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窈數到第十一級臺階時，行李箱滾輪突然卡進木階的裂縫。

凌晨三點的月光從彩璃天窗漏下來，在老洋房旋轉樓梯上切割出詭譎的光斑。她嗅到空氣里浮動的雪松香，與中介小哥襯衫上嗆人的古龍水截然不同——這氣味讓她想起三年前在哥本哈根機場聞到的圣誕蠟燭，那天她弄丟了裝著畢業設計的U盤。

“302室是法租界保護建筑，前任房客剛搬走。“

八小時前中介掀起防塵罩時，霉味驚起一群灰蛾。姜窈看著飄落在合同上的翅粉，在“月租金6800“的數字上暈開淺紅斑紋，像干涸的血滴。

此刻她攥著同一份合同，指甲掐進“押一付三“的鋼印。樓道突然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天花板簌簌落下墻灰，某處水管開始呻吟，像是有人在用鐵錘敲擊骨髓。

“有人嗎？“

她的聲音被天鵝絨壁紙吸收。第三層轉角處的黃銅門牌釘著三枚棺材釘，“302“的凹槽被利器刮成扭曲的“3D2“。門縫溢出的雪松香突然濃烈，混著某種冰冷的金屬腥氣——和米奧科技實驗室里的量子對撞機啟動時的味道一模一樣。

姜窈將拇指按上智能鎖。幽藍光屏彈出提示時，她才發現自己滿手是汗。

【人臉識別失敗】

【您尚有2次解鎖機會】

“不可能......“

她摸出手機核對中介發的初始密碼，1628的尾號與自己生日重合。正要輸入時，門內傳來花灑濺落瓷磚的聲響，隱約還有肖邦《雨滴》前奏的鋼琴聲。

鐵門猝然洞開。

蒸騰水霧裹著熱浪撲來，姜窈的眼鏡瞬間蒙上白翳。朦朧中看到修長人影倚著門框，濕發垂落的水珠墜在她顫抖的合同紙上。

“第十一個。“

男人的嗓音像大提琴G弦震顫。他浴袍腰帶松垮系著，鎖骨處的紅痕隨呼吸起伏，形狀酷似米奧科技LOGO上的火焰紋。姜窈的視線被那抹暗紅灼傷，慌亂下移時撞見對方腳踝的電子鐐銬——與新聞里重刑犯佩戴的監控設備別無二致。

“這是302室？“她退后撞上消防栓，鑰匙串的貓咪掛件突然發出刺耳鳴叫。

【檢測到高危輻射】

【已激活緊急防護模式】

紅光在男人瞳孔映出血色。他彎腰撿起滾落腳邊的鯊魚玩偶，食指探入魚鰭夾層：“2012年圣誕限定款，條形碼第17位是13:27。“翻轉的購物小票在月光下泛著磷光，“這個時間哥本哈根機場正在播報暴雪預警。“

姜窈的脊椎竄過寒流。她當然記得那個時刻——當廣播里女聲用丹麥語說出“snestorm“時，她正把這只鯊魚塞進行李箱，替換被海關沒收的情緒感知AI原型機。

手機在掌心震動。獵頭的新消息跳出：【米奧科技CEO確認出席路演，你只有5分鐘】。抬頭剎那，男人腕表的反光刺痛她的眼——表盤背面蝕刻的量子云圖案，正是米奧最新腦機接口項目的密鑰符號。

“程先生？“她試探開口。

男人輕笑，浴袍領口隨動作滑落。姜窈看到他胸口的疤痕，蜈蚣狀縫合痕跡貫穿左胸第三根肋骨，那是心臟起搏器植入的典型創口——如果三年前科技頭條沒寫錯的話。

“現在逃還來得及。“他忽然逼近，雪松香里混著碘伏味道，“姜小姐。“

感應燈驟滅。

黑暗中姜窈聽到自己的心跳與某種電子蜂鳴共振。鑰匙串的警報器仍在嘶叫，紅光掃過男人垂落的右手——他尾指戴著枚鎢鋼戒，戒面浮雕刻著302室門牌，凹槽里嵌著片藍鰭金槍魚的鱗。

“你見過凌晨三點的虹橋樞紐嗎？“他指尖撫過門框裂縫，那里滲出瀝青般的黑色黏液，“每列地鐵穿過地磁異常帶時，這間屋子就會多一道裂縫。“

手機突然自動播放視頻。三年前的新聞畫面里，記者站在米奧科技爆炸現場：【創始人程遂失蹤案取得突破，其研發的神經接口可讀取......】

聲音戛然而止。姜窈的眼鏡被霧氣模糊，卻清晰看到視頻里的程遂穿著此刻相同的浴袍，右手尾指閃著冷光。

“時空折疊的滋味如何？“

男人在她耳邊低語，浴袍腰帶突然松開。姜窈慌亂后退，后腰撞上消防栓的瞬間，整棟樓響起防空警報般的尖嘯。

【警告：空間曲率異常】

【檢測到第11次位面重疊】

壁紙開始剝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刻痕。姜窈借著手機熒光辨認，全是不同字跡的“救命“，最新一道劃痕還沾著新鮮血漬，日期標注正是今天。

“看看合同背面。“程遂將鯊魚玩偶塞進她懷里。姜窈顫抖著展開合同，在月租金條款下方發現極小字體的補充協議：【承租人同意提供生物信息用于時空校準實驗】。

水管爆裂聲炸響。

黑色黏液噴涌而出，在木地板上匯聚成鏡面。姜窈的倒影突然扭曲，鏡中“她“舉起手機，屏幕顯示日期：2028年5月30日。

“這是三年后的你。“程遂的浴袍下擺被黏液浸透，“準確地說，是沒能逃出302室的你。“

手機瘋狂震動。獵頭連發三條催促：【路演提前！CEO正在趕去機場！】。姜窈抬頭望向裂縫密布的天花板，看到自己的設計圖紙在霉斑間浮現——那是她為米奧科技設計的智能安防系統，此刻正投射出程遂的腦部掃描圖。

“你偷了我的創意！“她扯過程遂手腕，卻被他體溫驚到。正常人的脈搏在60-100之間，而他的心跳頻率是精確的11次/分鐘。

程遂突然咳嗽，指縫滲出藍血。黏液鏡面泛起漣漪，映出數十個重疊時空的302室：有時是擺滿試管實驗室，有時是堆著人形玩偶的兒童房，最近一次閃現的是停尸間，冷柜標簽寫著【姜窈，2025.5.30】。

“歡迎來到時空蛀洞。“他抹去唇角的血，鎢鋼戒在黏液鏡面劃開裂縫，“第十一位房客小姐。“

姜窈的鑰匙串突然脫手墜入鏡面。在鯊魚玩偶被吞噬的瞬間，她看到2012年的自己正在哥本哈根機場哭泣，程遂站在安檢口陰影里，往她行李箱塞進那個改變命運的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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