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的風浪比楚瑤想象的更兇猛。
大船在墨黑色的浪濤中顛簸，像片樹葉般無助。楚瑤死死抓住船舷，胃里翻江倒海，卻固執地不肯進艙休息。每一道浪打來，都像在嘲笑她的人類渺小。
“家主！風浪太大，我們是不是先找個島嶼避一避？“船長頂著風雨喊道。
楚瑤抹了把臉上的海水：“還有多遠到鮫人宮？“
“按云澈公子留下的海圖，應該就在這片海域下方?！按L面露難色，“但人類下不了那么深??！“
楚瑤望向洶涌的海面。三天前，她在云澈房里找到了那張隱秘的海圖，上面標注了鮫人宮的位置和一些通道。云澈一定是按這個路線去的，可現在他在哪？那些血跡和鱗片又意味著什么？
“準備潛水鐘?！俺幭铝睢?/p>
“太危險了！“船長驚呼，“就算用潛水鐘，也到不了鮫人宮的深度！“
楚瑤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袋，倒出幾顆珍珠——那是云澈的眼淚。自從知道鮫人淚能化珠后，她就把云澈平時掉落的珍珠都收集了起來，沒想到真能派上用場。
“把這些分給潛水的人，含在舌下?！八愿赖?，“鮫人淚珠能在水下提供空氣?！?/p>
這是她從一本古籍上看到的偏方，不知真假，但現在只能一試。
潛水鐘緩緩下沉，楚瑤和四名最健壯的水手擠在狹窄的空間里。每人嘴里含著一顆珍珠，忐忑不安。當海水完全淹沒鐘頂時，楚瑤感到一陣窒息，但很快，舌下的珍珠開始散發清涼氣息，緩解了憋悶感。
“有用！“一個水手含糊不清地驚嘆。
潛水鐘繼續下沉，光線越來越暗。透過鐘上的小窗，楚瑤看到各種奇形怪狀的深海魚游過，有些還發著幽幽的光。壓力越來越大，耳膜刺痛，但她咬牙忍著。
突然，一道銀光閃過。楚瑤還沒看清，潛水鐘就劇烈搖晃起來。外面，一個龐然大物正繞著鐘游動——是條巨型鯊魚，但它的眼睛卻閃著不自然的紅光。
“海獸！“一個水手驚恐道，“鮫人馴養的海獸！“
鯊魚猛地撞向潛水鐘，金屬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楚瑤緊緊抓住內壁，感到鐘體開始變形。再這樣下去，他們要么被撞沉，要么被壓扁在深海。
就在危急關頭，一道更快的銀影從深處竄上來，直接撞向鯊魚。兩條巨獸糾纏在一起，攪起大片水泡和泥沙。楚瑤瞇著眼，隱約看出后來者似乎是條海豚，但通體銀白，額頭上還有奇怪的紋路。
鯊魚被趕跑了，銀海豚繞著潛水鐘轉了一圈，然后朝某個方向游去，又回頭看看他們，似乎在引路。
“跟上去！“楚瑤命令。
潛水鐘順著海豚指引的方向移動，不久，一片宏偉的水下建筑群映入眼簾——珊瑚筑成的高墻，珍珠母鑲嵌的拱門，還有無數發光的深海生物充當照明。這就是傳說中的鮫人宮。
海豚停在一處隱蔽的小門前，用鼻子頂了頂門上的一個圖案。門無聲滑開，露出一條通道。楚瑤和水手們面面相覷——這明顯是個陷阱，但他們別無選擇。
通道盡頭是一個氣泡狀的空間，竟然沒有水！楚瑤試探著走出潛水鐘，發現可以正常呼吸。墻壁上爬滿了一種發光的海藻，提供照明的同時也釋放氧氣。
“分頭找，“她低聲吩咐，“云隱和云澈應該被關在某個地方。兩小時后無論找沒找到，都回到這里集合?！?/p>
水手們點頭散開。楚瑤獨自沿著一條蜿蜒向下的通道前進，心跳如鼓。通道越來越熱，墻壁上的海藻變成了暗紅色。她聽到深處傳來痛苦的呻吟，加快腳步。
最后，她來到一個圓形大廳。中央是一個透明的水晶牢籠，里面蜷縮著一個銀發身影——云隱！
楚瑤沖上前，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彈開。云隱似乎感應到什么，抬起頭。當他看清是楚瑤時，藍眼睛瞬間睜大。
“走！“他無聲地做口型，“快走！“
楚瑤搖頭，開始檢查屏障的邊緣。就在這時，背后傳來腳步聲。她迅速躲到一根石柱后，看見寒川長老帶著兩個衛兵走進來。
“考慮得如何了？“寒川冷冷地問云隱，“族長說了，只要你配合研究，孩子出生后可以還給你?！?/p>
云隱冷笑：“研究？你們是想解剖我的孩子吧？“
“別說得那么難聽?！昂ㄗ呓Ю危爸皇侨∫稽c血樣和鱗片。畢竟，這可能是幾百年來第一個健康的混血兒?！?/p>
“為什么？“云隱突然問，“為什么鮫人族突然對混血兒這么感興趣？“
寒川沉默片刻，似乎在考慮要不要說實話。最后，他嘆了口氣：“因為我們的生育能力在消失。近五十年來，新生鮫人越來越少，而且大多體弱多病。族長認為，混血可能是唯一的出路?！?/p>
楚瑤屏住呼吸。原來如此！鮫人族不是排斥混血兒，而是急需研究混血兒！
“所以你們就抓我回來？“云隱譏諷道，“怎么不早說？“
“族長有他的驕傲。“寒川搖頭，“直接向人類求助？不可能。但偷偷研究混血兒......那就是另一回事了?！?/p>
“晚了。“云隱突然笑了，那笑容讓楚瑤心頭一跳，“我妻子已經來了。“
寒川猛地轉身，正好對上從石柱后走出來的楚瑤。
“你！“長老震驚地瞪大眼，“人類怎么可能找到這里？“
“愛情的力量?！俺幤ばθ獠恍Φ卣f，“現在，放了我夫君?！?/p>
寒川迅速恢復冷靜：“來得正好。族長一定會對你的......基因很感興趣?！?/p>
兩個衛兵撲向楚瑤。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水晶牢突然爆發出刺目的藍光。云隱雙手按在牢壁上，銀發無風自動，眼中藍光暴漲。隨著一聲脆響，牢籠裂開了！
“你......你怎么能......“寒川驚駭后退，“禁靈鐐銬呢？“
“失效了?！霸齐[冷冷道，踏出牢籠。楚瑤這才注意到他手腕上有兩道深深的傷痕，像是剛掙脫了什么束縛?！澳銈兊凸懒嗽衅邗o人的靈力?！?/p>
寒川轉身想逃，云隱一揮手，一道水墻憑空出現，擋住了去路。長老被困住了。
“楚瑤?！霸齐[轉向妻子，眼中的藍光漸漸消退，“你怎么......“
楚瑤沖上前，一把抱住他：“你沒事吧？孩子呢？“
云隱輕輕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微隆的腹部：“都還好?！八D了頓，“云澈呢？“
“我不知道。“楚瑤臉色一白，“我以為他和你們在一起。我找到他的小船破損嚴重，還有血跡......“
云隱的表情瞬間變得恐怖，周圍的溫度急劇下降，墻壁上結出冰霜：“如果他們傷害了云澈......“
“等等！“楚瑤突然想起那條引路的銀海豚，“我好像有線索。“
她簡單描述了海豚的樣子和額頭紋路。云隱的臉色漸漸緩和：“那是云澈的伴生獸。既然它能自由活動，說明云澈至少還活著。“
“伴生獸？“
“每個王族鮫人出生時都會有一條伴生海豚?！霸齐[解釋，“它們心靈相通。如果伴生獸沒事，主人也應該......“
話音未落，大廳一側的小門突然打開，一個銀發腦袋探了進來：“哥？楚瑤？“
“云澈！“兩人同時喊道。
云澈溜進來，身上有幾處擦傷，但精神很好。他看到寒川被困在水墻里，做了個鬼臉：“老家伙，沒想到吧？“
“你沒事！“楚瑤一把抱住他，“那小船上的血......“
“障眼法?！霸瞥旱靡獾匦?，“我知道他們會追蹤我，就故意留了點血和鱗片，然后換乘伴生獸偷偷溜進來。“
云隱捏了捏鼻梁：“你還是這么愛冒險。“
“但我打聽到重要情報！“云澈壓低聲音，“父親和長老們分成兩派，一派主張研究混血兒，另一派認為混血是褻瀆，要除掉哥的孩子。寒川這老狐貍表面站在研究派，實際......“
“實際想兩邊討好。“云隱冷冷地看向寒川，“難怪他給我戴的禁靈鐐銬有瑕疵，是想看我在絕境中能爆發多大潛力，好評估胎兒價值。“
楚瑤聽得心驚肉跳。她的夫君和孩子差點成了實驗品！
“現在怎么辦？“她問，“直接殺出去？“
云隱搖頭：“太危險。我靈力不穩，云澈又......“
“我有個主意?！霸瞥和蝗徽f，“楚瑤不是普通人類，她來自異世界，有這里沒有的知識。如果我們能說服父親，用她的知識交換孩子的自由......“
“什么知識？“云隱疑惑地看向楚瑤。
楚瑤腦筋急轉：“醫學知識！在我的世界，我們有基因工程、試管嬰兒技術......說不定能解決鮫人的生育危機！“
云隱和云澈一臉茫然，顯然沒聽懂這些術語。但寒川的眼睛卻亮了起來：“你說真的？“
“比珍珠還真?！俺幾孕诺卣f，“但前提是，你們必須保證云隱和孩子的安全，并且......“她深吸一口氣，“承認我們的婚姻合法。“
寒川陷入沉思。就在這時，大廳的門再次被撞開，一群銀甲衛兵沖了進來，為首的是一位威嚴的中年鮫人，頭戴珊瑚王冠——鮫人族長，兩兄弟的父親。
“父親！“云隱和云澈同時行禮。
族長冷冷掃視全場，目光在楚瑤身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寒川身上：“解釋。“
寒川立刻跪倒：“族長明鑒！這人類女子聲稱有辦法解決我們的生育危機，我正想帶她去見您......“
“胡說！“云澈跳出來，“他剛才還想抓楚瑤去做研究呢！“
族長抬手制止爭吵，直視楚瑤：“人類，你憑什么認為你能解決鮫人族幾百年的難題？“
楚瑤挺直腰背：“憑我是另一個世界的醫學專家。在我的世界，我們能用顯微鏡看到比鱗片還小萬倍的東西，能分析血液中的遺傳密碼，甚至能編輯有缺陷的基因?！?/p>
族長微微動容：“證明給我看。“
楚瑤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玻璃瓶，里面裝著幾滴血：“這是云澈的血，我偷偷收集的。在我的世界，用這種樣本就能分析出遺傳信息，找出生育問題的根源?！?/p>
實際上，她根本不會做基因檢測，但眼下只能虛張聲勢。幸運的是，族長似乎被唬住了。
“若你所言非虛，“他緩緩道，“鮫人族愿與楚家結盟。你和云隱的婚姻也會得到承認，孩子可以自由選擇生活在陸地或海洋?！?/p>
“父親！“云隱驚訝地抬頭。
族長罕見地露出一絲微笑：“我雖為族長，但首先是你們的父親。若這人類真能解決我們的危機，何樂不為？“
楚瑤松了口氣，正想道謝，突然感到一陣眩暈。連日來的緊張和勞累終于擊垮了她。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刻，她感覺到云隱冰涼的手接住了她，以及他焦急的呼喚聲，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