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臺的空氣像凝固的蜜糖,混雜著高級香水、發膠以及人體微微的汗意,濃稠得幾乎讓人窒息。
聚光燈的余溫炙烤著每一個角落,即便隔著厚重的幕布,也能感受到外面山呼海嘯般的期待。
我,艾琳娜,如今時尚界炙手可熱的名字。
身上這件黑色高定套裝,是我親自操刀設計,每一寸布料都貼合著我的曲線,勾勒出旁人眼中所謂的“冰雕女王”的輪廓。
金屬配飾在燈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正如我此刻的心境。
“艾琳娜總監,三號模特的頭飾偏了零點五度。”
助理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我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指尖在平板上飛速滑動,確認著最后的出場順序和燈光配合。
“調整。”兩個字,不帶任何情緒,卻足以讓整個團隊的神經再次繃緊。
這就是我,蘇晚,或者說,艾琳娜,如今的生活。
掌控一切,精準,冷漠,不容置喙。
五年了,從那場將我吞噬殆盡的“大火”中爬出來,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任人擺布的蘇家大小姐。
就在我準備下達最后一個指令,轉身走向側臺的監視器時,一道身影,像一根淬了毒的鋼針,猛地扎進我的視野。
陸景琛。
他正站在不遠處,與這場A市國際時裝周壓軸大秀的主辦方負責人談笑風生。
依舊是那張英俊得無可挑剔的臉,西裝革履,矜貴優雅,陸氏集團總裁的氣場一樣不減。
他是本次秀的特邀投資方代表,呵,真是諷刺。
他的目光,原本只是隨意地掃過喧囂忙碌的后臺,卻在觸及我的一剎那,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猛地凝固。
我看到他端著香檳杯的手指微微一顫,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漾起危險的漣漪。
他身邊的負責人還在說著什么,他卻仿佛一個字也聽不見了。
那雙曾幾何時對我視若無睹,甚至帶著輕蔑與不耐的深邃眼眸,此刻,正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釘在我的臉上。
瞳孔,在急劇收縮。
我能清晰地看到他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變得如同后臺慘白的燈光一般,毫無生氣。
他的薄唇翕動著,似乎想說什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緊接著,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又像是被什么巨大的恐懼攫住。
“晚晚……”
一聲極輕的呢喃,幾乎被后臺的嘈雜吞沒,卻像一道驚雷,精準地劈入我的耳中。
這個稱呼,五年了,我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聽到。
他推開了身邊錯愕的主辦方負責人,那力道大得讓對方踉蹌了一下。
他眼中的震驚、狂喜、以及更深處我看不懂的復雜情緒,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向我罩來。
“你……你真的……沒死?”
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帶著瀕臨崩潰的顫抖,每吐出一個字,都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他向我沖過來,步伐踉蹌,完全不顧周遭投來的驚詫目光,也顧不上撞到了旁邊堆放的衣架,發出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那些平日里圍繞在他身邊的冷靜與自持,此刻碎了一地。
他像一個在沙漠中渴了太久的旅人,終于看到了海市蜃樓,不顧一切地想要抓住那虛無縹緲的救贖。
周圍的議論聲嗡嗡作響,像一群被驚擾的蜂群。
我卻只覺得好笑。
陸景琛,陸大總裁,你也有今天?
我靜靜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沖到我面前,帶著一身的酒氣和急促的喘息。
他眼底的紅血絲那么明顯,下巴上也冒出了青澀的胡茬,與他平日里一絲不茍的形象大相徑庭。
我甚至能聞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我曾厭惡至極的冷杉香水的味道,只是此刻,那味道里混雜了太多失態的狼狽。
在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即將觸碰到我之前,我微微側身,避開了他伸過來想要抓住我的手。
然后,我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完美的、卻不帶絲毫溫度的微笑,用一口流利到讓他陌生的法語開口:“MonsieurLu?”
我的聲音清冷,像冬日里敲擊在冰面上的碎玉,每一個音節都清晰而疏離。
“陸先生?您認錯人了。”
我微微歪頭,眼神里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與一絲被冒犯的冷淡,“這里是工作場合,請自重。”
他的身體猛地一僵,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臉上那剛剛燃起的、幾乎要將他吞噬的狂喜,瞬間被我這句話澆滅,只剩下灰燼般的錯愕和難以置信。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語,眼睛死死地盯著我,仿佛要從我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熟悉的痕跡,“你的眼睛,你的聲音……晚晚,是你,一定是你!”
我輕笑一聲,向前邁了一小步,伸出戴著黑色絲質手套的手,指尖輕柔地拂過他挺括的西裝衣領,仿佛在為他撣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塵。
這個動作親昵得曖昧,但我的眼神,卻冰冷如霜,像在打量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
“陸先生,”我再次開口,語氣依舊平靜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切割感,“我想,您需要一位醫生。
或者,您只是單純地喝多了。”
我能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能看到他眼中翻涌的痛苦、掙扎,以及那濃得化不開的悔恨。
真可笑,當年我“死”的時候,他連我的葬禮都懶得出席。
如今這副痛不欲生的模樣,是演給誰看?
我收回手,像拂去什么骯臟的東西一樣,輕輕撣了撣自己的指尖。
“失陪了,陸先生。我的秀,馬上就要開始了。”
說完,我不再看他一眼,徑直轉身,黑色套裝的下擺在空中劃出一道冷硬而決絕的弧線,留給他一個再熟悉不過、卻又無比陌生的背影。
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清脆而規律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瀕臨破碎的心臟上。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靜,以及他那幾乎要碎裂的、壓抑的喘息。
我能想象他此刻的模樣,僵硬地站在原地,俊臉蒼白,眼中盛滿了絕望與痛苦。
很好。
陸景琛,這只是一個開始。
我回來了。
不是為了什么可笑的舊情復燃,而是為了復仇。
為了揭開五年前那場大火背后,被你們陸家刻意掩埋的、令人作嘔的真相!
這一次,獵人與獵物的位置,該顛倒了。
我嘴角的弧度,在無人察覺的陰影里,緩緩加深,帶著一絲冰冷的、嗜血的快意。
好戲,才剛剛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