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瑾的一番控訴，讓將軍張耀氣結(jié)：“大膽，竟敢如此狡辯！本官問你，你縱火燒毀官船，導致多條人命葬身火海，鐵證如山，居然還敢巧言令色？”

張耀的左手猛地砸向檀木案桌。厚重的桌面發(fā)出一聲沉悶響聲，堆疊的文書如受驚的寒鴉般簌簌紛飛，朱砂批閱的軍報卷著邊角“忽”地騰空躍起。

承瑾猛地抬頭，蒼白的臉倔犟地揚起，“妾身們真的是被那叫許平的人販關在貨艙內(nèi)，像牲口般疊在腌臜的麻袋與木箱之間！沒水沒糧，有人熬不住去扒門縫，就被打得遍體傷痕，有的小娘子甚至被打死。”

那個百夫長李山的指關節(jié)捏得“吱哧”響，手指關節(jié)發(fā)白：“還在一派胡言！我調(diào)查得清清楚楚，那是艘往來江南的漕運官船！”

“既然官爺說是官船，那為何官船給人販子為非作歹？”承瑾緊咬牙關，繼續(xù)說道：“官爺，官船的旗號下藏著暗格，妾身們被塞進去時，還聽見上頭在說‘這批貨品相不錯，價格自然是沒的話說’！”

花廳外突然傳來騷動，四個士兵推搡著押進來一個渾身是血的壯丁。

承瑾的曈眸驟斂——那是同船被擄的周福。

周福被李山一把踢翻在地，周福的嘴角淌著血，喉間發(fā)出含糊的嗚咽，滿是絕望的眼神望著承瑾，承瑾這時候才注意到他舌根早已被殘忍地割了去。

“難道說實話就要受如此慘無人性的折磨嗎？！”承瑾猛然地要撲向鐵鏈盡頭，卻被李山狠狠踹倒。

“笑話！你等身負多人的性命，還如此囂張！若不是總督大人今日來，你這頑固的細作早該就地正法！”張耀虎視眈眈地起身走到承瑾面前。

“官爺，您口口聲聲喊我細作，我無處伸冤。”承瑾無奈，“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身在大宋，卻被護國脊梁，萬民敬仰官爺喊我們這些苦難之人細作。”

“官爺可知，我們想方設法說服許平給我們刺繡的工具，我們繡好的繡品給他拿去賣，只希望他看在我們的繡品換我們一條生路，結(jié)果他出爾反爾......”

她低頭，垂下肩膀，默默流淚道：“妾身該死，無辜的孩童、小娘子們和壯丁們都因妾身的主意給他們帶來牢獄之中。”承瑾的下顎肌肉緊繃，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那這件紫色狐裘，你是怎樣弄到的？”陸北強不關心細作與否，他只關心狐裘的主人才是他要找到的人。

“這件狐裘是一位圣醫(yī)救治妾身后，可憐妾身身單衣薄，送予妾身的。”

承瑾實話實說道，腦子里浮現(xiàn)出陸清晏他們給她的恩徳。

“圣醫(yī)？——你可知道那位圣醫(yī)的名諱？”陸北強的眼睛發(fā)亮。

“陸清晏。”陸瑾怎可能不知救命恩人的名諱。

只見陸北強原本發(fā)亮的雙眼慢慢黯淡下來，“你確定他姓陸？”陸北強依舊不死心似的，再次問承瑾。

“大人，妾身很確定。”承瑾一副樸實無華，讓陸北強徹底失望，無精打采地要離開花廳。

張耀見總督大人沮喪，便繼續(xù)追問承瑾，“你若有半句不屬實，便割了你的舌頭！”

“妾身就說了，妾身說的實話，在你們這些官爺面前，都不會被相信。”承瑾抬手擦干眼淚，訕笑道。

陸北強沒再理會。他沒找到他想要的，便不想再待下去。

“大人，您要找的人尊姓大名？”李山脅肩諂笑道。

“趙構。”

承瑾不知陸北強所要找的人就是陸清晏。

隱姓埋名的趙構便是陸清晏。

陸北強的喉結(jié)動了動，正要開口，后堂突然傳來腳步聲。身著灰色錦袍的男子搖著折扇踱出，承瑾瞬間僵住——那個便是將她交給人販子許平的藍衣人。

是的，她沒看錯，此人正是救過承瑾的藍衣人，也是害了承瑾的人。

就算他換了一身行頭，承瑾也不可能認錯。

她被困在此，拜他所賜。

“將軍，這等刁民，何必多費唇舌？”李山不經(jīng)心地掃過承瑾，“按律縱火毀船，當斬立決，陳公子，今你好巧不巧地來我漕運司，見此污穢之人，卻讓公子污了眼。。”

承瑾忽然笑出聲，笑聲中帶著令人膽寒的凄厲：“妾身早該想到......官字兩張口，黑的能說成白的，白的能潑成黑的。可這世道，總有人看得見血是紅的，聽得見冤魂在哭！”

她猛地轉(zhuǎn)頭，死死盯著眼前的幾人，“魚肉百姓，必會惡名遠揚！”

待陸北強走后，有一小卒走進花廳，在將軍耳邊耳語一陣，時不時地朝承瑾看過來。

承瑾藍帶著滿滿的恨意盯著眼前的讓她憤恨不已的陳柏。

承瑾被押回大牢，擇日與被關押在此的眾流民將押送汴京。

這些流民都被當成囚犯，卻無比伸冤。

大牢內(nèi)。

陳柏沿著潮濕的石階往下走。

火把在石壁上投下?lián)u晃的影子，他聽見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和遠處傳來的鐵鏈拖拽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姜小娘子！”他壓低聲音喚道，借著門縫透進的微光，看見角落里蜷縮的身影。

承瑾的囚衣早已破碎，露出的肌膚上布滿鞭痕，發(fā)間還沾著干涸的血跡。她緩緩抬頭，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隨即便是憤懣地瞪著陳柏。

“你究竟是誰？”承瑾警惕道：“與你有仇嗎？”

“別動。”陳柏拿出瓷瓶，小心翼翼地掀開她結(jié)痂的傷口。

藥粉灑在潰爛處，承瑾疼得渾身緊繃，卻咬住嘴唇?jīng)]發(fā)出聲響。

“這是用三七、血竭配的生肌散。”他低聲解釋，“能加快愈合。”

黑暗中，承瑾的訕笑帶著幾分蒼涼：“這次又想把妾身怎樣？”

陳柏心頭一痛，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這是蒸糕，你先墊墊。”

“妾身有幾條小命？還敢接你的給予？”承瑾沒推，也沒接。

恨都來不及。

陳柏只能將他帶來的放在承瑾身旁。

“妾身現(xiàn)在只想活著！”承瑾隱忍道。

“姜小娘子受苦了。”陳柏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

“拜你所賜。妾身與你無冤無仇，你卻害立！”承瑾憤懣難平地凝視他，“妾身若作鬼，第一個找你！”

“可以。”陳柏微笑，“陳某日后定當補償小娘子。”

“補償？”承瑾一下蒙圈了，隨后狠狠瞪著他：“永遠不再讓妾身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