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膀這東西,可太方便她趕路了。
再也不用受限在法器上,只需要找個無人的地方降落就十分完美。
皇城不管什么時候來都很熱鬧,這里變化挺大,很多建筑都變換了風格,人們的穿著也不盡相同。
姒熹熹自從來到皇城,就把這里的情況打聽了個差不多。
自那次戰爭以來,已經改朝換代,成為邑沙國的新都。
在邑沙國馬上就打到皇城的時候,是當時的杜首相逼宮成功。
他一身法力竟與皇帝打的不相上下,成功將其擊敗,最后打開城門,邑沙國這才得以進入皇城,斬首了皇帝,自此改了朝代。
朝代雖改但習俗還在,沐神節依舊是百姓重要的節日。
特別是幾十年前,天降大難,神仙顯靈,救人界于水火。
現在,百姓家中不僅供奉神域之主,還供奉有暗域之主。
姒熹熹碰巧趕上沐神節,街道上到處在布置,人們都喜氣洋洋的。
杜府的下人也在忙著打掃庭院,張燈結彩。
門口的閽人剛午睡起床,一個個都哈氣連天。
一位穿著鵝黃長裙的少女出現在他們面前,看她穿著和長相不像普通人,便臉上堆笑的迎了上來:“姑娘要找誰?”
來人正是吃著糖葫蘆的姒熹熹,她脆聲道:“我要找你們杜侯爺。”
閽人聽后面面相覷,問話的人道:“姑娘是不是走錯了,我們這里是郡王府。”
姒熹熹被他們說的皺眉,她直接說道:“我要找杜頌朹。”
閽人上下打量她半天說道:“郡王不在府內。”
姒熹熹心里覺得麻煩,她便道:“讓你們能主事的出來。”
閽人向后遞了個眼神,后面的一人快步離開跑回府里。
不多時,從里面快步走來一位中年男子,姒熹熹打量著這人,似乎與杜頌朹有幾分相似。
那人看見姒熹熹,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他愣了半晌,才說道:“有失遠迎,姑娘莫怪,里面請。”
姒熹熹對他的反應見怪不怪,她提裙跟他進了府門,一路被引到了會客廳內,有侍女給她斟了茶。
坐在主位的人開口問道:“敢問姑娘是否是來找家父的?”
姒熹熹道:“你是杜頌朹的兒子?”
那人一臉和氣:“正是,在下杜思西。”
“你認識我?”姒熹熹問道,這人似乎第一眼就認識她,連問都沒問就把自己請進來了。
“不瞞姑娘,家父一直以來都對一幅畫十分癡迷,在下僥幸看過,姑娘和那幅畫上的人…長的很像。”杜思西大方的回答。
姒熹熹喝了口茶道:“我跟他是舊識,這次來找他有事情,請問你可以聯系上他嗎?”
姒熹熹此次來訪,只是想拿回自己的儲物手鐲,當時在人界弄丟了,與那件事有關的人大都煙消云散,便只能抱著試試的心態來找杜頌朹。
但是這座府邸里,并沒有感受到它的氣息。
“姑娘稍等,且讓在下一試,家父早已不在府中生活,經常聯系不上。”他邊解釋邊向后堂走去。
沒讓姒熹熹等太久,杜思西沒過多時便回來了,他笑著說道:“剛才已經聯系到了家父,他說讓姑娘等等,并讓在下好好招待姑娘。”
姒熹熹撐起下巴問道:“他要多久能回來?”
杜思西道:“家父說一兩日便可趕回來,姑娘這幾日便住在府中吧,外面趕上過節,也不好找客棧。”
姒熹熹想了想道:“可以,左右我無事。”
杜思西實在沒忍住,他問道:“請問姑娘名諱?”
“姒熹熹。”她如實相告,順便咬下了最后一顆山楂。
“真是好名字。”杜思西笑著稱贊道。
姒熹熹對他倒是有些好奇:“你的母親可是文蓮?”
杜思西笑容自然,他回答道:“在下的生母并不是嫡母,在下是家父從旁系過繼過來的。”
“原來如此,等你父親回來讓他來找我,我出去逛逛。”姒熹熹沒什么可聊的,她本想去看看那幅畫,但又覺得自己畢竟只是客人,這么說不太禮貌。
杜思西聽她這么說,立刻喊了人進來道:“帶姒姑娘去看看客房,告訴門口一聲,看見姒姑娘不要阻攔。”
下人應了一聲道:“姑娘,這邊請。”
杜府在皇城不算小,里面既有假山也有池塘,但對看慣神域建筑的姒熹熹來說,卻是稀松平常。
把她引到客房后,下人就告退了,姒熹熹認了路,便向府外走去。
外面的街道幾乎沒有變動,只是有的換了店家。
姒熹熹駐足,發現廣集閣變成了酒樓,對面的梳妝閣倒是還在,店鋪里多了幾排展柜,里面放滿了當下時興的首飾。
她在里面晃悠了半天也沒能挑出一個喜歡的,最后只能遺憾的離開。
太陽西沉,天色卻依舊透亮,她尋著記憶還真的找到了當初那家酒樓。
上面換了新的招牌,但是名字卻沒變,上面龍飛鳳舞的寫著古川樓。
門口的小二依舊熱情的將姒熹熹迎了上去,只是她想要靠窗的雅座,卻被告知沒有了,但是可以拼桌。
她自是沒有問題,小二將她引到二樓靠窗處,這里已經坐了一家三口。
小二客氣的詢問能否拼桌,一家三口見是一個漂亮的小姑娘,當即便答應了下來。
姒熹熹笑著道謝,她點好了菜,便聽一個稚嫩的聲音道:“姐姐好漂亮呀。”
她扭頭看去,發現是拼桌這家的孩子,正睜大雙眼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姒熹熹笑著說道:“謝謝你。”
孩子旁邊的婦女立刻將孩子抱了回去充滿歉意道:“不好意思,孩子太調皮了。”
姒熹熹搖頭表示無妨,婦女柔聲對孩子說道:“不許打擾姐姐吃飯,我們也吃飯飯好不好?”
姒熹熹看著坐在窗邊的這對夫婦,婦人正拿著手帕給她的丈夫擦手,并埋怨他怎么這么不小心。
這個畫面讓她有些出神。
她手托著臉頰,一滴淚突然滴落,她立刻慌張的把頭扭回來埋到手中。
還好,沒人看見,沒人會來關心,她也不用解釋…
但在二樓無人注意的角落,卻有個人正默默注視著她…
這頓飯姒熹熹吃的很快,因為她覺得味道變了許多。
她厭厭的結了賬,出了酒樓便加入到鱗次櫛比的人群里。
她知道前面會有游行,便打算去湊湊熱鬧,換換心情。
她出了酒樓便給自己撐起了防護罩,以防擠到自己的肚子。
事實說明,她的決定是正確的,人們拼命的向前擠著,都為了爭個好位置。
他們的胳膊總會撞到她,這讓她有些后悔,但她已經退不得,只能隨著大流行走。
走著走著,她意外發現自己穿行的輕松了許多,人們總會自覺而小心的避開她,這讓她也順利的抵達了終點位置。
花車巡游已經開始,過程和原來差不多,只是宮里人的服飾發生了改變。
很快,神像被請了上來,原本代表神域的女神像現如今變成了嚴肅神圣的男神像,人們似乎早對更換神主的事情習以為常,他們依舊虔誠的跪拜,求著不同的愿望。
場上的國師請求神明降世,賜福百姓,天空中浮現的是司空的臉龐。
他似乎是感覺到姒熹熹的存在,還特意向她的身上多撒了祝福。
這樣的偏心讓姒熹熹哭笑不得,她心想這神主不好當啊,還得忙于展現神跡收攏人心。
偏愛太多讓皇帝與國師都注意到她,姒熹熹為了防止出現麻煩,趕緊趁著眾人還在跪著的時候快速撤離了現場。
…
杜府此刻在進行著家宴,杜思西坐在主位,他左側坐著他的的夫人和孩子,幾人都低頭吃飯,誰也沒有說話,氣氛幾乎凝固。
他的夫人突然啪的一聲放下筷子道:“那人是誰?不聲不響的就把人帶回來了?”
幾個孩子被嚇的立刻縮了起來。
杜思西臉也沉了下來:“那是老爺子的貴客,你別惹事!”
這位夫人氣的拍著桌子說道:“別拿你父親說事!她這個年紀怎么可能會認識老爺子?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養了個小的!”
杜思西冷笑道:“呂氏,別怪我沒提醒你,惹了那位姑娘,等老爺子回來,也會讓我休了你!”
呂氏見他如此說,心中也有些犯嘀咕,她小聲的嘟囔:“自從見了那位,你就一直出神,誰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杜思西筷子一扔,站起來,頭也不回的就往外走,留下呂氏氣的拍桌子。
姒熹熹回到杜府的時間不算太晚。
她推開門,道:“怎么不掌燈?”隨后手指微動,點燃了燭火。
“看見你了,過來給你打個招呼就要走了。”
“能得神主重視,心中溫暖啊。”
“看你這樣子,我就放心了,就你自己下來了?”司空坐在椅子上,身上穿著便服。
以前姒熹熹在外面闖禍,幾乎都是司空去給人賠禮道歉,把人“贖”回來。
他真的是看著她長大的,在他心里,姒熹熹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樣,現在神尊不在了,他更是要多看顧些。
“就我自己。”姒熹熹在旁邊的椅子坐下:“也不好一直麻煩玄昊陪我。”
司空沉默片刻后,開口道:“有他在你旁邊我還能放心些,這次就你自己,要是再碰到不好的事情…”
“不會,你放心吧,我在這邊呆一段時間就回去了。”姒熹熹看他擔憂之情溢于言表的樣子,便開口安慰。
“你要是有困難就找個神像,不管是我的還是臧君那小子的,都能隨時過來幫你。”司空忍不住囑咐。
“好啦,別操心啦,我會的,我會毫不猶豫往神廟里跑,然后大喊司空救我!”姒熹熹聲情并茂的演繹一番,讓司空松了眉頭。
司空又說了幾句話,才匆忙走掉,姒熹熹滅了燭火,躺在床上,愣愣的看著窗欞。
又是漫漫一夜…
杜頌朹是第二日的下午趕回來的,他一回來,杜思西便派人去請了姒熹熹。
會客廳內的主位上坐著杜頌朹,他手握茶杯喝了一口就放下。
會客廳里不止有他自己,還有說什么都不走的呂氏和好奇留下來的杜思西。
姒熹熹走進來后,沒有開口客套,而是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直接開口道:“杜生,把我東西還給我。”
杜思西一臉疑惑的看向他的父親。
只見杜頌朹肉眼可見的一抖,然后他開口道:“你都想起來了?”
“早就想起來了,只是事情太多,一直沒來找你要東西,現在可以還給我了嗎?”姒熹熹說道。
杜頌朹下意識摸向胸膛,粗糲的手指輕微摩挲了幾下。
她看著杜頌朹猶豫的樣子,皺眉道:“你不會是不想給我吧?上次見面你就該給我的,只不過那時候我沒有記憶便沒有要,但不代表那個就是你的。”
杜頌朹起身走到姒熹熹旁邊的位置坐下,道:“陪我說會話吧,說完了,你要什么都給你。”
姒熹熹頗為無奈的問道:“說什么?”
杜頌朹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她:“你還是我記憶里的樣子。”
姒熹熹向后倚靠,打量他一眼:“你可是變了許多,老了不少,性子也變了。”
杜頌朹笑道:“人都是會變的。”
姒熹熹說道:“其實你不必為了當年的事犧牲那么多,當然也感謝當初你暗地里幫了忙。”
杜頌朹沒有出聲,姒熹熹道:“當年那個街頭的小男孩是你安排的吧?還有應沙河的那只小鬼。”
“你都知道了…”杜頌朹有些輕松。
“那個小鬼說是個白頭發的人,一開始我以為是我師尊,但是你給小鬼的東西來自暗域,這東西是冬霍給你的吧?”姒熹熹手指轉了一圈桌子上的水漬。
“是他給我哥的,被我拿走了。”杜頌朹自嘲的說道:“我以為我帶上假發你就不會發現了。”
“為什么要戴假發呢?”姒熹熹著實好奇。
“因為我怕你起疑心,不肯信我給的消息,我知道你最相信你師傅了,所以…”杜頌朹有些無奈。
他眼神閃爍著,問道:“他對你好嗎?”
“當然,他對我很好。”姒熹熹笑道:“我記得你原來問我會不會原諒你,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本來就沒有怪過你。”
杜頌朹激動的說道:“那…那我們還是朋友嗎?”
姒熹熹搖了搖頭:“抱歉,雖然我沒有怪你,但是我們也做不成朋友,你當時沒有參與,所以我沒有怪你,但是你也沒有制止,不管是因為什么原因,不重要了。”
杜頌朹解釋道:“我當時人微言輕,他們不會聽我的,我們后面不光有皇室,還有幾個大家族…”
姒熹熹盯著他的眼睛問道:“如果你當時沒有對我動心,或者當時,你們的目標是另外一個人,你是否還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杜頌朹無力的坐在那里,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姒熹熹擺擺手道:“你不需要回答我,你能回答你自己便好。”
她看著他,這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終是沒有逃脫出利益的游戲。
她本想勸他放下執念,但是她又覺得自己沒有理由管他人的私事。
再說她自己都做不到放下執念,更不配勸別人了。
所以她的話到嘴邊變成:“該聊的都差不多了,東西給我吧。”
杜頌朹沉默片刻,從懷里掏出一個儲物手鐲,他將其輕輕放在桌面上:“當年我就護住了這一個東西和那幅畫,這個儲物袋我沒有打開過,本來私心想當個念想…現在還給你吧。”
姒熹熹拿過來,打開看了一眼,里面的東西確實沒有少。
不歸神弓靜靜的躺在那里,她這次就是來取這個弓的。
這是鐘炁給她做的弓,她是一定要拿回去的。
姒熹熹正欲起身,杜頌朹又給了一個東西。
她拿到手里疑惑的打開,里面竟是她畫的那副鐘炁的畫像,她看了良久,重新收好,道:“多謝,我這就走了,大概我們不會再見了,所以,還望道友保重。”
杜頌朹點了點頭,道:“保重!”
“不用送了,我走了。”她沿著杜頌朹曾經無數次走過的道路,離開了杜府。
杜頌朹看著她背影消失不見,原本挺直的肩膀微微聳動,他知道,這次他真的再也見不到她了,她徹底跟他無關了。
杜思西看著一向不茍言笑,雷厲風行的父親,此時哭的像個孩子,讓他心中酸脹不已。
那個手鐲他不止一次見過,父親總是在沒人的時候拿著它出神。
幾十年來,父親一直將它貼身攜帶,簡直要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
他曾經問過父親,這是誰的東西,父親說,一位故人,他只是代為保管,總有一天是要還回去的。
他知道父親心里一直住著一個人,大概率這手鐲就是那個人的,他倒是真心希望父親能得償所愿。
但現在來看,是不可能了。
…
這位姑娘就像是一朵盛開在父親心中的芍藥,她是他不可碰觸,圣潔純凈的幻影。
現在終是變成永遠說不出口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