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初戀

（十）

寒假放假在家的時候，雖然知道對G不應再有半點怨恨。然而心底還是不免傷感。

“心碎的時候，陽光也散落下來。”

“沒有。”

“沒有什么？”

“心碎”。

于是，一整個寒假都是在我的傷感和H的安慰中度過。

（十一）

寒假有同學無意間跟我提起B的父親，說是去年秋天的時候意外去世了。我相當詫異，也替B感到難過。

B是我的高中生活中繞不開的一個同學。

猶記得在高考的前一天。那天，大家都很興奮，像大戰即將爆發前的狂歡。

好多男生都把校服脫下來拿給女同學留言。

“一切盡在不言中。”是我給B的校服上的留言。

“心如止水，備戰高考。一切等高考之后再說，祝你高考成功。”眼睛澀澀的，十一年前的我想得太多了吧。

第一次跟B有所接觸，是06年的8月份。

新學年的第一次座位更換，我被安排坐在B的前面。教室的最北邊一排。

我常常趴在四樓的窗戶上往下看。

后來，B也經常趴在窗戶上往下看，大家笑他。

B是我們那一組的組長。很快跟他熟悉起來。經常會跟他意見相左，然而爭到面紅耳赤，他不得不服輸。心里卻總是憤憤地。

終于有一天，政治課上，我怕自己不小心又倚到他書桌上面的書，就下意識地轉過頭把他的書朝后推了推。

誰知，他卻突然大吼一聲：“你干嘛！”我嚇了一跳。

有幾個同學的臉朝這邊看。我沒吱聲。

還在上政治課。

過了一會，我轉臉輕聲告訴他：怕把你的書弄亂。

之后的一個星期，我進入座位離開座位無數次，但一次都沒正眼瞧過他。

后來，終于和好了，也開始講話了。都在一個組，他還是組長，總要分配任務打掃衛生的什么的，總是不講話也不合適吧。

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這一次B一跟我講話就結巴不自然，往后居然每次跟我講話都低著頭，也不再跟我爭論什么問題了。什么情況？

再往后，跟他講話的時候，B除了不自然，臉也開始紅起來。

又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樣轉臉問他數學題，他抬起頭看我的一瞬間，那兩只眼睛像兩道激光一樣散發著無比強烈的光芒，一下子擊中我。

我的臉瞬間紅到脖子根。我逃也似的迅速把臉轉過來。

那之后，B不知怎的，有時莫名其妙地要我轉臉看他變魔術。一次失敗了，還要再來一次。真是幼稚。

有時，說要打籃球給我看，要我在窗邊站著，自己抱著籃球一溜煙跑下去。

其實，從四樓的窗戶往東北角的操場上看，那么遠，根本分辨不清是誰在打籃球。不過，我還是偷偷往操場上看了一眼。

即使在現在的我看來，B依然還是挺搞笑的。

我有次不小心說他沒有XX女生高，他下了課就去找人家比高矮。

還有一次，我見班上好多男生穿綠色的衣服，就隨意朝旁邊的女生嘟囔了一句：我們班的男生怎么那么喜歡穿綠色的衣服啊！

然后，從此以后，我就再也沒有見到B穿他的那件綠色的衣服了。

跟B坐前后位的那段日子是我高中三年來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這一切的戛然而止，是在一次月考后，我發現自己的成績退步得很厲害。

我于是恨起自己來。

我記得初中有段時間，爸爸跟蹤我，他怕我早戀，找媽媽評理的時候，我就在心底暗暗發誓：直到高考結束，我不會讓自己對男生生出任何一點情愫。

我要向爸爸證明：我絕對是一個潔身自好的人。對于那時的我們來說，早戀是一個禁區。談戀愛的女生往往被認為是不檢點的女孩。

我記得那時的班主任用“蒼蠅不盯無縫的雞蛋”來要求所有的女生。所以，我用“潔身自好”一點也不過。

然而那一刻，當我坐在高三的教室里想起這件往事的那一刻，我恨透了自己，覺得自己不知羞恥。

再也不跟B說話討論問題，他分配打掃任務的時候，也是頭也不抬地一聲“嗯”。

B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在前面有一點小情緒，都能感覺的到他在后面如坐針氈。

有時B故意大聲跟他的同桌說話。

“前天開家長會，爸爸無意間看到我文具盒里的小紙條，回家臭罵了我一頓。”

“哎，告訴你哦”，B從身上拿下書包走進座位的時候跟他的同桌說。

“我昨天進人民醫院了。”

“啊？”同桌睜大了眼睛。

“我昨天在家吃中飯的時候突然暈倒了，爸媽嚇壞了。”

“醫生說，是緊張過度。”

我聽到后，心里惴惴不安。應該跟我沒什么關系吧？高三了大家都很緊張好吧？

于是，晨讀的時候，我有時就故意讀一些心靈雞湯。

其實，后來他已經不需要我的安慰了。只是，直到好久之后我才知道。

再后來，重新排過座位，我們就被分開了。連帶著的一切似乎都黯然消逝了。

不知怎的，我又倍感失落和傷感。

那時，周六的晚上是不上晚自習的。于是下午放學后，我經常一個人去離學校很遠的九月廣場上去看書，或者僅僅是呆坐。

好長的一段時間里，我幾乎每一個周六都去那兒，卻一次也沒有遇到過B。

還記得座位分開以后，組卻沒有重新劃分，我還是他的組員。

我也不知道是為什么，后來我居然常常與他對著干，故意不擦黑板。每次輪到我擦黑板的時候，我就裝作不知道。

一開始，他也沒說什么，就自己默默地擦了。到后來，他終于不愿這樣做，我還是不管不顧。于是輪到我擦黑板的那天，每次都是上課前的最后一分鐘，他匆匆跑到講臺前，馬馬虎虎地把黑板擦了。

每當這個時候，我就特別開心。我又贏了，我想。

年輕的女孩，凡事都要爭個輸贏，是多么不應該哦！尤其在感情這件事上。

可那時的我，哪里懂得這些呢!

在一點一滴消耗他對我的僅有的一點善意之后我對他的企盼卻越來越多。

我開始幻想那年的2月14號。當這一天悄無聲息度過后。我開始厭惡自己。

那時，他也許對我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可我自己不知道。

看到同桌拿著別人送來的玫瑰，我討厭他；

看到他跟別的女生說說笑笑，我討厭他；

偶爾無意間聽到他曾喜歡過XXX，我更討厭他了。

我那時多么糾結啊！

高考，爸媽，暗戀，恨，幻想和期盼。

這是我高三那一年的全部形容詞。

聽到B的父親去世的消息的時候，我特別擔心他。他那樣簡單幼稚的一個孩子，該如何承受這樣的打擊！

葉子說寒假見到他的時候，他變了好多。成熟多了，還胡子拉碴。

來年開學的時候，我給他發短信，叮囑他要好好的。

他說：“就這么活著唄。”

我的心揪成一團。

（十二）

這年的3月8號，三八婦女節，是個星期天。我不知是被什么事情耽擱，直到到下午一點還沒有抽出身。

吃中飯的時候，接到H的電話：“你什么時候忙好啊？”我才想起幾天前跟他約好今天出去玩的事。

因為事情還沒辦完，我于是問他，能不能改天？他沒有吱聲。算了，回來再弄吧。跟他約好2點鐘在學校東邊的大超市門口匯合。

我匆忙趕到的時候，他已經等在那兒了。之后，我們在超市買了些零食。說好了我付錢的，可是那個漂亮的服務員看也沒看我的，只接了他遞過去的紙幣。

那天，我們是去的文峰公園。早上天還只是陰陰的，下午卻啪啪下起了雨。

在文峰公園轉了一圈之后，我們便在一個八角亭里坐了下來，H在東頭，我在西頭，中間一米遠的距離被大包小包的零食占著。

那天的雨，后來下的特別大，行人也少了起來。天漸黑的時候，終于連一個人影兒也看不到了。

那會兒，我們已經斷斷續續說了幾個小時的話，聊文學，聊理想，聊當今的社會。

聊的大多數具體內容我都忘記了。只他說的一件事情，我記得特別清楚。

他說，那時他還在上高中，有一天忽然在網上看到一個女孩發消息說要自殺，于是他拼命地勸導，苦口婆心地說了一夜，直到那女孩答應要活下去。

他說，那天走出網吧的時候，自己特別開心，走路都要飛起來了。

他說，那一刻，覺得自己在這世上并不是可有可無。

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對總是以憂郁示人的我有特別的情結？

（十三）

那天和H聊的很投機。

晚飯的時候，我們嫌麻煩沒有出去吃，就呆在公園里吃零食。

晚飯后，我們又聊了一會。天終于完全黑下來。雖說公園里有燈，但四下看去仍不免有些害怕。畢竟那么大的公園，除了看大門的老大爺，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真不知那天我腦子里是怎么想的，居然提議在公園里呆一夜，說要徹底感受一下什么叫黑暗。我去！

在日后與他一起生活的時間里，當我重又提起這件事，他說假使當時我們沒有回去，就在公園里呆一夜，他也不會對我怎么樣。

其實，我是知道的，他還算正經。猶記得有一次我問他有沒有單獨跟女生一起吃過飯，他說，只有我，嗯，我相信。

（十四）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便到了三月底。

在這三月里，我和B淺嘗輒止地發了幾次短信。

有一天，我不知自己說了什么，他回過來：“有時候，你真像個小孩子。”捧著這條短信，我一直看一直看，看了好久好久，偷偷地笑，我喜歡他說這話的語氣，喜歡他這樣說我。

那晚的夢里B就出現了。他從后面抱著我。驚醒時心砰砰直跳。

這個夢驚醒了我，將我潛藏的，壓抑已久的欲望激發出來。我迫切地想說，想要告訴B，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第二天，我給B發了些短信，但不記得發的到底都是些什么，只記得他說晚上給我打電話。我告訴他教學樓后面的一個電話亭的電話號碼。那個電話亭有點隱蔽，打電話的人少一點。

晚飯后我一直在那里等，我忘了從宿舍拿件外套，十一點多的時候，我已經凍得直打哆嗦，還是不見他打電話來。

回到宿舍，我突然覺得他是故意的，覺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于是給他發了條短信，什么狠話都說了。

現在看來，不過是一次爽約而已。怎么就能上升到侮辱自尊的高度呢。

究其根本，還是源于自卑吧。源于潛意識里不相信他會認真對我，認真給我打電話吧。

第二天早上我還在床上，他的電話就來了，電話里他非常生氣，第一次見他發這么大的火。末了，他說昨晚臨時有集訓，所以才沒有如約給我打電話。

他讀公安學校，臨時有集訓很常見吧。之后他就掛了電話，我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這一次，他真的生氣了，認真了，當真了。雖然我的氣已經飛到十萬八千里外了。

至此，他對我的心徹底死了。

幾天以后，收到他的一封QQ郵件：

除了我自己沒有人可以理解我。

以前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但我知道了：自我的解放。我不想給你再多的傷害，我們只能是朋友，如果還可以的話。

現在可以誠實地告訴你，我已不是以前的那個人了，高中時的我再也不會回來了。有的只是回憶。我也偶爾回憶。所以你也更不用再去想了，那個人早已離開。

我不知道收到這封郵件的當下我有沒有哭。雖然心里一直隱隱約約地知道是這樣的結局，但是當他的那么明確的回復到來時，我還是像淋了一場大雨，心，濕透了。

那之后的幾年，每當我不經意地想起他，我就會迫切地希望他能抱一抱我。

在我曾無數次想要無意等他而終于沒有等到他地九月廣場上；在他的隨便的一個工作單位第一眼見到我的門衛室；在有著我們諸多歡笑與淚水的高中校園；在隨便的一個冬天下著雪的晚上的廣場上的石凳子上。

這么多年，我始終覺得，他欠我一個擁抱。一個真實的，溫暖的，有力量的擁抱。

如今，當我回望這段往事，我想告訴當年的自己：姑娘，別害怕，別難過，你并沒有犯下什么不可饒恕的錯誤。

或者說，在青春里，有些錯在所難免。人生的路才剛剛開始，真正愛你的人在后頭。

自此以后，我們再也沒有任何的聯系。

我后來唯一一次見他，是在08年那年的暑假。

那天，我和好友在高中校園里閑逛。無意中撞見高中班里的一個男生，他手里提著一打礦泉水，說咱們班的男生在操場上踢足球，邀我們一同去看看。

剛進操場，就發現B也在其中。瞬間的感覺是很欣慰。

他終于重又回到了足球場上。那么喜歡足球的他，據說因為父親的事，已經整整一年沒有碰過足球了。

為了讓他盡快從悲傷中恢復過來，我曾拼命地想抱著個足球去南京找他。他那時在南京讀大學。

看到他再次回到足球場上，我真的發自內心地開心。

他回頭看了一眼，隔著那么遠，不知道他有沒有看清我。只是看著他那么認真地踢呀踢呀，心里忽然又無比傷感。

以前有那么多次認真看他踢球的機會，我都沒有認真去看。現在終于認真去看了，一切卻已變了樣。

（十五）

然而有一點H還是說對了，我是有一點相信他了。我真的有點相信他了。

《荊棘鳥》看完之后，看的是《圍城》。短信中跟H提起這本書的時候，他發過來一句話：“一朵花卻有番薯的重量。”

“我不能完全相信你，因為，當我完全相信你的時候，我就輸了。”不記得是什么時候，我曾給H發過這么一句話。

現在看來，我是真的輸了，徹底輸了。

人生是多么奇怪。

當年曾那么拼命地在心底呼喊：我以后的男朋友可千萬別是他！是不是真的應了那句話：事實往往與期望相反。

四月里有個清明節，應H的邀請去他的家鄉瓢市玩幾天。我正好有個高中同學在那兒上大學。

一個人在學校實在無聊。那時，我是一個多么好奇又貪玩的女孩兒啊！

我們怕時間倉促提前一天走的，也早跟高中同學說好的。

下了火車以后，H把我領到同學所在的學校。

一看到他，同學好像非常的不喜歡。

“他不是你男朋友吧？”那表情激動，驚訝又嚴肅。我笑著說不是。

同學甚至都不愿意跟H在一個餐桌上吃飯。好不容易吃完飯，也堅決不讓H付錢。

我想，剛一見面就讓人家那么地不喜歡，也非常稀奇了。不過，放在H身上似乎又不那么奇怪。他本來就是個怪人。

飯后，H就和我們分開了。同學帶著我逛了逛她的校園。

那天晚上，我睡在同學的上鋪，在她的邀請下，我開通了校內網。把所有認識的高中大學的同學都加了一遍。

讓人難過的是，經過激烈的思想斗爭，我也給B發去了申請。沒有通過。

在這件事已經過去三年的2011年的2月14，B又給我發來了好友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