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川藥膳大賽的余波尚未褪盡，蘇拾玖的“食療”名號已如燎原之火般席卷九川。

這日清晨，她正蹲在王府庭院的青石板上，對著一堆銅片齒輪蹙眉，工川匠人新送來的凸面鏡與銅鏡被她拆解得七零八落，試圖拼成能投映灶臺的“直播神器”。

陽光透過梧桐葉隙灑在她鼻尖，驚起一只誤闖的粉蝶，卻被她隨手揮開：“去去，別耽誤本王妃搞事業！”

春桃拎著裙擺跑過月亮門時，木屐在石板上敲出急促的鼓點：“小姐！宮里來的傳旨太監都快把門檻踩破了，說太后娘娘點名要學做‘安胎奶茶’，還帶了三車西域進貢的牛乳呢！”

蘇拾玖手一抖，半片磨得锃亮的銅片“當啷”掉進枸杞堆里，暗紅果粒濺上她月白裙角，像極了撒落的胭脂。

慈寧宮的鎏金銅鶴香爐里飄著龍涎香，蘇拾玖卻覺得不如自家廚房的蔥姜味親切。

太后攥著她的手時，指腹的珍珠護甲硌得她生疼，老祖宗笑得滿臉褶子堆成壽桃：“好孩子，哀家聽御膳房說，你那奶茶喝了能讓人面若桃花……”

柳如眉躲在屏風后，玉簪子差點戳破袖口，給她比的手勢活像只抽筋的蝦蟆：太后把她喝奶茶長肉誤認成“有喜”，正逼她給微服私訪的皇帝陛下“燉安胎湯”。

“太后娘娘，這奶茶的精髓全在‘搖’字。”

蘇拾玖從藥膳箱里捧出工川特制的“蒸汽搖搖杯”，杯身鑄著八卦紋樣，壺嘴正“嘶嘶”冒著白汽。

她往杯里倒入醫川陳皮、商川蔗糖，牛乳撞在青銅內壁上漾起雪浪，突然擰緊杯蓋用力搖晃，蒸汽在陽光下凝成細小彩虹，“咕嘟咕嘟”的聲響驚飛了檐角銅鈴上的麻雀。

太后看得入神，鑲著東珠的護甲在扶手上敲出節奏：“喲！這玩意兒比哀家的鎏金轉心瓶還稀奇！”

變故陡生在蒸汽杯打開的瞬間。

太后指著窗外琉璃瓦上的黑影尖聲驚呼，蘇拾玖順著她顫抖的指尖望去，只見皇帝陛下正拎著半只油光锃亮的烤雞狂奔，錦緞便服后擺被風灌滿，活像只倉皇逃竄的花孔雀。

追在他身后的刺客蒙著玄色面巾，袖口繡著的猩紅蠱紋讓蘇拾玖瞳孔驟縮，那是上次投毒案中玄川余黨的標記！

“保護陛下！”

她抄起仍在冒熱氣的蒸汽杯沖下漢白玉臺階，滾燙的奶泡混著陳皮香氣劈面噴向刺客。

那人慘叫著踉蹌后退，懷中掉出的蠟封密信在青石板上滑出弧線。

蘇拾玖拾信的指尖剛觸到封口，身后突然響起熟悉的劇咳聲，蕭燼寒斜倚在軟轎里，月白錦袍被冷汗浸透，蒼白的指尖攥著轎簾：“王……王妃……何事如此喧嘩……”

刺客眼中閃過厲色，淬毒短刃直刺軟轎！

蘇拾玖閉眼驚呼的剎那，只聽見金屬碰撞的脆響。

再睜眼時，竟見蕭燼寒單指捏住刺客手腕，玄色袖袍滑落處，小臂肌肉線條流暢如鑄劍，哪還有半分病骨支離的模樣？

周圍侍衛們的佩刀還未出鞘，下巴已驚得快要磕到腰帶。

太后手里的羊脂玉茶杯“哐當”墜地，碎瓷片濺上蘇拾玖裙擺，與先前的枸杞漬混作暗紅。

“老毛病又犯了……”

蕭燼寒松開手便作勢暈倒，發簪滑落時勾住蘇拾玖鬢邊垂落的珍珠流蘇。

她望著他掩在袖中的指節，那里還留著捏碎刺客腕骨時的青痕，突然想起這幾日他偷吃完麻辣小龍蝦后，總在深夜對著月光擦拭的那把玄鐵匕首。

皇帝陛下的龍袖里藏著半張牛皮圖紙，工川齒輪與玄川蠱蟲的紋樣在燭火下泛著幽光。

柳如眉用銀簪挑起圖紙邊角，簪頭鑲嵌的南珠滴下蠟油，在“美食蠱”三字上凝成琥珀：“他們想把藥膳配方煉成活蠱，下在九川貢宴的食材里！”

夜風卷過窗欞時，蘇拾玖看見蕭燼寒立在廊下，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細長，袍角繡著的暗紋龍蟒仿佛隨時會騰空而起。

“心口疼……”

回府后的蕭燼寒蜷縮在軟榻上，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

蘇拾玖叉腰站在榻前，看他指尖悄悄勾住自己裙帶，活像只裝病博同情的大型犬：“方才捏刺客手腕時，怎不見王爺手疼？”

他忽然拽緊她的手，指腹蹭過她掌心因常年握鍋鏟生出的薄繭：“本王裝病是為躲朝堂刀光，可王妃的藥膳香得像暖爐，總讓本王想掀開蓋子，做個能陪你吃麻辣香鍋的活人。”

工川匠人送來的藥膳自動販賣機立在直播場地中央，青銅機身刻著九川地圖，投幣口旁鑲著塊打磨光滑的水鏡，百姓們用特制的“畫押二維碼”在鏡面上按出朱砂指印，就能從雕花抽屜里掉出封裝精美的藥膳包。

蘇拾玖調試凸面鏡時，蕭燼寒披著墨色大氅走來，發間還沾著未及拂去的草屑，他剛從暗衛處聽完密報，眼下卻像個尋常夫君般接過她手里的桂皮：“這味放多了會苦。”

直播那日，陽光透過工川特制的琉璃瓦，將灶臺映得如同水晶宮。

蕭燼寒搬了張酸枝木椅坐在她身后，名義上是“監工”，實則不停往她嘴里塞著蜜漬梅子：“嘗嘗這個，商川新貢的。”

百姓們貼在墻上的“彈幕”紙條被風吹得嘩嘩作響，有人用炭筆歪歪扭扭寫著：“王爺病好了？竟能一口氣吃三串冰糖葫蘆！”

他對著凸面鏡正了正衣冠，忽然握住蘇拾玖拿湯勺的手，在滿場起哄聲中慢悠悠道：“全賴王妃的安胎奶茶……”

她驚得差點把藥膳潑在他衣襟上，指尖觸到他胸口滾燙的體溫，才驚覺這個總在裝病的男人，此刻心跳快得像工川的蒸汽鐘。

而在體驗館的陰影里，某個戴著文川書生帽的人正用銀針在蠟板上刻著藥膳配方，帽檐下的瞳孔映著蘇拾玖笑得彎起的眉眼，卻淬著比玄川蠱毒更冷的光。

他袖中掉出半枚玉佩，與蕭燼寒藏在暗格里的那枚，恰好能拼成完整的龍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