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后走出天香坊,夜風卷著灰燼隨他們腳步飄散。
街巷幽深,燈籠搖曳,映出墻角斑駁的影子。
謝無忌一邊走,一邊把玩銅錢劍:
“女首座今天有點不對勁。是不是被剛才那個東西給嚇到了?”
蘇瑤光腳步未停,聲音冷淡:“我們面對的可能是命咒之靈……”
謝無忌挑眉:“啥玩意兒?比亡魂還邪門?”
“亡魂只是執念未散。只要達成”她終于停下腳步,“怨靈則帶著不甘,兇靈只想復仇。”
她頓了頓,繼續說:“而命咒之靈……不一樣。它是被人煉出來的,不是自然成形?!?/p>
謝無忌瞇起眼:“你是說……這玩意兒還能養?”
“能。”她點頭,“而且比自然形成的兇靈快得多?!?/p>
“一個普通亡魂,若通過這種煉魂邪術,原本需要上百年的兇靈可能只要幾個月內就能形成?!?/p>
謝無忌道:“聽上去像訓練死人殺人。”
“差不多,它會殺指定的目標,以特定的方式,在特定的時間?!?/p>
謝無忌眼神微冷:“所以它是工具,不是鬼?!?/p>
“是武器。”她淡淡道。“你要是怕了,現在還來得及?!?/p>
“我這人啊,最講信用?!彼肿煲恍Γ澳愎臀椅迦諡槠?,那我就陪你走到最后一天?!?/p>
他依舊賴唧唧地跟上,三步之外,不遠不近。
夜風卷起他道袍衣角,他卻始終沒有靠得太近。
這一瞬間,她心里微微松動了些。
第一次覺得……
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在查案。
但很快一個念頭警覺起來,這樣危險還跟上來,真的只是為了那幾吊錢嗎?他到底在圖什么?
夜更深,風更大
義莊外,殘月高懸,灑下冷光。
兩人繞至后巷,雜草叢生,泥土松軟,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詭異氣息。
謝無忌蹲下身,手指輕捻泥土中的粉末:
“這地方……不止一個人來過。而且最近還有人動過土。”
蘇瑤光沒說話,只是取出七煞鈴,閉上眼,掌心微抬。
她低聲吟誦:“三魂歸位,九幽引路。”
鈴聲輕響,如水滴落入深潭。
青煙翻涌,一道模糊身影浮現于霧中。
香料鋪老板站在前方,舌頭外吐,七竅滲黑血。
但他沒有發出聲音。
只是抬起一只焦黑的手,緩緩指向義莊后巷某處。
那眼神里,既有恐懼又有不甘,還有一分警告。
仿佛在說,別過去。
謝無忌瞳孔微縮,喉結滾動了一下。
下意識往后退到蘇瑤光身后,隨即擠出笑容:
“哎喲喂,首座大人,這東西也能帶路?”
蘇瑤光看著他:“你害怕了?”
“怕什么?”他挑眉,“那個浮在半空的玩意兒?”
“小爺走南闖北,啥沒見過?!?/p>
蘇瑤光轉身,抬起胳膊,卻見謝無忌緊緊拽著她的袖子不松手,歪頭看著他。
謝無忌松開手,邊走邊道:“哎呀,趕緊找那個什么爐子吧,走了?!?/p>
蘇瑤光嘆了口氣“這邊!”隨即帶路。
謝無忌掏出銅錢劍,轉身小心翼翼跟在身后。
每出現一個岔路口,香鋪店老板的亡魂便定定地立在那兒,指引方向。
謝無忌閉著眼緊緊跟在蘇瑤光身后。
“就是這兒了!”
謝無忌這才睜開眼睛,大搖大擺走到蘇瑤光面前。
“嘿嘿,首座大人您先歇歇,接下來看我的吧。”
只見他取出五枚銅錢,依次插入泥土五方方位。
又從袖中摸出三張黃符,揮手點燃。
火焰燃起時,符紙上的字跡竟浮現金色紋路。
隨即腳踏八卦步,口中低喝:
“五方力士,聽吾號令!
移山填海,頃刻而成!
急急如律令!”
話音落下,掌心拍地。
剎那間——
泥土翻涌,青煙自地下緩緩升起。
遠處傳來一陣奇異的沙沙聲,像是有人在底下挖土。
泥土翻開,露出一口古舊銅爐。
謝無忌拍了拍手上的泥:“怎么樣?道爺我帥吧?”
可蘇瑤光看他一眼,發現他臉色發白,額角滲汗。
“下回不要逞強,后院也有鏟子可以挖開的。”
謝無忌道:“哎,我說首座大人,原來你也會開玩笑???”
又道:“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啊?”
蘇瑤光走進銅爐仔細查看。
銹跡斑駁,爐蓋之上赫然刻著四個字:
“玄陰教造”。
下方還有一枚蛇形印記,纏繞成圈,仿佛某種圖騰。
謝無忌用袖子擦了擦爐壁上的泥土,那蛇形印記突然閃過一道幽光。
“這爐子...“他話音未落,蘇瑤光已經咬破指尖,將一滴血滴在爐蓋上。
“你干什么?“謝無忌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蘇瑤光甩開他的手:“命咒之靈被困在爐中,只有進入她的記憶才能找到破解之法?!?/p>
她指尖的血珠在蛇形印記上蜿蜒流動,像是被某種力量牽引,“你若是怕,就在外面等著?!?/p>
謝無忌嗤笑一聲:“怕?小爺我...“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銅爐突然劇烈震動,爐蓋上的蛇形印記活了過來,化作一條黑霧凝成的蛇,猛地纏上兩人的手腕。
天旋地轉。
謝無忌感覺自己被扔進了一個漆黑的漩渦,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隱約的啜泣。
他下意識想抓住什么,卻摸到一只冰涼的手——是蘇瑤光。
“別松手。“她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記憶幻境中走散,魂魄可能會永遠困在里面?!?/p>
眼前突然亮起刺目的光。
謝無忌瞇起眼,發現自己站在一個苗寨的入口處。
竹樓錯落有致地建在山坡上,遠處傳來溪水潺潺的聲音。
陽光明媚得刺眼,與方才的義莊判若兩個世界。
“這是...“他轉頭看向蘇瑤光,卻發現她變成了半透明的虛影。
“我們只是旁觀者。“蘇瑤光輕聲道,“看那邊?!?/p>
一個瘦小的女孩蹲在溪邊洗衣服,約莫七八歲的樣子。
她穿著打補丁的靛藍粗布衣,手腕細得仿佛一折就斷。
即使低著頭,也能看出她眉眼清秀,只是臉色蒼白得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