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Charité醫院的清晨消毒水味格外刺鼻。許沐晴盯著平板上那封偵探郵件，指尖在屏幕上方懸停許久才點開附件。第一張照片就讓她喉嚨發緊——父親那輛墜入山谷的黑色奧迪，扭曲的剎車油管特寫顯示切口平整得像手術刀劃的。
“人為破壞...“許沐晴喃喃自語，劃到下一張照片時突然僵住。事故現場圍觀人群中，有個模糊身影手腕上的鉑金腕表反射著陽光——與程墨陽收藏在保險柜里的百年靈航空表一模一樣。
“許小姐？“
病房門口的女聲讓許沐晴猛地合上平板。來人穿著香奈兒套裝，栗色卷發間若隱若現的鉆石耳釘閃著冷光。她遞來的名片上印著“林雅·沃森，沃森醫療集團CEO“，但許沐晴只注意到無名指上那枚與程墨陽同款的婚戒。
“我和程墨陽2016年離婚，法律上確實算前妻。“林雅的中文帶著港臺腔，她翻開手機相冊，里面赫然是程墨陽穿著睡衣逗弄嬰兒的照片，“這是我們的女兒程曦，三歲了。“
許沐晴的胃部突然絞痛。照片里的程墨陽溫柔得陌生，嘴角弧度是她從未見過的松弛。嬰兒手腕上戴著醫院標識環，日期顯示是2018年11月——正是程墨陽消失在她雷達范圍內的那半年。
“他從來沒提過...“
“當然不會提。“林雅冷笑，“就像他不會告訴你，2015年他為什么恰好出現在慕尼黑地鐵站?！八c開一段錄音，程墨陽的聲音帶著醉意：“...必須確保許志明的女兒不會發現賬本...雅雅，這次收購案絕不能...“
錄音戛然而止。許沐晴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那里還留著六歲時程墨陽教她削鉛筆劃傷的月牙形疤痕?，F在這個痕跡突然變得可笑起來——二十年的記憶里，究竟有多少是精心設計的騙局？
“他接近你是為了監控。“林雅涂著裸色指甲油的手指劃過許沐晴顫抖的手背，“你父親臨終前寄出的那個U盤，里面是程墨陽和周慕云合伙掏空公司的證據?！?/p>
病房門突然打開。護士推著換藥車進來，看到林雅時明顯怔了一下：“FrauWatson？IhrMannhatnachIhnengefragt.“（沃森太太？您丈夫問起過您）
許沐晴的德語水平足夠聽懂這句話。她抓起背包沖出門時，聽見林雅用德語回答：“SagenSieihm，seinekleineSonneistweggelaufen.“（告訴他，他的小太陽跑了）
柏林街頭飄起凍雨。許沐晴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發現自己在波茨坦廣場的地鐵站入口徘徊——這正是視頻里程墨陽救她的地方。站臺廣告牌已經換新，但角落里仍能看到當年事故后加固的鋼架。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程墨陽的來電顯示跳出來，許沐晴直接關了機。她打開平板重新審視那些照片，突然注意到父親車禍現場有個被忽略的細節——圍觀人群中有個戴鴨舌帽的男子正在拍照，身形與昨天襲擊他們的人極為相似。
回到酒店已是黃昏。許沐晴刷卡進入套房時，程墨陽的行李箱大敞著放在床邊，里面整齊碼放的藥盒旁多了個黑色文件夾。她本不想窺探，但“許志明“三個字從文件邊緣露出來，像道無法忽視的傷口。
文件夾里是私家偵探的完整報告。許沐晴父親車禍被定性為“剎車系統故障引發的意外“，但附錄照片顯示警方檔案有明顯篡改痕跡。最令人窒息的是最后一頁——父親生前最后通話記錄里，有個標記為“Y.Cheng“的號碼在事故前一小時與他通話17分鐘。
“在找我嗎？“
程墨陽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時，許沐晴正對著那張通話記錄發抖。他穿著病號服外罩大衣，左手還貼著留置針的膠布，右手卻拎著個眼熟的甜品袋——她最愛的柏林奶酪蛋糕。
“你和我父親什么關系？“許沐晴直接甩出通話記錄，“這個Y.Cheng是你對不對？“
程墨陽的瞳孔劇烈收縮。他放下蛋糕袋的動作變得異常緩慢，仿佛關節生了銹：“2013年到2015年，我是你父親的財務顧問。“
“然后你們反目成仇？“許沐晴調出車禍現場照片，放大那個戴百年靈手表的身影，“這是你吧？為什么我父親出事時你會在現場？“
程墨陽的臉色瞬間慘白。他伸手想碰平板，卻被許沐晴躲開：“我可以解釋...“
“用更多謊言？“許沐晴的聲音開始破碎，“林雅給我聽了錄音，2015年你明明在監視我！“
“那不是林雅?！俺棠柾蝗蛔プ∷p肩，“是周慕云找的模仿演員！真的林雅在蘇黎世當兒科醫生，我們從沒結過婚！“
許沐晴掙脫他的束縛，從錢包抽出那張嬰兒照片：“那這孩子是誰？日期顯示是你消失的那半年！“
程墨陽的呼吸變得急促。他顫抖著解開病號服紐扣，露出腹部一道猙獰的新傷疤：“那是我侄女。2018年11月我在菲律賓做胰腺手術，主刀醫生是我妹妹程雅——林雅是她婚前的英文名。“
這個解釋太過荒謬，許沐晴忍不住冷笑出聲。她抓起背包就要走，卻被程墨陽攔住。拉扯間，他的護照從大衣口袋滑落，內頁夾著的照片殘角飄了出來——年輕版的程墨陽與她父親在某個工地合影，背后寫著“濱海項目終期結算2014.05“。
“這是什么？“許沐晴的聲音突然平靜得可怕，“你和父親合作的項目？“
程墨陽彎腰撿照片時明顯牽扯到傷口，冷汗順著下頜滴在地毯上：“濱海度假村...你父親負責土建，我管融資...項目爛尾后...“
“然后你們互相推卸責任？“許沐晴想起父親去世前那段時間的暴怒，“所以他才會在醉酒后開車...“
“不是意外。“程墨陽突然抬頭，眼里有血絲蔓延，“你父親的車禍是周慕云設計的，就因為他發現了我們洗錢的證據?！?/p>
這個反轉讓許沐晴踉蹌后退。程墨陽趁機上前一步：“當年我和周慕云確實通過殼公司轉移資產，但你父親不知情。直到2015年他發現賬目問題，威脅要舉報...“
“所以你們殺了他？“許沐晴抓起茶幾上的水果刀，刀尖在兩人之間顫抖，“然后你假惺惺照顧我這么多年？“
程墨陽竟然迎著刀尖走來。當刀鋒劃破他病號服時，許沐晴嚇得松了手。程墨陽趁機握住她發抖的手指，按在自己左胸的疤痕上：“這刀是周慕云派的殺手留下的，就因為我拒絕簽署文件掩蓋你父親發現的漏洞。“
他的心跳又快又重，震得許沐晴掌心發麻。程墨陽從手機調出一段視頻：周慕云在某個辦公室將一疊文件推給鴨舌帽男子，畫外音清晰可聞：“許志明太礙事了，處理干凈點。“
“為什么現在才告訴我？“許沐晴的眼淚終于決堤。
“胰腺手術成功率只有30%?！俺棠柕哪粗覆吝^她臉頰，“我本想等拿到確鑿證據...但今早醫生說我可能...“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手帕上綻開刺目的紅。
許沐晴下意識扶住他搖晃的身體。程墨陽的重量壓過來時，她聞到了熟悉的雪松香氣，混合著醫院消毒水的苦澀。當兩人跌坐在床沿時，程墨陽的嘴唇擦過她耳垂：“周慕云今天下午被捕了...柏林警方在他公寓搜出...“
話音未落，房門突然被刷開。真正的林雅穿著白大褂沖進來，身后跟著兩名德國警察。她看到許沐晴時明顯一愣：“許小姐？你怎么...“
程墨陽的身體突然繃緊。他迅速將許沐晴護在身后，用德語快速說了什么。警察聞言轉向許沐晴：“Frau，kennenSiediesenMann?“（女士，您認識這位男士嗎）
“他是我...“許沐晴的舌頭突然打結。程墨陽期待的眼神讓她心臟抽痛，但父親車禍照片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Kollege.“（同事）她最終說道，看著程墨陽眼里的光一點點熄滅。
警察出示了張照片，畫面里周慕云滿臉是血地倒在拘留所：“DieserMannbehauptet，HerrChenghabeihnmitIhremWissenbedroht...“（這位先生聲稱程先生用您的安全威脅他...）
許沐晴的德語水平足夠聽懂這句。她震驚地看向程墨陽，后者苦笑著舉起雙手：“Ichkommefreiwilligmit.“（我自愿配合調查）
當警察給程墨陽戴手銬時，許沐晴注意到他左手無名指的疤痕——根本不是所謂的“舊傷“，而是戒指長期佩戴留下的痕跡。林雅遞來的醫療文件上，婚姻狀況欄赫然寫著“已婚“。
“許小姐?！傲盅艙踉陂T前，“有些事程墨陽永遠不會告訴你。比如他為什么在2015年突然消失，又為什么在2018年緊急手術...“
程墨陽突然劇烈掙扎起來：“林雅！你答應過——“
“他右肩胛骨的傷不是地鐵事故造成的。“林雅的聲音像手術刀般鋒利，“是槍傷。2015年他為了保護某個裝有證據的U盤，在慕尼黑中央車站被周慕云的人...“
“夠了！“程墨陽的怒吼震得窗玻璃嗡嗡作響。他轉向許沐晴，眼神近乎哀求：“給我24小時...我會給你看所有證據...“
警察帶他離開后，林雅從公文袋抽出一份病歷：“他真正的診斷結果。不是慢性胰腺炎，是鉛中毒——周慕云在威士忌里加的不僅是工業酒精?！?/p>
許沐晴接過文件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紙。德文醫學術語間夾雜著觸目驚心的數字：血鉛濃度超標27倍，神經系統損傷不可逆，預期壽命...
＂最多兩年?！傲盅泡p聲說，“除非接受瑞士的實驗性治療。這就是他急著解決周慕云的原因...他想在...之前確保你的安全。“
窗外的柏林夜景突然模糊成一片光斑。許沐晴想起程墨陽電腦里那些關于她的詳盡記錄，想起他鎖骨下“2015.07.21“的紋身，想起他在譫妄中說的“不是巧合“...所有碎片突然拼合成一幅她不敢直視的圖畫。
床頭手機突然亮起。私家偵探的新郵件主題讓許沐晴如墜冰窟：【許志明車禍現場新發現：剎車油管切口工具與周慕云收藏的軍刀吻合度99%，但操作手法顯示兇手是左撇子——周慕云是右利手】
而程墨陽，恰好是個左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