊關照的對象,同時也因為傷病成了老師眼中那個扶不起的阿斗。無論他多么努力的追趕、多么努力的想證明自己,卻在那一切的誤解中顯得是那么的蒼白無力。此后在不斷的自我懷疑與自我消解中,慢慢日日郁郁寡歡。那天雨很大也很突然,把每一個沒帶傘的人都淋的透徹。臺階前觀望與止步不前的人群就正如自己,既沒有那種因為沒帶雨傘而甘愿被淋濕的勇氣,又想像帶雨傘的人那樣走的瀟灑自如。他最終還是邁出了腳步,此刻身后傳來溫柔的聲響,你沒帶傘,要不要一起走。他轉過身驅,懵懵的看著她,嘴上卻不自覺的答道,好。因為身高的原因,他只能壓低著身子,走了一段路,女孩才慢慢發覺身高差的問題,一邊用著溫柔且帶有歉意的語調說著不好意思,一邊同時又把雨傘盡力抬高。男孩看出來了,女孩有些尷尬,便用手接過了雨傘,并同時也用溫柔的話語說道,謝謝你的關照,剛剛辛苦你了,剩下的路就交給我吧。快到家時,兩人才恍然發現其實兩個人的家就只隔了一個過道。有了這次的經歷,男孩會刻意時不時的等女孩一起去學校,女孩也會時不時的從家里帶點小零食給男孩。雖然兩人并行的路上幾乎沒有什么言語,卻仿佛有著一種無形的默契。畢業之后,女孩去她父母那里,男孩也在和她臨別的那一面要來了女孩的聯系方式。那一面他們是在火車站見的,回去的時候還遇見了一只受了傷的雛鳥,因為女孩第二天就要走了,便把他們一起遇見的這只受了傷的雛鳥托付給了男孩,女孩臨行前囑咐男孩要照顧好它。后來他們的聯系日益開始變得密切,互相分享著彼此的日常瑣碎,不知道是距離加深了感情的締結,還是文字承載了它不該有的情感。雛鳥在男孩的悉心照料下,逐漸羽翼豐滿,那天男孩放飛了那只受了傷的雛鳥,也在那段文字中讀出了本該沉默的情感,亦如當初對媽媽愛的沉默。那一個月的高壓生活也隨著那一聲下課余音回蕩的結束,最終落下了帷幕,看著同學們歡欣愉悅的表情,他對此卻始終無動于衷。沒有人知道他那一個月是怎么過來的,孩童的徹夜啼哭讓他夜夜不得眠,整日難安的情緒崩潰也讓他在生死的邊緣不斷徘徊掙扎,而老師的當堂羞辱謾罵更讓他無地自容毫無尊嚴可言,最后同學的嫌棄與孤立也讓他失去昔日的朝氣與活力。黑板上那考試的倒計時猶如一只只離了弦的羽箭,時刻穿透著他的心。他曾幾度由陽臺望向地面,腦海里不斷的回放著那日那位同學的慘劇,盡管他無比清晰的知道他不能再重蹈覆轍那位同學的悲劇,但還是依舊有幾次差點定格在那一刻。那個時期她的出現仿佛讓久在深淵的那一顆崖草,迎來了它期待已久的光芒。雖然不在一個班級但大致的學習進程都相差無幾,女孩會經常向男孩請教著她不會的試題,而男孩也都會細心且不厭其煩的給女孩講解。雖說男孩因為傷病的原因成績已不在是名列前茅,但也談不上算太差,女孩雖然也不差但卻有一點小小的偏科?;蛟S也正是因為這小小的偏科,才讓男孩有了和女孩接觸的機會。在不斷的接觸中男孩發現女孩很善良也很單純,一次假期在男孩回老家的路上偶然碰見女孩一直蹲在那里,走近才發現女孩原來正在投喂流浪狗,女孩看見男孩露出淺淺的微笑,而那兩頰邊的小酒窩在腮紅的映襯之下像極了初開的花蕾。男孩推著自行車在前面走著,女孩就跟在后面,回去的路上碰見了熟悉的人,女孩便會因為嬌羞而下意識的捂臉,而當時男孩并沒有察覺出有什么異樣??荚嚦煽兂鰜碇澳泻⑦€和女孩討論著學校的事情,直到女孩坐上火車的時候,男孩還一直蒙在鼓里。那段文字從對話框彈出來的時候,男孩心頭為之一顫,仿佛昨日種種都如一場幻夢。而昔日往來的書信仿佛也在那一刻全都付之一炬,他依舊還是他,正如愛著他的媽媽一樣。記憶何時竟也成了最后的幸存者偏差,他著眼處的回憶只有她,是因為他為了她屏蔽了所有人;而她的回憶里不只有他,是因為她本就是那樣的人。對于她的回憶他有著說不完的話語,而對于有關于和媽媽的回憶他卻唯獨只剩下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