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姜府一片死寂。
姜沉魚猛然從夢中驚醒，窗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金屬碰撞聲。她剛披衣坐起，小荷就跌跌撞撞沖了進來。
“小姐！不好了！禁軍...禁軍包圍了姜府！“
沉魚心頭一緊，赤腳跑到窗前。微亮的天光下，數十名鐵甲禁軍已將府邸團團圍住，火把的光亮映照出他們冰冷的面甲。
“父親呢？“
“老爺...老爺已被押走了！“小荷淚流滿面，“他們說老爺通敵叛國，要查封姜府，所有家眷都要收監！“
沉魚雙腿一軟，扶住窗欞才沒倒下。通敵叛國？這怎么可能！
“小姐快走！“小荷從床下拖出一個小包袱，“后門還沒被封，奴婢已經...“
話音未落，房門被猛地踹開。兩名禁軍持刀闖入，厲聲喝道：“姜氏女眷，即刻收監！“
沉魚迅速冷靜下來，從小荷手中接過包袱時低聲道：“去找蕭世子。“
為首的禁軍冷笑：“蕭世子？他自身難保了！昨夜皇上已收回他查案之權，命他閉門思過。“
沉魚心頭一震，但面上不顯。她從容地整理衣襟：“我隨你們去，不要為難下人。“
被押出房門時，沉魚借整理頭發的動作，悄悄將發間銀簪藏入袖中。經過父親書房時，她突然捂住腹部：“官爺，我...我腹痛難忍，能否容我...“
“少耍花樣！“禁軍厲喝。
“只是去凈房...“沉魚臉色煞白，冷汗涔涔，不似作偽。
禁軍猶豫片刻，派一人押她去凈房。路過書房時，沉魚猛地將銀簪刺向禁軍手腕，趁其吃痛松手，閃身沖入書房，反手鎖門。
“開門！“禁軍怒吼，開始撞門。
沉魚心跳如鼓，直奔父親書案。她記得父親說過，書案下有暗格。摸索片刻，果然觸到一處凹陷。按下機關，一塊木板悄然滑開，露出幾封密信。
門外撞擊聲越來越重。沉魚迅速瀏覽信件，突然瞳孔驟縮——其中一封赫然寫著：“鎮北王夫婦之死非意外，乃奉二皇子命...“后面的字被血跡模糊。
門被撞開的剎那，沉魚已將信塞入懷中。兩名禁軍兇神惡煞地撲來，她后退幾步，突然從窗口翻出，落在后院灌木叢中。
“追！別讓她跑了！“
沉魚借著對府邸地形的熟悉，七拐八繞甩開追兵，從一處狗洞鉆出府外。天剛蒙蒙亮，街上行人稀少。她裹緊衣衫，低頭疾行，不知該去向何方。
蕭煜被禁足，父親入獄，姜府被封...她突然想起一個地方——城南的“無聲局“棋院。那里魚龍混雜，或許能暫時藏身。
......
棋院后院的小屋里，沉魚顫抖著展開那封帶血的密信。信是寫給父親的，落款只有一個“趙“字。
“姜相鈞鑒：鎮北王夫婦之死非意外，乃奉二皇子命。末將奉命在雁門峽谷設伏，然事后才知中計。二皇子實與北狄勾結，欲除鎮北王而后快。今末將遭滅口，特留此證...“
信紙從沉魚指間滑落。原來蕭煜父母的死真是陰謀！而父親...似乎早已知情？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沉魚警覺地抓起燭臺，躲到門后。
“姜小姐？“一個熟悉的聲音低喚。
是蕭煜！沉魚剛要開門，突然想起懷中那封信——如果他知道父親可能知情卻未揭露...
“我知道你在里面。“蕭煜聲音更近，“棋院老板是我的人。“
沉魚深吸一口氣，拉開門閂。蕭煜一身粗布衣裳，臉上抹了煤灰，卻掩不住眼中的焦急。見到沉魚無恙，他明顯松了口氣，隨即注意到她手中的信。
“找到什么了？“
沉魚下意識將信藏到身后：“沒什么...只是父親的一些私人物品。“
蕭煜目光一沉，卻沒有追問：“現在全城都在搜捕你。我們必須立刻出城。“
“父親還在獄中！我不能...“
“姜相暫時安全。“蕭煜打斷她，“皇上只是收監查問，尚未定罪。但你若被抓，二皇子定會利用你要挾姜相。“
沉魚咬唇不語。蕭煜說得有理，可她心中已掀起驚濤駭浪——如果蕭煜知道父親可能隱瞞了他父母死亡的真相...
“走吧。“蕭煜遞過一套男裝，“換上這個，我們從南門出城。“
沉魚換上粗布衣裳，將長發挽起藏在帽中。蕭煜打量一番，又在她臉上抹了些塵土：“記住，你現在是我的啞巴弟弟，千萬別開口。“
兩人剛出棋院，街角就轉出一隊巡邏兵。蕭煜一把攬住沉魚肩膀，壓低她的頭：“低頭，別對視。“
沉魚能感覺到蕭煜手掌的溫度透過粗布傳來，堅實而溫暖。她突然鼻子一酸——這個她可能即將失去的人，此刻正冒著生命危險救她。
出城的路異常艱難。城門處盤查森嚴，每個出城者都要接受仔細檢查。蕭煜帶著沉魚繞到一處偏僻城墻，那里有一段年久失修的排水溝。
“爬過去。“蕭煜指著黑漆漆的溝洞，“對面有接應。“
沉魚看著污穢不堪的溝洞，沒有猶豫，俯身鉆入。腐臭的泥水浸透衣裳，老鼠從手邊竄過，她咬緊牙關，一點點向前挪動。
終于爬出溝洞時，傾盆大雨當頭澆下。沉魚渾身濕透，冷得發抖。蕭煜隨后鉆出，拉起她就跑：“追兵很快會發現這條路！“
兩人在雨中狂奔，直到一片樹林深處才停下。沉魚精疲力竭，腳下一軟，蕭煜及時扶住她。
“再堅持一下，前面有座破廟。“
破廟殘垣斷壁，但好歹能遮風擋雨。蕭煜生起一小堆火，脫下外衣擰干：“把濕衣服脫下來烤烤，我去外面守著。“
沉魚搖頭：“你也濕透了，一起烤吧。我...我轉過身去。“
兩人背對背坐著，各自脫下外衣烘烤。火光映照下，沉魚看到自己懷中那封信已被水浸濕，字跡更加模糊。她小心展開，試圖挽救。
“那到底是什么？“蕭煜突然問。
沉魚手一抖，信紙差點落入火中。她深吸一口氣，知道瞞不過去了。
“是...關于你父母之死的真相。“
身后一陣沉默，然后是衣料摩擦聲。蕭煜轉過來，眼中火光跳動：“給我看看。“
沉魚將信遞給他，心跳如擂鼓。蕭煜仔細閱讀，臉色越來越沉。讀完，他久久不語，只是盯著火焰。
“你早就知道？“他終于開口，聲音嘶啞。
沉魚搖頭：“今日才看到。我不知父親何時收到的這封信，也不知他為何...“
“為何隱瞞？“蕭煜冷笑，“因為朝中黨派之爭。姜相與二皇子政見不合，但揭露此事會引發朝堂地震，連累太多人。“
雨水從破廟屋頂漏下，滴答作響。沉魚渾身發冷，不知是因為濕衣還是蕭煜眼中的寒意。
“所以你接近我...“她聲音顫抖，“是為了查我父親是否知情？“
蕭煜猛地抬頭：“一開始是。“
這兩個字像刀一樣刺入沉魚心臟。她早該想到的，這場假婚約，那些溫柔眼神，那些體貼舉動...都只是為了查案。
“我明白了。“她強忍淚水，“多謝世子今日相救。從此我們...“
“聽我說完！“蕭煜抓住她的手，“一開始是，但后來...“他喉結滾動，“后來我發現姜相可能并不知情。這封信上的血跡顯示送信人可能已遭不測，信未必送到姜相手中。“
沉魚愣住：“那你為何不早說？“
“因為我不確定。“蕭煜苦笑，“直到今天，看到你冒險救出這封信，我才確信——你若早知此事，不會冒險保留證據。“
沉魚眼眶發熱：“所以你救我...“
“因為我信你。“蕭煜一字一頓，“勝過信我自己。“
雨聲漸大，火堆噼啪作響。沉魚望著蕭煜被火光映照的側臉，那道疤痕此刻顯得格外脆弱。她突然明白，他也在害怕——害怕她因這封信而恨他。
“這封信...“沉魚輕聲道，“證明我父親可能有過錯。但我不認為他會參與謀害忠良。若他知情，定會...“
“用他的方式處理。“蕭煜接過話，“就像我，選擇假死查案，而不是光明正大上奏。“
兩人相視一笑，緊繃的氣氛緩和下來。蕭煜伸手拂去沉魚臉上未干的雨水，指尖溫暖：“對不起，瞞了你這么久。“
沉魚搖頭：“我們都有秘密。重要的是現在該怎么辦？“
蕭煜沉思片刻：“先離開京城，去我在城外的秘密據點。然后...“他眼中閃過銳光，“用這封信做餌，引二皇子現形。“
“太危險了！他現在權勢熏天...“
“所以要智取。“蕭煜從懷中取出一張折疊的棋譜，“你看這個。“
沉魚展開棋譜，發現是一盤殘局，旁邊標注著幾個奇怪的符號。
“這是...“
“二皇子府上流出的棋譜。“蕭煜指著那些符號，“我懷疑是密碼。“
沉魚仔細研究，突然瞪大眼睛：“這不是普通密碼...這是'璇璣譜'！“
“璇璣譜？“
“一種古老密碼，將信息藏在棋局中。“沉魚興奮地解釋，“看這里，黑子連成的形狀像北斗七星，而白子...是北極星位置！“
蕭煜湊近看，呼吸拂過沉魚耳際：“能破譯出什么？“
沉魚手指輕點幾個關鍵點：“這是日期和地點...三日后，西山獵場！“
“皇上三日后確實要去西山秋獵。“蕭煜面色凝重，“二皇子這是要...“
“行刺？“沉魚倒吸一口冷氣。
蕭煜迅速收起棋譜：“我們必須阻止。但首先...“他看向沉魚，“你愿意相信我嗎？即使...即使我們的父輩可能有仇？“
沉魚望入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有擔憂，有期待，還有她讀不懂的深沉情感。她伸手撫上他眉間那道疤：“我信此時此刻的你。“
蕭煜握住她的手，貼在臉頰：“足夠了。“
雨聲漸歇，天邊泛起微光。兩人都知道，前方等待他們的將是更兇險的旅程。但此刻，在這破廟之中，他們找到了比盟約更堅固的聯結——那是歷經猜疑與背叛后，依然選擇相信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