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帶著人端著禮來時,眾人正圍著孩子取樂。李長給眾人行過禮,就命內侍將禮盒打開。
看到東西的那一刻,眾人都不由自主的吸了一口氣。
用極品血珀雕刻而成的俑高,狀如小孩兒騎羊,巧奪天工、栩栩如生。
十個松櫟雙鸝圖彩繪捧盒內,著各式珠寶飾品,熠熠生輝。其中,有一支鳳牡丹嵌東珠金釵,金質溫潤,東珠閃爍,仿佛鳳凰于飛,牡丹盛開。
一對羊脂玉百合紋竹節簪,玉質細膩如羊脂,百合紋樣清新雅致,竹節造型更是寓意節節高升。
翡翠棱花雙合長簪,翠綠欲滴,棱花雕刻精巧別致,雙合設計獨具匠心。
一個金累絲嵌南珠項圈,金絲纏繞,南珠渾圓,彰顯著奢華與尊貴。
碧玉珠項鏈顆顆碧玉珠圓潤通透,宛如碧水清泉,流淌于頸間。
三掛南珠項鏈,長短不一,錯落有致,南珠的光澤與金色絲線交相輝映,更添幾分華美。
此外,還有一對上等羊脂玉鐲,玉質純凈無瑕,鐲形簡約大方。
一對冰種滿綠翡翠手鐲,冰清玉潔,滿綠如春,鐲身細膩柔滑,令人愛不釋手。
最后,還有一掛沉香手串,顆顆沉香珠散發著淡淡的香氣,聞之令人心曠神怡。
而以白銀精心雕琢而成的小兔、小鹿、奔馬、彌勒、仕女、童子等形象,無不散發著樸拙之美。惹人喜愛小兔乖巧靈動,小鹿溫順優雅,奔馬矯健有力,彌勒慈祥寬容,仕女婉約柔美,童子天真爛漫。
沈眉莊不由得露出一絲艷羨的神色,轉瞬掩飾了下去。
欣貴嬪是個嘴快的,立馬說道,
“皇上當真疼愛溫宜,別的就罷了,那俑高就難得一見”。
欣貴嬪,呂盈風膝下有一女,曹琴默忙將東西均了些欣貴嬪,欣貴嬪欣然接受后,眾人這才又開始說笑逗趣。
用過了飯食,閑聊片刻,曹琴默又囑人上了梅子湯解膩消渴,一應地細心周到。
曹琴默的梅子湯制得極酸,消暑是最好不過的,眾人飲得津津有味。
沈眉莊坐在甄嬛身旁,她一向愛食梅子湯,今日卻是一反常態,盞中的梅子湯沒見少多少,口中也只含了一口遲遲不肯咽下去。
甄嬛悄悄問道,
“你怎么了”?
沈眉莊勉強吞下去,悄聲答道,
“胸口悶得慌,不太舒服”。
甄嬛關切道,
“傳太醫來瞧瞧吧”。
沈眉莊輕輕搖頭,
“也沒什么,可能是天氣悶熱的緣故”。
欣貴嬪接嘴道,
“莫不是有了”?
沈眉莊笑道,
“姐姐說笑了,只是不舒服而已”。
曹琴默連忙開口,
“還是叫太醫來看看吧”。
沈眉莊一拒再拒,眾人這才作罷。
六月十九是溫宜的生辰,天氣有些熱,宴席便開在了扶荔殿。扶荔殿修建得極早,原本是先朝昭康太后晚年在太平行宮頤養的一所小園子,殿宇皆用白螺石鶩成,四畔雕鏤闌檻,玲瓏瑩徹。
因為臨湖不遠,還能清楚聽見絲竹管弦樂聲從翻月湖的水閣上傳來,聲音清亮悠遠又少了嘈雜之聲。
正中擺金龍大宴桌,坐北朝南,宮規嚴謹,親貴男子非重大節慶宴會不得與妃嬪見面同聚。
今日溫宜生辰設的是家宴,自然也就不拘禮了。
一列而下四張紫檀木大桌分別是岐山王玄洵、汝南王玄濟、清河王玄清和平陽王玄汾。
岐山王周玄洵圓臉長眉,面色臃白,一團養尊處優的富貴氣象。岐山王的王妃也是極美的,看上去比他年輕許多,想是正室王妃去世許久,這是新納的續弦。
汝南王周玄濟的王妃是慎陽侯的女兒賀氏,長得并不如何出色,看上去也柔弱,并無世家女子的驕矜,只靜靜含笑看著自己的夫君,并不與旁人說話。
汝南王長得虎背熊腰,一雙眸子常常散發著鷹隼般銳利的光芒,臉上也總是一種孤傲而冷淡的神情,看上去只覺寒氣逼人。
他自小失了母妃,又不得父皇的寵愛,心腸冷硬狷介,是出了名的剛傲,可是對這位王妃卻極是親厚疼惜,幾乎到了百依百順的地步。為著這個緣故被人暗地里戲稱為“畏妻丈夫”,倒也是一對令人詫嘆的夫妻。
近支親族中能夠在征戰上倚重的也只有這位汝南王。故此周玄凌對他十分顧忌,可盧無風卻不怕他,反倒對周玄清十分的感興趣。
清河王周玄清和平陽王周玄汾都尚未成親,所以都沒有攜眷。清河王周玄清的位子空著,直到開席也不見人來。平陽王周玄汾才十四歲,是個初初長成的少年,劍眉朗目,英氣勃勃。
臨開席的時候才見端妃,齊月賓進來,左右兩三個宮女扶著才顫巍巍行下禮來。
盧無風忙離座扶了她一把,道,
“外頭太陽那么大你還趕過來,也不是什么緊要的事”。
齊月賓蒼白的臉上浮起一個微笑,
“溫宜帝姬周歲是大事,臣妾定要來賀一賀的。臣妾也好久沒瞧見溫宜了”。
曹琴默忙讓乳母抱了溫到端妃面前。天氣熱,溫宜只穿了個大紅繡“丹鳳朝陽”花樣的五彩絲兜肚,益發顯得如粉團兒一般。
齊月賓看著溫宜露出極溫柔慈祥的神色,伸手就想要抱,不知為何卻是硬生生收住了手,凝眸看了溫宜半晌微微苦笑道,
“本宮是有心要抱一抱溫宜的,只怕反而摔著了她,也是有心無力啊”。
說著向扶著她的宮女道:“吉祥”。
那個叫吉祥的小宮女忙奉了一把金鎖并一個金絲八寶攢珠項圈到曹琴默面前。
金鎖倒也罷了,只那個項圈正中鑲著一顆拇指大的翡翠,水汪汪的翠綠欲滴,明眼人一看便知是產自渥南國的老坑細糯飄翠,想必是端妃積年的心愛之物。
“還是個孩子,怎能送她這樣貴重的東西”。
盧無風反對道。
齊月賓歪向一邊咳嗽了幾聲,直咳得臉上泛起異樣的潮紅,方含笑道,
“臣妾長年累月病著,放著可惜了。溫宜那么可愛,給她正好”。
曹琴默顯然沒想到端妃送這樣的厚禮,又驚又喜,忙替溫宜謝道,
“多謝端妃娘娘”。
齊月賓輕輕撫摸著溫宜的臉頰感嘆道,
“上次見她還是滿月的時候,如今已經這么大了。長得眉清目秀的,長大一定是個美人”。
曹琴默笑著讓道,
“娘娘謬贊了,娘娘快請入席吧”。
齊月賓站著說了一會子話早已氣喘吁吁,香汗淋漓。宮女們忙扶了她坐下。
齊月賓的容貌并不在慕容世蘭之下,只是面色蒼白如紙,瘦怯凝寒,坐不到半個時辰身體就軟綿綿地歪在侍女身上,連單薄的絲衣穿在身上也像是不堪負荷,更別說髻上的赤金鳳釵上垂下的累累珠珞,直壓得她連頭也抬不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出身世代將門的虎賁將軍的女兒。
慕容世蘭卻是另一番模樣華妃頗有將門虎女風范,行事果決凌厲,威懾后宮。
齊月賓一眼瞧去卻是極柔弱的人,弱質纖纖也就罷了,身體孱弱到行動也必要有人攙扶,說不上幾句話便連連氣喘。
齊月賓與眾人點頭見過,先是打量了沈眉莊幾眼,看到甄嬛時卻微微一愣,旋即朝著對方意味深長地一笑,轉頭若無其事微笑著對盧無風道,
“皇上又得佳人了”。
盧無風笑而不語,佳人不是那么好得的,尤其是讓人安心的佳人。
白天的辰光越發長了,午后悶熱難言,一絲風也沒有,日頭毒辣辣的,映得澄泥金磚地上白晃晃的,讓人眼暈。
整個月影館宮門深鎖,竹簾低垂,蘊靜生涼,恨不能把滿天滿地的暑氣皆關閉門外。
榻前的景泰藍大甕里奉著幾大塊冰雕,漸漸融化了,浮冰微微一碰,“丁零”一聲輕響。昏昏然斜倚在涼榻上,半寐半醒。身下是青絲細篾涼席,觸手生涼。
甄嬛自夢中一驚,身上的毛孔忽忽透著蓬勃的熱意,幾個轉身,身上素紜縐紗的衣裳就被濡得汗津津的,幾縷濡濕了的頭發黏膩地貼在鬢側。
心里發煩,連午睡也不安穩,便起身去看沈眉莊。
進了玉潤堂,見對方午睡剛醒,家常的一窩絲杭州攢邊衣,隨意簪了幾朵茉莉花,零亂半綴著幾個翠水梅花鈿,身上只穿一件鵝黃色撒花煙羅衫,下穿曲綠繡蟹爪菊薄紗褲,隱隱現出白皙肌膚,比日前豐潤俏麗,格外動人。
沈眉莊正睡眼惺忪地半倚在床上就著采月的手飲酸梅湯,見來人忙招手道,
“她們新做的酸梅湯,你來嘗嘗,比御膳房做得好”。
甄嬛輕輕搖頭,
“姐姐忘了,我是不愛吃酸的”。
沈眉莊失笑道,
“瞧我這記性,可見是不行了”。
說著一飲而盡,問白苓道,
“還有沒有?再去盛一碗來”。
白苓訝異道,
“小主您今日已經飲了許多,沒有了”。
聞言沈眉莊趿拉了鞋子起身,坐在妝臺前由著白苓一下一下地替她梳理頭發。
見甄嬛悶悶的半日不說話,沈眉莊不由得好奇,轉過身道,
“平日就聽你嘰嘰喳喳,今日是怎么了?像個鋸了嘴的葫蘆”。
甄嬛無語,沈眉莊只幽幽嘆了一口氣,白芩退下后,這才恍惚看著銀紅軟紗窗上“流云百蝠”的花樣道,
“我知道你的心事,皇上再怎么不待見皇長子和愨妃,終究每月都要去看他們。曹容華和欣貴嬪也是。即便生的是個女兒,皇上也是一樣疼愛。只要記掛著孩子,總忘不了生母,多少也顧惜些。
若是沒有子女,寵愛風光也只是一時,過了一時的興頭也就拋到一邊了”。
沈眉莊越說越苦惱,煩憂之色大現。
甄嬛略略遲疑,雖然不好意思,終究還是問了出口,
“姐姐,你承恩比我還早半年,算算服侍皇上也快一年了。怎么……”。
偷偷瞟著沈眉莊輕薄睡衣下平坦的小腹,
“怎么仍是不見有好消息”?
沈眉莊一張粉臉漲得如鴿血紅的寶石,顧不得羞怯道,
“皇上對我也不過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你和陵容不也一樣”?
甄嬛也紅了臉,羞得只使勁揉搓著手里的絹子,道,
“嬛兒年紀還小,不想這些。皇上又哪里是對姐姐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了,當初姐姐新承寵,雨露之恩也是六宮莫能比擬的啊”。
沈眉莊顯然是觸動了心事,慢慢道,
“六宮莫能比擬?也是有六宮在的。皇上寵愛我多些終究也不能不顧她們,但凡多幸我一晚,一個一個都是虎視眈眈的,這個如今你也清楚。
如今皇后逝了,后宮由華妃把持著,想見皇上一面就更難了”。
甄嬛知道眉莊感傷,自悔多問了那一句,忙握了她手安慰道,
“華妃如此盛寵還不是沒有身孕。何況你我還年輕,以后的日子長遠,必定兒孫滿堂,承歡膝下。姐姐放心”。
甄嬛言猶未盡,臉上早熱辣辣燙得厲害。
沈眉莊哧一聲破涕為笑,用手指刮對方的臉道,
“剛才誰說自己年紀還小不想這些來著,原來早想得比我長遠呢”。
甄嬛急了起來,
“我跟你說些掏肺腑的話,姐姐竟然拿我玩笑”。
說著起身就要走。沈眉莊連忙拉住了人賠不是,好說歹說才重坐下了說話。
沈眉莊止了笑,正色道,
“雖然說誕育龍裔這事在于天意,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咱們也要有些人為才是”。
甄嬛奇道,
“素日調養身子這些我也明白,左右不過是皇上來與不來,還能有什么人為呢”?
沈眉莊悄聲說道,
“華妃也不是從沒有身孕。我曾聽馮淑儀說起,華妃最初也有過身孕,只是沒有好生保養才小產了。聽說是個男孩兒,都成形了,華妃傷心得可了不得。這也是從前的話了”。
沈眉莊看了看四周,起身從妝奩盒子的底層摸出薄薄一卷小紙張,神秘道,
“我軟硬兼施才讓江太醫開了這張方子出來,照著調養必定一索得男。你也拿去照方調養吧”。
甄嬛想了想道:“是哪個江太醫”?
“還能有哪個江太醫,婦產千金一科最拿手的江穆煬”。
“江穆煬?他弟弟太醫江穆伊好像是照料溫宜帝姬母女的。這方子可不可信”?
“這個我知道。我就是放心不下才特意調了人去查,原來這江穆煬和江穆伊并非一母所生。
江穆伊是大房正室的兒子,江穆煬是小妾所生,妻妾不睦已久,這兄弟倆也是勢成水火,平日在太醫里共事也是形同陌路,否則我怎能用他。我也是掂量了許久,又翻看了不少醫書,才敢用這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