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曲慵懶的將胳膊杵在腿上,將臉倚靠在手心里,她嘴唇一角向上提起,聲音有些沙啞:“再叫聲姐姐聽聽~”
白竹雙眼緊緊盯著眼前的“白曲”,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這細微的動作立刻引起了對面女人的不滿,她的樣子依舊懶洋洋的,但是說出的話卻帶著威脅的腔調:“怎么?不愿意?”
“你…你不是我姐姐!你把姐姐弄去哪了?”白竹攥緊了拳頭,她小小一只,卻喊了出來,聲音大到嚇的外面的宮女把手里的東西掉在了地上,“哐啷”一聲響,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
嘈雜的聲音交織,吵的女人露出不悅的表情,她諷刺道:“我當然不是那個蠢蛋。哎!小孩,你改認我當姐姐,以后我護著你。”
白竹梗著脖子大喊:“我不要!你不是我姐姐!你還我姐姐!”
毫不猶豫的拒絕,讓女人惱怒至極,她呼的一聲從床上站起來,兩步邁到白竹的身前,一把薅住她的頭發,屬于白曲的臉,露出瘋態,她微微瞪大雙眼,瞳孔收縮,語氣不善:“你也不認我?你們!一個兩個!都不認我!”
大力的拉扯,讓白竹頭皮又麻又疼,她的頭跟著后仰,臉上不由自主的呲牙咧嘴,但是嘴里說出的話卻倔的要命:“我姐姐才不會像你這樣!”
女人不怒反笑:“好!好!很好!好的很!”她扯著白竹的頭發就往屋外走去,白竹手中靈力微閃,卻有些下不去手。
女人不管不顧的向前走著,外面的地上跪了一群人,白竹被迫踉踉蹌蹌的跟著,直到被拽進一個房間。
房間里飄著煙霧,有些熱,空中還有飯的香氣,女人拉著她向前推:“既然你不識時務,留著也沒用,不如一把火燒了,還能做頓飯吃。”
噼里啪啦的聲音在白竹頭頂處響起,她的頭被拽著靠近灶臺,頭發已經有燒焦的味道,火的氣息讓她止不住渾身顫抖,她尖叫著想掙脫開女人的手,卻徒勞無功。
女人巋然不動的站在那里,任由白竹掙扎,她倏地一笑:“你說,等她醒來,吃一頓飯,再告訴她是用你燒的炭火,她得什么樣?”
她眼珠來回飄動,臉上綻放著燦爛的笑容,她似乎越想越興奮,胳膊緩緩的向前推,即使火苗舔舐她的手背,也毫無反應。
白竹絕望極了,她的手掌又閃起靈力,但攻擊還沒來得及打出去,就感覺對方松開了她。
她一感到自由,便慌亂的躲到離灶臺最遠的角落里,使勁將自己縮起來。
此時的女人有些錯愕,她低頭看著自己胳膊上發紅的印記,這才回身向門口看去。
膳房內的仆從跪了一地,紛紛拜見神明,門外的風吹進房門,將冬霍的衣袍微微帶起,冬霍三步并兩步走到女人面前,眼中帶著厭惡道:“鬧夠了嗎?”
女人還沒來得及說話,直接兩眼一翻,向后倒去,冬霍眼疾手快的將人拉到懷里,攔腰將其抱起,掃了一眼角落里的白竹,道:“跟上。”
白竹看著冬霍離去的背影,手扶著墻壁站了起來,她的腿還有些抖。
冬霍走的很快,白竹只能遠遠的在后面跟著,等她走到白曲房門口的時候停了下來,她只是站在外面張望著里面的情況。
每次冬霍來看白曲的時候,都不允許她進去,她那三腳貓的功夫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她也只能聽從。
“進來!”冬霍的聲音從屋內響起。
白竹猶豫了片刻,抬腳邁過門檻,向里屋走去。
床上的白曲閉著眼睛,看上去安靜極了,跟剛才的樣子完全不同。冬霍就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時不時為她擦拭額頭出的汗。
白竹站在他的身后沒有動,又過了一會兒的功夫,冬霍開口印證了她的想法:“你沒看錯,剛才那個女人不是你姐姐,她叫白藤,和你姐姐白曲是共生體,白曲性子柔和、良善,白藤性子陰鷙、重利。曲曲喜歡你,所以我提醒一句,離白藤遠一些。”
白竹盯著他的背,問道:“姐姐會有危險嗎?”
“過段時間,我會將她們分開,到時候就好了。”冬霍聲音陰冷低沉。
床上的白曲低嚀了一聲,睫毛微顫,緩緩睜開了眼,冬霍抓緊了她的手,他試探著開口:“曲曲?”
“阿霍…”白曲用手按住額角:“唔…頭疼…”
冬霍將她攙扶著坐起身,抬手幫她輕揉:“曲曲,餓不餓?”
“有一些,感覺好累啊…”白曲有些虛弱。
“那你等等,先把這個吃了。”冬霍手里捏著一個小藥丸,遞到她嘴邊。
白曲乖順的張口吞下,臉色這才好一些,她環手抱住冬霍,將頭探到他的肩膀上,這才看見站在那里的白竹。
白曲沖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些,燭火照不見全部的黑暗,直到近前白曲才驚呼一聲,她從冬霍的懷里出來:“竹竹!來!”
白竹繞過冬霍,床上的白曲身子都探了出來,她著急的摸著白竹那一大片燒焦的頭發,問道:“竹竹!你頭發怎么了?”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面孔,還有熟悉的口氣,讓白竹委屈的掉下眼淚,她哇的一聲撲到白曲的懷里。
白曲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她下意識的輕拍著她的背:“竹竹…誰欺負你了?告訴姐姐,姐姐幫你出氣!”
懷里的白竹哭到打嗝,都沒有說出一句話,白曲只能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冬霍。
冬霍道:“沒事,被火嚇到了。”
白曲將懷里的人撈出來,給她擦眼淚:“好啦,不哭不哭,人沒事就好。”
白竹抽抽搭搭的吸著鼻子:“姐姐你終于回來了!”
“…”白曲為她擦眼淚的手僵在空中,她錯愕了一瞬,嘴唇張開,輕吸一口氣,又緩緩閉上,手垂落下來。
“姐姐?”
“你已經…見過她了…”白曲有些難堪,她注意到白竹身上的擦傷,心里難受:“竹竹,對不起啊,弄疼你了吧?”
白竹搖了搖頭:“不怪姐姐,我知道,那個不是姐姐,姐姐不用替她承擔后果。”
“竹竹…”白曲從沒想過她會這么說,沒有吵沒有鬧,她比她想象中更懂事、更貼心、也更讓人心疼。
“好了,精怪耐造,幾天就好了,倒是你,身子不好,就別想太多。”冬霍伸手扶住白曲的胳膊,將她抱了起來,徑直走到桌子前,他將她放在自己的腿上,從儲物袋里拿出一碗棕色的湯水,又放了幾碟吃食。
冬霍拿起筷子,夾起一塊米糕:“還不走?”
白竹立刻反應過來,她知道姐姐沒有事了,懸著的心也放下了,便喊了一聲:“姐姐,你慢慢吃,我走了!”
白曲扭頭看著門外消失的背影,一句一起吃飯卡在喉嚨里,讓她莫名有些好笑:“讓她在這里吃一口怕什么?”
“沒有她的飯,來,張嘴。”冬霍筷子已經送到嘴邊。
…
白竹沒怎么再跟白藤見過面,竹子天生通透,對惡意異常敏感,所以她能精準的避開她,在白竹眼中,白藤簡直就是一個行走的“三毒”,她在白藤身上感受不到一點正面的氣息。
冬霍對她還是愛答不理,視若空氣,但是他越來越忙碌,總是不能陪在姐姐的身邊。
而姐姐白曲,身體越來越虛弱,她每日服藥三次,還是沒有多大的效果,總感覺她會哪天就這樣突然走了。
這幾日都是白竹陪著她,她已經下不了床榻,白竹總是背著她偷偷抹眼淚。
“竹竹,如果姐姐哪天不在了,你就找個山清水秀,渺無人煙的地方,好好修行。”
“姐姐…不要竹竹了嗎?”
“當然不是,姐姐只是個沒有天賦的人,不能和竹竹一樣長久的活著。”
“為何?”白竹不懂。
“沒有靈根的凡人,若無災禍病痛,壽命可百歲,姐姐雖然有靈根,卻沒有修煉天賦,若沒有遇到阿霍,五十年前就應該走到頭了…現在…不過是油盡燈枯罷了。”
“不會的,哥哥說要給你換靈根,這樣姐姐就會好了。”
“唉,萬人累骨換命一條,瞞的過你,瞞的過百姓,瞞的過天道,卻瞞不過自己的心。”
“姐姐…不想要嗎?”
“我說了不算…”
白曲說的話,白竹并不能完全聽明白,她實在不懂,既然不愿意,為什么不拒絕?她也不懂,既然可以活命,為何不活下去?
白曲的生命進入了倒數,連著白藤也異常的虛弱,冬霍脾氣越發大了,他也更忙了,直到那天晚上,他拿著一根晶瑩剔透的靈骨,手中拎著一個女人,出現在白曲的閨房里。
白竹被擋在了門外,里面設了結界,她看不見也聽不到里面發生了什么,她只是不安的摩挲著手里的東西。
直到河傾月落之時,房門從里面打開,一個陌生的女人走了出來,她停駐在白竹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眉毛一挑:“小竹子精~好久不見啊,這些天你躲我躲得怪遠,姐姐可想你了呢~”
話音一出,白竹就急忙往后退,眼前這個人的氣息!不就是霸占姐姐身體的那個白藤嗎!
“白藤!別欺負竹竹!”白曲的聲音在房內響起,這讓白藤笑的花枝亂顫,她玩味的斜視著白竹,舔了舔上嘴唇:“小竹子~別讓姐姐抓到你哦~”
白藤自顧自的離開,滿皇宮的人對于這位陌生的女人竟無人敢阻攔。
“竹竹,進來吧。”白曲在里面叫她。
屋內還有些昏暗,白曲和冬霍并排在床邊坐著,此時的白曲看上去比原來好多了,起碼有了些人氣。
白竹看著白曲,露出了一排白牙,她將兩只手伸出來:“竹竹給姐姐和哥哥準備了禮物!正好慶祝姐姐獲得新生!”
“竹竹給準備了什么呢?好期待呀!”白曲笑著伸出手,她用手肘碰了碰旁邊毫無反應的冬霍,冬霍不情不愿的也伸出了手。
白竹兩手同時松開,翠綠的竹節手環掉在兩人的手心里,清涼之氣籠罩著兩人的手掌。
“這是?”白曲拿起來打量著手環,滑潤的手感讓她愛不釋手。
“這是一對空間鑰匙,宮女姐姐說,互相喜歡的人總是會買一樣的東西帶在身上,可是哥哥和姐姐卻沒有,所以竹竹就做了這一對手環,希望哥哥和姐姐永遠不分開。”白竹脆脆的說道,她發現姐姐只有在哥哥陪著她的時候,才能開心,所以,她想讓哥哥永遠陪著姐姐。
“謝謝竹竹,這是用什么做的?你沒有傷害自己吧?”白曲瞧著這手環不像凡物,她有些擔心。
“這就是普通的竹子做的,只是用了秘術,姐姐喜歡嗎?”白竹急忙擺手解釋道。
聽她這么說,白曲松了口氣,她笑著摸了摸白竹的頭:“謝謝竹竹,姐姐很喜歡。”
冬霍看著手中的手環,眼神微閃,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被他隱去。
…
竹林中除了竹葉的瑟瑟之聲,再沒有別的聲音,承星塔前竹林邊緣,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
“然后呢?”
“然后我就被族中長輩帶走了。”
“那你怎么在這里?”
“他們說我天賦很高,但需要磨練心性,就讓我呆在這里修心。”
姒熹熹聽白竹講了這么久,大概了解到了當年發生了什么。
可以確定的是,現在的花曲就是之前的白曲,他們曾經推測弗卑國的圣女——冬霍的情人是浮藤,現在這么看來,應該是弄錯了。
恐怕現在的神主浮藤,就是當年白曲的另一個魂魄白藤。既然當年冬霍這么厭惡她,后來為何還要幫她到如此地步?
姒熹熹現在都懷疑,浮藤肚子里的孩子是冬霍的!
可是,為什么呢?冬霍不是愛白曲愛到骨子里嗎?
“冬霍真的這么愛你姐姐嗎?他對白藤一點都不喜歡?”姒熹熹遲疑的問道。
“那是自然!哥哥最討厭白藤了!總是拿姐姐的命要挾他!”白竹篤定的說道。
要挾?是啊,她怎么忽略了這個事情!浮藤作為神主,拿捏一個小仙的命簡直易如反掌,按照當時的情形,浮藤應該是得到大部分靈骨,白曲只得到一小部分,再加上浮藤本身的性格,滋生魔氣也很正常。
等等!同源的靈骨,浮藤的靈骨產生怨念,是不是意味著白曲的靈骨也有同樣的問題?那是不是現在的花曲…
現在神骨在浮藤手里,花曲想活命,就要去爭奪,畢竟這一次,可不能共用一根神骨了…
姒熹熹咬緊了嘴唇,她不知道鐘炁知不知道這個事情,如果花曲摻合進大戰里,絕對會沒命的!
怎么辦!難道她既要失去鐘炁又要失去花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