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素日怯弱的安陵容從身后閃出,走到夏冬春面前微笑說,
“選秀那日冒犯才人純屬無心,后來妹妹日思夜想后悔不已”。
夏冬春傲然道,
“我的身份,豈是你小小縣丞之女可比?真真是俗不可耐”!
安陵容不慍不惱,依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不卑不亢地說,
“妹妹以為才人出身武家,必定文武雙全,果真姐姐如此勇毅,不失家門風范。妹妹本來對才人仰慕已久,可惜百聞不如一見。妹妹真是懷疑關于才人家世的傳聞是訛傳呢”。
夏冬春猶自不解,得意揚揚地說,
“我家家訓一向如此,你若不信,大可去打聽……”。
甄嬛和安陵容,沈眉莊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連身后的內監宮女都捂著嘴偷笑。世上竟有這樣蠢笨的人,還能被封為才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夏冬春見眾人笑得如此失態,才解過味來,頓時怒色大現,伸掌向安陵容臉上摑去。
甄嬛眼疾手快一步上前伸掌格開她的巴掌,氣道,
“你與陵容都是宮嬪,怎能打她”?
誰料夏冬春手上反應奇快,另一手高舉直揮過來。眼看甄嬛避不過,要生生受她這掌摑之辱,她的手卻在半空中被人一把用力抓住,再動彈不得。
甄嬛往夏冬春身后一看,立刻屈膝行禮,
“華妃娘娘吉祥”!
安陵容,沈眉莊和一干宮人都被夏冬春的舉動嚇得怔住,見甄嬛行禮才反應過來,紛紛向華妃請安。
夏冬春被華妃的近身內監周寧海牢牢抓住雙手,既看不見身后情形也反抗不了,看我們行禮請安已是嚇得魂飛魄散,渾身癱軟。
慕容世蘭喝道,
“放開她”!
夏冬春雙腳站立不穩,一下子撲倒在地上磕頭如搗蒜,連話也說不完整,只懂得拼命說,
“華妃娘娘饒命”。
甄嬛三人也低著腦袋,華妃坐在宮人們端來的座椅上,閑閑地說,
“秋來宮中風光很好啊。夏才人怎不好好欣賞,反而在上林苑中這樣放肆呢”?
夏冬春涕淚交加,哭訴道,
“安選侍出言不遜,嬪妾只是想訓誡她一下而已”。
慕容世蘭看也不看她,溫柔地笑起來,
“原來皇后和本宮都已經不在了呢,竟要勞煩夏才人你來訓誡宮嬪,真是辛苦”。
她看一眼地上渾身發抖的夏冬春,
“只是本宮怕你承擔不起這樣的辛苦,不如讓周公公帶你去一個好去處吧”!
慕容世蘭的聲音說不出的嫵媚,可是此情此景聽來卻不由得讓人覺得字字驚心,仿佛這說不盡的嫵媚中隱藏的是說不盡的危險。
她悠然眺望楓林醉霞,
“今年的楓葉還不夠紅,可惜了。頌芝,你說怎么辦才好呢”?
慕容世蘭身邊的宮女頌芝一臉乖巧道,
“奴婢聽聞紅楓要人血染就才紅得好看”。
慕容世蘭嫣然一笑,
“是么?那就賞夏才人'一丈紅'吧,也算用她的血為宮里的楓葉積點兒顏色”。
夏冬春失聲,
“一丈紅”?
周寧海特別恭敬地彎下身道,
“回稟夏才人,一丈紅是宮中刑罰,取兩寸厚五尺長的板子責打腰部以下部位,不計數目打到筋骨皆斷血肉模糊為止,遠遠看去鮮紅一片,那色兒可漂亮啦,所以叫一丈紅。才人請吧”。
頌芝亦笑,
“小主的血若真染紅了上林苑的楓葉,那可是上輩子積下的福氣呢”!
沈眉莊面色慘白,低聲道,
“如此酷刑,夏才人豈不成了廢人”!
周寧海肅聲道,
“來人!拖夏才人去行刑”。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夏冬春已然昏死過去,被幾個內監拖走了。
甄嬛的心怦怦亂跳,華妃果然是心狠手辣,談笑間便毀了夏冬春的雙腿。
甄嬛越想越是心驚,靜寂片刻,才聞得慕容世蘭說,
“剛才夏氏以下犯上,以位卑之軀意圖毆打貴人,讓三位妹妹受驚了。只是……雖然法不責眾,但此事終究因你三人而起,夏氏咎由自取,你們也不是省事省心的,好好閉門思過去吧”。
眾人如逢大赦,急忙告辭退下。只聽“哎喲”一聲呻吟,卻是安陵容已經嚇得腿也軟了。
慕容世蘭輕笑一聲,甚是得意。
甄嬛和沈眉莊立刻扶了安陵容離去,直走了一炷香時間才停下來。
吩咐所有跟隨的宮人們先回去,與她們兩個在上林苑深處的“松風亭”坐下。
甄嬛這才取出絲巾擦一下額上的冷汗,絲巾全濡濕了。抬頭看沈眉莊,她臉色煞白,仿佛久病初愈。安陵容身體微微顫抖。
三人面面相覷,俱是感到驚懼難言。久久才聽到安陵容才說一句,
“嚇死我了,華妃要我們閉門思過,這……”
沈眉莊安慰道,
“思過而已,別怕”。
甄嬛沉吟片刻說,
“素聞華妃專寵,無人敢櫻其鋒,卻不想她如此狠辣……”。
沈眉莊長嘆一聲,
“只是可惜了夏冬春。她雖然愚蠢狂妄,卻罪不至此”。
甄嬛沉默良久,見沈眉莊眼中也有疑慮之色,她低聲說,
“以后要仰人鼻息,日子可是難過了……”。
三人聽著耳邊秋風卷起落葉的簌簌聲,久久無言。
安陵容身子發軟,聲音哆嗦,
“姐姐,我們回宮去吧。我害怕”
三人正要起身,忽然聽見一個宮女的尖叫聲。安陵容嚇得手按在心口上,緊緊靠在甄嬛的身邊。
沈眉莊急忙護住二人,
“什么事”?
一個宮女從不遠處的一口井旁嚇得慌慌張張跑過來,甄嬛忙一把攔住,
“出了什么事”?
宮女嚇得說不出話來,拼命擺手。后面跟著跑上來一個內監,嚇得面無人色,勉強請了個安,
“三位小主吉祥”。
沈眉莊正色,
“好好說話,別嚇著別人”!
內監整個人都篩糠似的哆嗦,
“奴才是上林苑的,奉管事的命來查看上林苑各處的井里是否有水,結果才到了這里……就看就井里頭……井里頭……”。
他嚇得說不下去。
甄嬛臉一沉,拍一拍沈眉莊和安陵容的手,
“我去瞧瞧”。
沈眉莊忙將人攔下,
“別去,怕是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甄嬛按一按眉莊的手,
“放心,我瞧瞧就過來”。
甄嬛小心翼翼走近井邊,仗著膽子看了一眼,只見一張泡得慘白女人的臉正對著井口,“啊”的一聲,嚇得倒退兩步,靠在一棵樹上。
沈眉莊和安陵容趕緊跑近前,
沈眉莊想要上前一看究竟,安陵容扯住她,一臉畏懼地往后退。
“不要去,有死人”!
沈眉莊嚇得說不出話來,回過神趕緊對著剛才的內監,
“快去稟告皇后娘娘??烊ァ?!
三人大受驚嚇,坐了半日才各自回宮。
甄嬛正沿著永巷走,正見前頭江福海帶著四個內監過來,抬著一架白色的擔子行色匆匆。
他見了人便打了個千兒,
“莞貴人吉祥”!
甄嬛心有余悸,便問,
“這是什么”?
江福海隨口道,
“上林苑井里撈出來的尸首,人都泡腫了??蓱z這丫頭才十七歲”。
甄嬛忍不住問,
“是什么人”?
江福海道,
“是一個月前皇后娘娘賞賜給華妃的一個奴婢,長得清秀,皇上還夸過兩句呢?;屎筮€當她是個有福氣的,哪天被封了更衣都說不準。誰知道這樣沒福,失足掉進井里頭死了”。
后頭一個小內監插嘴道,
“誰知道是不是失足呢?偏偏頭上還有被打腫了的痕跡,被打昏了扔進井里都有可能”。
江福海立刻回頭申斥,
“貴人面前,胡說什么!你當宮里誰是這么不容人的么?皇后都讓我去問過了,華妃娘娘說是失足,那還有什么錯的”!
那小內監訕訕不語。江福海忙朝著甄嬛笑,
“尸首不吉,永巷風也大,怕瞇了貴人,貴人趕緊回宮歇息吧”。
他朝后招手,
“趕緊地,皇后娘娘吩咐厚葬了福子呢”。
甄嬛扶著墻根,只覺得胃里翻涌難言?;氐浆撔奶靡咽且鼓唤蹬R的時分,槿汐等人見我良久不回,已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看人回來都松了一口氣,說是皇后傳下了懿旨,從明晚起新晉宮嬪開始侍寢,特地囑咐甄嬛好生準備著。
甄嬛聽了更是心煩意亂,晚膳也沒什么胃口,只喝了幾口湯便獨自走到堂前的庭院里散心。
庭院里的禺州桂花開得異常繁盛,在淡淡的月光下如點點的碎金,香氣馥郁游離。
甄嬛卻無心賞花,遙望著宮門外重疊如山巒的殿宇檐,心事重重。
思來想去,決定裝病,便叫來對她有意的太醫溫實初幫忙。
溫實初稟報上去,莞貴人心悸受驚,感染風寒誘發時疾,需要靜養。
朱宜修便派身邊的劉安人來看望,隨后指了溫實初替甄嬛治病,同時命淳常在和史美人搬離了棠梨宮讓人好好靜養。
病情一傳出,宮中人人在背后笑話甄嬛,無不以為對的雖貌美如花卻膽小如鼠,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對慕容世蘭的畏懼更是多了一層。
甄嬛獨居后開始的日子還好,華妃以下的妃嬪小主還親自來拜訪問候,華妃也遣了宮女來看望,很是熱鬧。
一個月后甄嬛的病仍無好轉之象,依舊纏綿病榻,溫實初的醫術一向被宮中嬪妃稱贊高明,他也治療得很殷勤,可是甄嬛的病還是時好時壞。溫實初只好向上稟報甄嬛氣弱體虛,不敢濫用虎狼之藥,需要慢慢調養。
這一調養,便是沒了期限。消息一放出去,來探望的人也漸漸少了,最后除了淳常在偶爾還過來之外,時常來的就是沈眉莊,安陵容和溫實初了,真真是庭院冷落,門可羅雀。
誰都知道,一個久病不愈的嬪妃,即使貌若天仙也是無法得見圣顏的,更不要說承恩獲寵了。
甄嬛雖然感嘆宮中之人趨炎附勢,卻也樂得自在,整日窩在宮中看書刺繡,慢慢“調理”身體。
甄嬛雖獨居深宮,外面的事情還是瞞不過我,通過沈眉莊和安陵容傳了進來。
只是她們怕礙著我養病,也只說一句半句的??墒菓{這只言片語,甄嬛也明白了大概。
這一日外頭風聲大作,甄嬛就躺在床上懶得起來。隔著老遠就聽見有人笑,
“可要凍壞了!貴人好睡啊”!
槿汐抱一個枕頭讓甄嬛歪著,見晶青引著兩個穿著大紅羽緞斗篷的人進來,揭下風帽一看,正是沈眉莊和安陵容。
沈眉莊上前來摸我的臉,
“可覺得好些了”?
甄嬛見她們便精神一振,忙坐起身來,
“老樣子罷了”。
安陵容微冷,擁著斗篷道,
“一股薄荷膏子味,沖鼻好涼啊,聞著就覺得冷”。
沈眉莊笑起來,
“她悶在屋子里沒勁,不拿薄荷提神,不等我們來看她,多沒勁兒”。
她說著便捏對方,
“是不是整日盼著我們來呀”?
甄嬛拉住她衣衫便笑,
“皇上新賞的料子和首飾嗎”?
她微微臉紅丟開了我,只一笑了事。
甄嬛看著她頭上那對玉鴉釵,
“這個釵的樣子倒大方,玉色也好”。
安陵容笑道,
“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我剛才也是這么說的。眉姐姐如今圣眷很濃呢”。
沈眉莊一拍安陵容的手笑道,
“皇上不也疼你”。
安陵容羞紅了臉,忙吩咐大宮女寶娟將要送甄嬛的禮拿出來。
“前幾天我侍寢,皇上賞了些玩物給我,姐姐若不嫌棄,就留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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