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醫生身上的味道好特別。”羅素娥走近，面色逐漸猙獰，她猛地拽住許京昭的手腕，質問：“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跟張萬康在一起？”

方才羅素娥聞著許京昭身上的香氣只覺得熟悉，現下靠近，跟張萬康身上沾到的味道幾乎一模一樣，她更印證了心中的猜想。

“羅嫂子，您這是做什么，小許怎么會跟張大哥在一起，您這不是說笑嗎！”

多荒謬啊。

陶玫強壓住抽動的嘴角，扯開羅素娥的手，跟護犢子的老母雞似的把許京昭護在身后。

這姑娘話不多，別被羅素娥欺負了，再說，小許這樣一個年輕漂亮的大美人，再怎么樣也不會看上一個糟老頭子啊！

“說笑？”羅素娥跟炮仗似的，罵罵咧咧，“我老公剛才看她的眼神都不對，這我還能認錯？陶玫，你可不能包庇狐貍精啊，忘了你男人怎么走的了？”

陶玫臉上的笑僵住，手上的力漸漸松了。

八年前，她丈夫在外地打工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年輕女孩，說什么都要離婚，全然不顧正在哺乳期的陶玫和剛出生未滿一月的女兒，拋下妻女走了，再回來的，便是他的骨灰。

記憶閃回，最恥辱的往事被拿到明面上說，陶玫的臉色不太好看。

許京昭清楚感覺到陶玫的情緒變化，她走到羅素娥身邊，語氣漫漫：“伯母，也許是您先生的眼神本身就有問題呢？”

不等羅素娥還嘴，許京昭眸色瀲滟，笑得溫柔：“何況就您先生這副模樣而言，還不足以讓我冠上狐貍精的帽子，但您把別人家的私事如此大肆宣揚，敗壞一個女兒家的名聲，實在是小人做派，流氓得很。”

許京昭姿態放得低，卻絲毫不減犀利：“與其在我們面前虛空索敵，不如去問問您先生昨晚到底是跟哪位小姐在一起。”

說罷，許京昭把手輕輕覆在陶玫的后背，身上的淡香令人安心：“陶姐，我們走吧。”

剛邁出張家的大門，許京昭就接到了劉秉呈的電話，他語氣焦急：“不好了許醫生，18床出事了！”

-

醫院走廊，玻璃藥瓶碎了一地，無論醫生、護士還是病人都亂作一團，走廊盡頭，是喬家然的驚恐叫聲。

離他最近的是周育平，他從病房門后稍稍探出腦袋，哆哆嗦嗦指揮，嗓子都破音了：“小劉！小劉！你快找人把喬家然給我弄到病房里去！再給他打上兩針鎮定劑！”

他那副火急火燎的模樣，像極了太監讓侍衛“護駕”的戲碼。

劉秉呈躲在對面的門后面，期期艾艾地應了：“好、好的。”

兩針？怕是要死人的吧！

走廊里頻頻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劉秉呈想死的心都要有了，他應該不會這么倒霉，因公殉職吧？

他扭頭晃了一眼，看見許京昭正站在走廊邊，眼睛瞬間亮了：“許醫生！”

“嗯。”許京昭頷首回應，看著另一端的喬家然異常亢奮地朝這邊走過來，許京昭不敢耽擱半分，她迅速脫下外套，交叉打結，確保覆蓋住每一寸皮膚。

腳步越來越近，隨之而來的是陰沉嘶啞的男聲：“賤人，就是你給我下毒的對不對！”

許京昭眉頭緊皺，來不及思考喬家然病情突然加重的原因，雙手緩緩抬起放至身前，目光迅速掃了一眼喬家然手上帶著鋒利口的玻璃瓶，作蹲下的動作，說話很慢很慢：“家然，我是許醫生，我不是來傷害你的，玻璃瓶會劃傷你的手，輕輕的，現在我們一起把瓶子輕輕放到地上，好嗎？”

身后的眾人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對許京昭這樣緩和病人情緒的方法有些擔心，這能行嗎？

只見周育平事后諸葛地走到明面上，跟同伴笑稱：“放心，病人不會傷害到大家的，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作為喬家然的第二醫生，他可是全程見證了喬家然對許京昭逐漸建立起的深度信任。

許京昭這女人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

一秒，兩秒。

咚——

是玻璃瓶輕觸地面的聲響。

喬家然蹲在地上，一米七五的個子蜷縮成一團，顫抖的肩膀將聲音碾碎：“許醫生，他們都想害我，都想讓我死。”

他盯著地上的瓶子，怔愣開口。

斷開的藥瓶立在一旁，裂口處的藥滴顫顫巍巍要落不落，浸透了瓶身的藥簽，卻也能隱約看出是3-18喬家然的藥方配劑。

許京昭心下了然，她摸索到藥瓶，不動聲色地挪到身后，安撫他：“家然，我知道你很害怕，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沒有人能傷害你，我們先回房間休息好不好？”

喬家然的呼吸漸漸平穩，眼神恢復短暫清明：“許醫生，你會保護我的……對不對？”

“對，我們——”

許京昭話未說完，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她回頭，是西裝革履的周今越，手上還捧著一束紅玫瑰。

他笑得很開心：“阿昭，我來接你回去。”

“……”許京昭無語，無暇顧及他什么時候到的，說：“你先回去，我這邊有事。”

可惜，已經晚了。

“就是你！就是你要害我！你那天就是穿這身衣服給我下毒的！”

喬家然的情緒再次崩潰，他抓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朝兩人砸去，轉身往走廊深處跑去。

又是一片狼藉。

許京昭迅速按下走廊的緊急報警按鈕，向警衛室撥了一通電話，命令封鎖出口。

“三樓東區有患者逃離，男性，額角有一道大概四厘米的傷疤，有被害妄想癥狀，請求攔截。”

“收到。”

“阿昭，你沒事吧？”周今越的聲音有些顫，他失而復得似的抱住許京昭，慶幸道：“還好我及時趕到才沒讓那瘋子傷了你，嚇到了吧？”

方才，碎片砸過來的時候，周今越想也沒想就擋在許京昭面前，碎片割傷了他的脖子，血汩汩往外流。

這份恩情值得銘記，只是有些多余。

要不是他，喬家然已經安然回到病房休息了，怎么會生出這份禍端。

不欲多說，許京昭推開他，隔了些距離：“你來得不巧，我的病人只是病情發作而已，不是你口中的瘋子。”目光移到他脖子上的傷口，“你去一樓處理一下傷口吧，別感染了。”

想要搞清楚是誰動了她房里的藥劑，目前沒有頭緒，可想要弄明白是誰在喬家然的藥里做了手腳就簡單多了。

一驗便知。

“好，阿昭，我包扎完了再找你。”

周今越很聽話，目光眷戀的，一步三回頭望著許京昭的背影，許久未見，許京昭愈發耀眼明媚，比從前的頹喪壓抑多了幾分理性克制，他就喜歡她為病人鞠躬盡瘁的模樣。

好像又回到了那年盛夏初見，她也是這般明媚，卻是對另一個男人笑靨如花。

因著休假，許京昭挑了喜歡的裙子，外面的花呢外套已經脫下，露出里面的瑩白色旗袍，襯得腰肢纖細，通身繡著蘭花紋樣，沉靜雅致，裙角不知從哪兒沾了點點鮮血，平白破壞了這份美好。

“阿昭，你是我的。”良久，周今越說了這么一句，眼里寫滿了勢在必得。

如果許京昭聽見這句話，會覺得他腦子有病，對別人的人生有這么強的占有欲。

“莫名其妙。”病房里，許京昭冷不丁說了一句。

“許醫生，你說什么呢？”劉秉呈正準備給喬家然打鎮定劑，以為是在說他，不敢再動作。

“沒什么，打吧。”

“哦。”

眼看喬家然已安穩入睡，許京昭頷首告辭，她先是去了一趟監控室調取昨天下午到今天六點的監控，又去了一趟藥驗科。

“許醫生。”值班護士小姚朝她打招呼。

“小姚，你幫我看看這瓶藥。”許京昭手里拿著的是方才被喬家然握在手里的藥劑瓶，密封袋已經氤氳起朦朧的霧氣，難得嚴肅：“勞煩快一點。”

“好。”

十分鐘后，許京昭拿到了結果，結果果然不出所料，這瓶藥被動了手腳。

-

一樓，包扎室。

“好了，回去小心別碰水，按時換藥。”護士如常叮囑道。

周今越不信似的皺眉，提著調子：“就沒了？”

“是的先生，已經給您處理好了，按時換藥就行。”護士重復，讓他安心。

“我這脖子可是被玻璃劃傷的，你不需要幫我看看有沒有玻璃碎渣飛進肉里了？”

護士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周今越，深吸一口氣，微笑服務：“沒有呢先生，我已經仔仔細細幫您檢查過了，您很幸運，只是被玻璃片輕輕劃了一下，不需要開刀，也不需要住院治療的。”

這個男人看著西裝革履的，沒想到跟電視劇里的奇葩相親男一個路子，矯揉造作的很，白瞎了那張臉蛋。

“你什么態度？”周今越看著護士，眼里噙著笑，一副斯文敗類的模樣。

“……”小護士無語，來個人救救她吧。

小護士最煩這種男的，有錢就罷了，這段時間鎮上來了不少有錢人，可沒見哪個人跟這個男人一樣婆婆媽媽。

周今越從皮夾里掏出一張鈔票，佯裝無意露出皮夾里許京昭的照片，照片里，女孩站在花叢中，一襲白裙更顯清逸，對鏡頭笑得明媚。

周今越指尖輕點，開始惱人的絕招——

“你這護士資格證買的吧？”

“許京昭是我女朋友，她在你們醫院做醫療顧問，可以跟她多討教討教。”

“客人有訴求，你應該像服務上帝一樣的態度，更何況我還是你的病人。”

病人？

小護士瞥了眼他脖子上那道沒有她指甲蓋長的傷口，翻了個白眼。

這男人不光婆婆媽媽，還普信，許醫生怎么會看上這種男的？

因為愛情？

“今越。”

“還沒有包扎好嗎？”

許京昭路過包扎室，見男人還在里面坐著，遂進來看看。

不是吧？

許醫生跟這男的感情還挺好？

“沒有呢。”周今越回頭，一只手捂著脖子，違和地做著隱忍的表情。

綠茶不分男女！

“許醫生，這位先生脖子上的傷口很淺，消毒包扎足夠了，可他非說我沒有給他好好處理，還說我態度不端正，讓我必須用服務上帝的態度服務他才行。”

小護士跟許京昭接觸不多，只從同事那里得知她性格溫柔好說話，可萬一她護短幫她未婚夫，倒霉的還是自己，所以她先發制人，先把事情經過說了，省得綠茶男上眼藥！

“態度不端正？”許京昭神情莫測地碾過這幾個字，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護士緊張，周今越得意，他最了解許京昭，一向看重利益和禮數的她肯定不會當眾落他這個未婚夫的面子。

“周今越，你服務過上帝嗎？”

這話一出，周今越愣了，“啊？”

“醫生給你看病是出于醫德，一般情況下沒有人會對你惡言相向，但不知道你是不是跪久了，還是在哪個夢里有幸服務了上帝，讓你說出這樣不敬醫務人員的話。”

“以及，在外不要打著我的名頭說話做事，很麻煩。”

小護士不說話，星星眼。

雖然許醫生和這位普信男士是男女朋友，但許醫生不戀愛腦誒。

“這么熱鬧啊。”容鏡來了，他看著屋子里分散坐開的三人，挑了挑眉：“周少爺沒去陪你那個小青梅？”

敵人發起進攻。

周今越背對著，聽著這道熟悉的聲音不由得僵直了脊背，緩緩轉身：“容鏡？”

“嗯哼，正是在下。”

兩個男人在狹小的屋子里對峙，一步之距，暗流涌動。

“你怎么在芙生鎮？”周今越理了理袖口，端的是謙遜恭謹。

做作！小護士在身后狠狠翻了個白眼。

“當然是工作咯。”容鏡拖了把椅子，反坐，“我不比周少爺，家財萬貫，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兒還有心情出來尋歡作樂，跑這么老遠只為了找未婚妻。”

自他進來，一旁的許京昭就沒再說話，聞言，瞥了他一眼。

這人舔一下自己的嘴都能把自己毒死。

“工作就工作，來這里干什么？”周今越一副防賊的眼神看著他。

“少管。”容鏡嘴巴毒的沒邊了，“怕什么，我對你又沒興趣，勾三搭四的劈、腿、王。”

這是可以聽的嗎？

護士跟許京昭道了別，默默退下，這種豪門秘辛還是不要參與了。

“誰劈腿了！”周今越惱羞成怒，邊說邊偷摸觀察許京昭的表情，結果什么也看不出來。

相比他的憤怒，容鏡輕描淡寫：“狗。”

什么狗？

周今越反應了兩秒鐘，更生氣了，容鏡居然敢罵他是狗！

他果然還是跟高中一樣討厭。

轉眼，討厭的容鏡對著他的未婚妻笑得蕩漾——

“許醫生，我來換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