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假期還沒結束，早上已有了絲絲寒意，按說正是睡懶覺的好時間，“霓裳閣”門前那塊不大的空地卻成了桐城最炙熱的地方。

時間剛過八點，一條蜿蜒的長龍順著人行道排出去老遠，人頭攢動，以中老年人為主，裹著厚外套抵御清晨的秋寒，互相議論著“霓裳閣”的消息。

王大媽排在隊伍中段，搓著手對旁邊熟人說：“我閨女非讓我來，說小林姑娘的東西錯不了！看這隊伍，來晚了還真說不好！”

“是啊！我家鄰居老黃的丫頭下崗后就在這里上班。昨天晚上帶回去兩套，我們都看了，”李大爺壓低聲音，“質量確實和商場一百多的貨差不多，所以今天趕緊來買幾套！”

“還幾套？人家限量，每個人最多兩套！”

……

在眾人的期待中，“霓裳閣”的大門打開了，人群瞬間沸騰起來。

工作人員身著整齊統一的制服，手拿各樣不同工具魚貫而出，將門前的空地分成了三個區域：選碼區、選色區、付款取貨區。

“選碼區”最靠近排隊入口，是一條長長的通道，通道旁立著一塊醒目的、貼著大幅海報的硬紙板廣告牌。海報上海報上畫著清晰的人體輪廓圖，旁邊標注著詳細的尺碼對照表（身高、胸圍、腰圍對應S/M/L/XL），并用桐城人熟悉的本地方言寫著簡單易懂的提示：“看好尺寸再拿號，省時省力效率高！”

“選色區”在中間區域，空間稍大。幾根臨時拉起的鐵絲上，整整齊齊懸掛著不同顏色（經典黑、深灰、酒紅、藏青、米白）的保暖內衣樣衣，在晨光下展示著厚實的絨里和挺括的版型。樣衣下方貼著對應顏色的標簽。

“付款取貨區”最靠近霓裳閣大門，也是核心區域。一張結實的舊課桌充當收銀臺，后面坐著一位戴著套袖、神情嚴肅的中年婦女，那是霓裳閣的會計。桌上放著算盤、票據本和一沓沓整理好的零錢。

課桌旁邊緊挨著一個小倉庫門，門口站著兩個穿著霓裳閣圍裙、精神抖擻的小伙子，負責憑票發貨。旁邊立著一塊硬紙板，上面用粗黑的毛筆字寫著：“限購：每人每次最多兩套！請自覺遵守！”

“請大家安靜一下！”一名工作人員手持擴音器，朗聲道，“九點整開市后，請大家從選碼區進入，”他手指著豎在左邊通道旁那一人高的廣告牌，“參考這里的尺碼，選好自己所需的號碼。”

“然后，在選色區參考懸掛的樣衣，選擇喜歡的顏色。”他向旁邊走了幾步，示意將樣衣擺放整齊，“下來就是在收銀臺報出號碼和顏色，并支付貨款。”

他快步走到出口附近，拿起一套包裝好的“霓裳閣”保暖內衣：“最后，憑交費小票，在取貨處領取您購買的衣服！完成您愉快的購物之旅！非常感謝您的配合！”

說畢，他笑瞇瞇的放下手中的擴音器，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的新穎的表演引來眾人的一陣哄笑，排隊等候的煩躁感瞬間被沖淡。

“小伙子，還要多久呀？我們都等了快兩個小時了。”張大媽有些著急。

李大爺跟風說道：“是呀，快開始吧！早賣完，早收攤呀！”

“好嘞！還請您稍等片刻，九點整開市，咱們排好隊，一起倒計時，馬上開始！”

……

九點整。“當——！”不知哪里的老式掛鐘敲響了九點。

“開市嘍——！”

“霓裳閣”銷售點“選碼區”前的警戒帶被抽去，人群瞬間騷動起來，但并未失控。

“大家別擠！排好隊！一個一個來！看好牌子上的流程！”李秀芬拿著擴音器，聲音清脆有力，“請按順序進入選碼區！每人限購兩套，保證大家都能買到！”

兩個小伙子迅速拉開隔離欄入口，隊伍開始緩慢而有序地向前移動，人們自覺地按照“一人一位”的方式進入選碼區。

選碼區一次只放進去不到十個人。王大媽擠在第一批里，她顧不上別的，直奔那塊廣告牌。

“哎喲，老頭子身高一米七五，腰圍二尺八……這該拿啥號？”她瞇著眼，手指在尺碼表上比劃。

旁邊一個戴眼鏡的年輕姑娘熱心指點：“大媽，看這里，身高175到180，腰圍二尺七到二尺九，拿XL準沒錯！您看這圖，多清楚！”

“XL……XL……好，好，就XL！”王大媽松了口氣，心里默記著尺碼，趕緊從出口挪到選色區。后面的人立刻補上她的位置，同樣專注地研究著尺碼表。效率極高，幾乎沒有滯留。

選色區就輕松多了。懸掛的樣衣直觀明了。

“老頭子穿黑色耐臟……我自己……酒紅吧，喜慶點！”王大媽很快決定了。她看到深灰色也不錯，但想著限購兩套，只能作罷。旁邊有人小聲爭論：“藏青顯年輕！”“黑色百搭！”但都很快做出選擇，走向付款區。

鐵絲上掛著的樣衣被無數只手輕輕撫摸、掂量厚度，是無聲的質檢。

付款區是整個流程的沸點。收銀的會計大姐手速飛快。

“號碼？顏色？幾套？”她頭也不抬，語速快得像打槍。

“XL！一套黑，一套酒紅！兩套！”王大媽趕緊報出。

“XL黑一套，XL酒紅一套！一共七十六塊！”會計大姐“啪”地撕下兩張小票，手指在算盤上噼啪一響。

王大媽趕緊從貼身口袋里掏出用手帕包好的錢，仔細數出七十六塊遞過去。拿到那兩張薄薄的小票，她心里一塊石頭落地，攥得緊緊的。

“憑票取貨！”旁邊的小伙子立刻喊道。

王大媽把票遞過去。小伙子接過票，朝小倉庫門里喊：“XL黑一套！XL酒紅一套！”里面立刻有人回應：“好嘞！”很快，兩個印著簡單“霓裳閣”字樣的透明塑料袋遞了出來，厚實的衣物清晰可見。

“拿好您嘞！”小伙子聲音洪亮。

王大媽接過袋子，摸著里面厚實柔軟的保暖衣，臉上笑開了花，擠出人群，還不忘對后面排隊的熟人喊：“厚實著呢！快排著！”

“限購兩套”的策略，像一道無形的閘門，既防止了少數人囤貨居奇，保證了相對公平，又制造了一種“稀缺感”和“緊迫感”。它帶來的一個有趣現象是：循環排隊。

李會計給自家買了兩套，剛擠出人群，立刻把袋子塞給等在外面的張大爺：“老張！幫我拿一下！我再排一輪給咱爹買！”說完，一溜煙跑到隊伍尾巴重新排上了。

那個戴眼鏡的年輕姑娘，自己買了兩套，取完貨后，把袋子放在旁邊熟人腳下：“王姨，幫我看一下！”也毫不猶豫地加入了隊尾，顯然是要給男朋友或者兄弟買。

甚至有幾個精明的街坊，發動了全家上陣：丈夫買完出來，妻子立刻接替位置；兒子買完，老媽又頂上……一家人接力，目標明確：盡可能多買幾套。

這種自發形成的“循環排隊”，使得看似有序的隊伍，其“人頭數”與實際產生的“購買套數”產生了巨大的差額。霓裳閣原本給桐城市場準備了總數2萬套，首批備貨大約是1000套，按這個排隊速度，預計只能賣一天。

然而，現實遠超預期！

剛過中午，倉庫里就傳出小伙子的喊聲：“L碼黑色沒啦！”

“M碼灰色告急！”

會計大姐面前的零錢堆成了小山，票據本飛快地變薄。林秋雅原本在店內處理其他事務，不得不頻繁出來查看。看著門外依舊長長的隊伍和那些熟悉的面孔（李會計已經是第三次拿著小票來取貨了），她當機立斷：

“李姐！快！打電話給倉庫，把預留的第二批貨，還有準備調給安城的那部分樣品，先緊急調1000套過來！快！”

倉庫的小伙子們跑得腳不沾地，汗水浸濕了工裝后背。臨時調來的貨剛卸下車，就被迅速拆箱補充到取貨點。隊伍中爆發出小小的歡呼。

夕陽西下，霓裳閣門前的喧囂才漸漸平息。空地上散落著一些被踩扁的煙頭和包裝紙碎片，隔離欄依然立著，見證了一場銷售奇跡。會計大姐揉著酸脹的手腕，開始最后的清點。

最終的數字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單日售出超過1500套！遠超預估一倍還多！

“限購兩套”的策略非但沒有抑制需求，反而在桐城百姓對林秋雅信譽的信賴和對“38元享百元品質”巨大誘惑的雙重驅動下，激發了驚人的購買熱情和“智慧”的應對方式（循環排隊），最終創造了這場秩序井然卻又無比狂熱的“金秋暖市”開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