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靈齋的古舊掛鐘永遠停在三點十四分五十七秒。
蘇晚照咬著奶茶吸管數到第七天,分針依舊卡在那個被詛咒的刻度。她看著裴先生像被絲線操控的木偶,準時在三點十五分整推開后窗。夕陽斜射進來的角度分毫不差,恰好照亮櫥窗里那枚殘缺的樹核——它跟往常一樣在角落里安靜的等待著。
這是一家被詛咒的古董店,蘇晚照確定!!
好奇心驅使她鬼使神差地站在店門口,捏緊又松開的拳頭沁出汗珠。正要轉身離開時,門前的青銅風鈴突然響了,雕花木門自動打開了一條縫。
“請進——”
藤椅里的男人慢慢抬頭,穿著普通的棉麻襯衫,卻莫名帶著幾分氣質。那張還算年輕的面龐透露出一些暮氣,仿佛有人正從他體內抽走時間。
“買...買東西。”蘇晚照也不知道怎么就走進了店,腦中飛速盤算著可能的借口。
裴先生擠出了一抹笑容:“要買些什么?可以隨便看看。”
她的目光在櫥窗里轉了幾圈,最終停留在早已觀察了好幾天的樹核身上。奇怪的是,當她注視那枚樹核時,裂紋間似乎有微光流轉,就像在回應她的目光。
“就要那個角落里壞了的核桃。”她脫口而出。
“那是樹核,不是什么核桃。”裴先生的聲音突然低沉了幾分,“而且...這是非賣品。”
“好…好吧。”
......
蘇晚照站在古董店門外,使勁捏了一下自己的臉,試圖證明剛剛古董店的一切都是幻覺。
很多年以后她總想起這個畫面,如果當時頭也不回地走掉,或許就不會遇見這一切了吧,但她并不后悔,只有走到終點才能找回一切。
第二次再去古董店是在三天后的大雨。她謊稱來避雨,裴先生卻早備好了姜茶。
茶案上攤著一本手繪本,紙張已經泛黃。畫里是一個少年和一棵巨大的古樹。
“這畫的是什么?”
“一個無聊的冒險故事。”裴先生擦著眼鏡,故作神秘:“想不想聽?”
第七次來的時候天依舊沒有放晴,蘇晚照已經能熟門熟路地給自己泡茶,自然的坐下等待裴先生講訴那個關于古代求仙少年的故事。
“今天要聽哪段?“裴先生跟往常一樣翻開了那本古舊的手繪本。
“接著上次求仙他們被村民追趕那段,他們逃走了嗎?”蘇晚照比裴先生更加熟練的翻到了手繪本對應的畫面。
裴先生無奈的看著對面女孩,明明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跟兔子一樣膽小:“后來他們逃到了那道峽谷前,對面已經禁止人類踏足幾百年了。”
雨水順著瓦當滴落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他今天似乎比前幾天顯的更加憔悴。
“后來呢?”
“后來…”裴先生忽然劇烈咳嗽起來。
蘇晚照想給他倒水,他卻揮揮手做出一幅我沒事的表情。
“老毛病了,可能是最近天氣不好”裴先生的手指輕輕撫摸著繪本上的插畫,若有所思,“單靠求仙他們可跨不過那道峽谷,但幸好…”
他袖口有股奇異的草木香,像是折斷新鮮枝椏時濺出的汁液。那段古代少年的冒險故事就伴著這特別的草木香繼續展開…
忘了這是第幾次去棲靈齋,暴雨淹沒了半條街。
裴先生好像比之前更憔悴了一些,蘇晚照熟練的泡好了茶遞了過去,“你是病人,你先喝。”
裴先生也不介意,從抽屜里拿出了繪本,看著對面端起茶杯正襟危坐的蘇晚照。
很自然的接著上次的故事講了起來,“你不好奇,人妖互不往來幾百年,監天司哪里這么多妖丹供應嗎。”
蘇晚照顧不得即將入嘴的茶水,“對呀,他們都幾百年不敢去妖境了,上哪來的妖丹修煉,你這故事有bug。”
裴先生故作懸疑的說道:“誰說只有妖怪可以煉妖丹了?”
“那還有什…”話還沒說完,蘇晚照好像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假設,“不會吧,不可能!”
……
蘇晚照完全沉浸在裴先生所講述的故事里,甚至都沒有留意到角落里的樹核在輕微的振動,墻上的掛鐘秒鐘似乎移動了一秒。
“到點了,你應該要回家了。”裴先生指著墻上的掛鐘說著。
“你那掛鐘不是壞的嗎。”蘇晚照嘟囔著念叨了一句,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確實到點了,不要呀,就快大結局了。”
“大結局之前不是一般都會放個廣告的嘛。”裴先生難得開了個玩笑。
“好吧~”蘇晚照嘆了一口氣,接受了這個現實,拿起了用來掩人耳目用的卡西莫多轉身朝門口走去,快到門口的時候忍不住轉身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老板下次再見哦!”
“但愿還有下次。”仿佛有輕微的嘆氣聲。
“老板你說什么,沒聽清。”
“沒什么,你等一下!”裴先生拿起了不知道何時出現在茶桌的樹核扔了過來,“這個送你,悶了這些年了,帶它們出去見見光。”
蘇晚照站在門外,腦中還在思考老板剛剛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
天終于久違的放了晴,蘇晚照站在古董店門口,往常這個時候門總是會自己打開一條門縫。
蘇晚照輕輕的敲了一下門,“有人嗎,老板在嗎?”古董店里面沒有任何回應。
蘇晚照聯想到前幾天老板身體一直不好,一絲不好預感涌上心頭,正當她猶豫不決要不要破門而入的時候,門自己緩緩打開了。
“我又不是真的要破門而入。”蘇晚照自言自語了一句,一邊叫老板試探著一邊走了進去。
可是回應她的只有掛鐘秒針跳動的聲音。
“這掛鐘怎么突然好了?”
蘇晚照低頭看向手表,三點十四分五十七秒。
突然,掌心的樹核傳來劇烈震顫,裂紋中迸發出刺目的白光。她驚恐地想要甩開,卻發現樹核已經與皮肉融為一體。
一聲脆響,樹核在她掌心炸裂。無數螢火般的光點噴涌而出,每一粒光點中都蜷縮著模糊的身影。
古董店里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了起來,無數像螢火蟲一樣的光亮在其中穿梭。
“終于到了嗎,大姐頭說的,時空之門。”
“我們要復活了嗎?”
“鬼知道呢,妖死不能復生吧!”
“也不知道大姐頭怎么樣了,這個小姑娘長的跟大姐頭真像呀!”
……
時間在這一刻停止,掛鐘的指針詭異的開始逆向旋轉,古董店內的一切開始倒放,仿佛按下了倒放鍵。
蘇晚照看著身邊倒放的一切,意識在慢慢的模糊,在意識消散前的最后一秒,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別怕,我們會結束這一切的。”
……
再次醒來,劇痛中,蘇晚照感覺自己的骨骼在拉伸,皮膚表面浮現出樹皮般的紋路。她想要尖叫,卻發現喉嚨里長出了嫩芽。
“我…我這是…”
清風拂過樹冠,帶來沙沙的回應。蘇晚照驚恐地意識到,這聲音來自她自己。她試圖移動手臂,卻只帶動了幾根纖細的枝條。陽光透過葉片的感受如此清晰,根系深扎大地的觸感陌生又熟悉。
一只麻雀落在“她“的枝頭,歪頭打量著這棵突然顫抖起來的古樹。
“什么?我穿越成了一顆樹!”
幾只刺猬受到驚嚇四散而逃,樹下空無一物,只有空蕩的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