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樹村的清晨總飄著松針的香氣，老槐樹的樹洞里，住著兩只刺猬——阿智和阿杠。他們是同一天從橡果殼里滾出來的，背上的刺卻像兩叢朝著不同方向生長的灌木：阿智的刺總沾著曬干的野菊花瓣，阿杠的刺卻常常勾著別人丟下的枯樹枝。

“快看！兔子奶奶又把胡蘿卜種歪了！”阿杠蹲在籬笆上，鼻尖對著菜園里歪歪扭扭的菜畦。兔子奶奶正舉著小鏟子，耳朵隨著動作一顛一顛，胡蘿卜纓子在她腳邊圍成圈跳舞。

阿智沒說話，他撿起路邊的小石子，在泥地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箭頭。“奶奶，順著這個方向種，根會朝著溪水的方向長哦。”他的刺輕輕蹭了蹭奶奶的圍裙，圍裙上沾著的蒲公英絨毛飄到菜畦里，像給胡蘿卜蓋了層小被子。

兔子奶奶的長耳朵抖了抖：“我們阿智總能想到好辦法！”她轉身從竹籃里拿出塊胡蘿卜餅干，剛要遞過去，就被阿杠的聲音打斷了。

“種反了就是種反了，畫箭頭有什么用？”阿杠的刺豎了起來，“去年你種的白菜都長到狐貍家院子里了，要不是我喊你，菜都被偷光了！”

兔子奶奶的耳朵耷拉下來，竹籃里的餅干“啪嗒”掉在地上。阿智趕緊撿起餅干，用葉子擦了擦：“奶奶種的白菜最甜了，狐貍先生上次還送來了野葡萄，說要謝謝奶奶的白菜呢。”他把餅干塞進奶奶手里，又朝阿杠眨眨眼，“我們去幫刺猬爺爺撿松塔吧，聽說今天的松塔特別飽滿。”

阿杠哼了一聲，跟著阿智往松林走。陽光透過松針灑下來，在地上織成金色的網。阿智的刺上很快掛滿了松塔，像背著一串小燈籠；阿杠卻在踢路邊的石子，石子滾到松鼠的樹洞前，驚得小松鼠抱著松果竄上了樹。

“你看你，又嚇到別人了。”阿智把松塔放進樹洞里，松鼠探出頭，丟下顆飽滿的松果作為謝禮。

“是他自己膽子小。”阿杠踢飛了一塊更大的石頭，“上次你幫鼴鼠太太修地窖，結果下雨的時候滲水了，還不是我跑去喊大家幫忙？”

阿智摸了摸鼻尖：“是呀，多虧你跑得快。不過鼴鼠太太說，要不是你提醒她把過冬的堅果搬到高處，那些栗子就要發芽啦。”他把松鼠送的松果塞進阿杠手里，“你看，這顆松果能長出最好的松樹呢。”

阿杠捏著松果，刺尖不小心把果殼扎破了，露出里面的果仁。他突然想起去年冬天，自己在雪地里凍得瑟瑟發抖，是鼴鼠太太拉著他鉆進地窖，用暖烘烘的栗子殼給他鋪了個小窩。那時候阿智正在幫兔子奶奶修補籬笆，沒能來陪他，但地窖里的栗子香，和阿智身上的野菊香一樣讓人安心。

“哼，算她運氣好。”阿杠把松果塞進懷里，刺卻悄悄收了些，沒再扎破果殼。

沒過幾天，橡樹村要舉辦豐收節。村長刺猬爺爺站在老槐樹下宣布：“誰能讓今年的南瓜長得最大，就能得到‘智慧勛章’！”

阿杠立刻跳起來：“我肯定能贏！我知道南瓜要多澆水，每天澆十桶！”

阿智蹲在南瓜苗前，用爪子輕輕撥開泥土：“根不能泡在水里哦，我們挖條小水溝，讓水慢慢滲進去吧。”他的刺沾著泥土，像披了件棕色的小外套。

接下來的日子里，阿杠每天都提著水桶往南瓜地里跑。他的刺勾著水桶的繩子，跑起來叮叮當當作響。“阿智你看，我的南瓜葉子比你的大！”他指著自己的南瓜苗，葉子上的水珠滾下來，濺得泥土到處都是。

阿智正在給南瓜苗搭架子，他用柔軟的藤蔓把瓜藤綁在竹竿上：“這樣莖就不會被果實壓斷啦。”他看見阿杠的南瓜葉有點發黃，就摘了片薄荷葉，在葉面上擦了擦，“蚜蟲最怕薄荷味了。”

“我才不需要幫忙！”阿杠把水桶往地上一墩，“你的南瓜苗那么瘦，肯定長不出大南瓜。”他轉身往河邊跑，沒注意到自己的南瓜藤被水桶絆倒，纏成了一團亂麻。

豐收節那天，村民們都聚到南瓜地前。阿杠的南瓜藤趴在地上，結著個拳頭大的小南瓜，葉子蔫蔫地打著卷；阿智的南瓜架上，掛著個圓滾滾的大南瓜，金黃的外皮像撒了層陽光。

“阿智的南瓜贏啦！”小松鼠舉著松果歡呼，兔子奶奶用圍裙擦了擦眼角，刺猬爺爺捧著用橡果做的勛章，正要給阿智戴上。

“不公平！”阿杠突然沖過來，刺上還沾著河邊的水草，“他肯定偷偷多施肥了！我昨天看見他往地里撒東西！”

阿智指了指南瓜地里的蒲公英：“我撒的是蒲公英的種子，明年這里會長出好多蒲公英，能幫南瓜吸引蜜蜂來授粉呢。”他走到阿杠的南瓜藤前，小心地把纏在一起的藤蔓解開，“你看，你的南瓜藤很有活力，只要把它理順，明年肯定能長出大南瓜。”

阿杠看著自己的小南瓜，突然想起前幾天暴雨，自己的南瓜地積了水，是阿智冒著雨挖了條排水溝。那時候他正躲在樹洞里賭氣，沒看見阿智的刺被樹枝劃破，滲出血珠混在雨里。

刺猬爺爺把勛章遞給阿智，阿智卻把勛章推到阿杠面前：“要不是阿杠每天提醒我澆水，南瓜也長不了這么大。”他的刺蹭了蹭阿杠的刺，沾著的南瓜花粉掉在阿杠身上，像撒了層金粉，“而且阿杠知道哪里的泉水最甜，他每天挑的水，讓南瓜喝得可開心了。”

阿杠的刺慢慢軟下來，花粉順著刺尖滑到地上，很快長出顆小小的綠芽。村民們突然鼓起掌來，兔子奶奶遞過來兩塊胡蘿卜餅干，一塊給阿智，一塊給阿杠：“我們橡樹村的孩子，都是最棒的。”

那天晚上，兩只小刺猬坐在老槐樹下，分享著南瓜做的甜餅。阿杠的刺上沾著餅屑，像掛了串小星星；阿智的刺上還纏著南瓜藤，風一吹，藤上的小黃花輕輕搖晃。

“其實……你的南瓜確實比我的好。”阿杠小聲說，把自己的甜餅掰了一半遞給阿智。

阿智咬了口甜餅，眼睛彎成了月牙：“明年我們一起種南瓜吧，你負責挑水，我負責搭架子。”他指著天上的星星，“你看那顆最亮的星，像不像你的水桶？”

阿杠抬頭望去，星星真的像水桶里的水珠，在黑夜里閃閃發亮。他突然明白，原來讓人開心的不是贏過別人，而是和朋友一起，把日子過得像南瓜甜餅一樣暖烘烘的。

從那以后，橡樹村的村民們常常看見這樣的景象：阿智的刺上沾著野花，幫大家想各種小辦法；阿杠的刺上掛著工具，跑前跑后地幫忙干活。他們不再爭論誰更聰明，因為他們發現——抬起別人的時候，自己也會站得更高；就像老槐樹上的藤蔓，互相纏繞著，才能爬得更高，看到更遠的風景。

有時候阿杠還是會忍不住抬杠，但他的刺不再像以前那樣扎人了。有次兔子奶奶又把蘿卜種歪了，他剛要開口，就看見阿智在給蘿卜苗唱歌。奶奶的耳朵跟著歌聲晃呀晃，比任何時候都精神。

“種歪了就種歪了吧。”阿杠把手里的小鏟子遞給奶奶，“我幫你把土培得厚一點，這樣根就不會倒啦。”他的刺上沾著的泥土，和阿智身上的花香混在一起，在陽光下釀成了橡樹村最暖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