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的指針仿佛被無形的手撥動,悄然回到了原點。然而,空氣中彌漫的微妙氣息,彼此眼中深藏的波瀾,都在無聲訴說著:一切早已不同。陸沉舟憑借著刻骨的記憶和軍人的敏銳,幾乎沒有費什么周折,便再次找到了那個縈繞心頭的村莊,以及那個在記憶深處留下濃墨重彩的身影——沈知秋。
午后的陽光慵懶地透過村口那株百年老槐樹繁茂的枝葉,在地上投下細碎跳躍的光斑。沈知秋正坐在樹蔭下的小馬扎上,身邊圍著幾位相熟的嬸子,手里麻利地擇著剛從地里摘回的青菜。她微微低著頭,幾縷柔軟的碎發垂在白皙的頸側,陽光眷戀地勾勒著她專注而柔和的側影,仿佛一幅沉靜美好的田園畫卷。陸沉舟的心,在胸腔里重重地跳了一下,一種失而復得的慶幸與難以言喻的悸動交織翻涌。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波瀾,故意提高了音量,讓那略帶磁性的嗓音在寂靜的村口清晰地回蕩:“同志,請問這是沈知秋家嗎?”
聲音打破了午后的寧靜。沈知秋聞聲抬頭,目光穿過光斑與綠葉的縫隙,精準地撞進了陸沉舟深邃的眼眸里。那一瞬間,陸沉舟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逝的驚愕,如同平靜湖面投入的石子。但這驚愕轉瞬即逝,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她的眼神迅速恢復了慣常的平靜無波,只是握著菜梗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
“喲!這不是陸營長嘛!”一旁的王嬸率先反應過來,放下手里的菜,臉上堆滿了熱情又帶著幾分探究的笑容,“稀客稀客!今兒個什么風把您這大貴人吹到我們這小地方來了?找知秋有啥要緊事兒呀?”她的眼神在陸沉舟和沈知秋之間來回逡巡,滿是鄉村婦女特有的、對一切新鮮事由的旺盛好奇。
陸沉舟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沈知秋,他嘴角微揚,勾勒出一個恰到好處、足以令人心動的弧度,聲音低沉而清晰:“王嬸,您好。我是專程來感謝知秋同志上次在山里救了我一命的。這份恩情,不敢或忘。”
沈知秋放下手中的青菜,站起身,輕輕拍掉沾在粗布衣襟上的菜葉碎屑,動作不疾不徐,透著一股子沉靜。“陸營長言重了。”她的聲音清清淡淡,像山澗流淌的溪水,“不過是碰巧遇上,舉手之勞,換了任何人都會那么做。您不必特意放在心上。”
“救命之恩,豈是小事。”陸沉舟向前走了兩步,縮短了彼此的距離。他身上那股屬于軍人的剛毅氣息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令人安心的力量感撲面而來。他變戲法似的從身后拿出一束花——不是什么名貴的品種,只是田野間常見的野菊、雛菊和一些不知名的藍色、白色小野花,用一根柔韌的草莖松松地捆扎著。花瓣上還帶著清晨的露水氣息,在陽光下顯得生機勃勃,清新自然。“山里采的,不成敬意。希望……知秋同志不要嫌棄。”
這突如其來的、帶著明顯親近意味的舉動,完全超出了沈知秋的預料。她愣住了,看著那束遞到眼前的、帶著泥土芬芳的野花,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白皙的臉頰不受控制地飛起兩片紅霞,眼神躲閃著,不知該看花還是看人。
周圍的嬸子們頓時發出一陣善意的哄笑。王嬸更是笑得合不攏嘴,拍著大腿起哄:“哎喲喂!瞧瞧陸營長這心思!多稀罕人吶!知秋啊,快收下快收下!人家陸營長大老遠專門給你摘的花,這份心意可了不得!”其他嬸子也紛紛附和,七嘴八舌地打趣著。
在這片善意的起哄聲中,沈知秋的臉更紅了,幾乎要燒起來。她飛快地抬眼瞥了陸沉舟一眼,見他目光灼灼,帶著毫不掩飾的期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她咬了咬下唇,最終還是伸出了手,指尖微微顫抖地接過了那束帶著他體溫的野花。花束很輕,落在掌心卻沉甸甸的。“謝……謝謝。”她的聲音細若蚊吶,幾乎被嬸子們的笑聲淹沒。
陸沉舟看著她羞澀低頭、臉頰緋紅的模樣,如同含苞待放的花蕾終于展露了一絲嬌艷,心中瞬間被巨大的滿足感和更強烈的悸動填滿。一個清晰而堅定的念頭在他心底生根發芽:就是她了。無論如何,他都要把這個像山間清泉一樣純凈堅韌的女孩,追到手,護在懷里。
此后的日子,陸沉舟的身影開始頻繁地出現在沈知秋的生活半徑里。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營長,而是以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方式,悄然靠近。
清晨,當沈知秋背起沉重的籮筐準備去上工時,總會發現籮筐底不知何時多了幾個紅彤彤、洗得干干凈凈的蘋果,散發著清甜的香氣,驅散了清晨的疲憊。傍晚收工,夕陽拉長身影,當她獨自走在回村的土路上,身后不遠不近處,總有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沉默地跟隨。那腳步聲沉穩有力,踏在碎石路上,也踏在她的心上,驅散了暮色四合時分的孤寂與不安。他從不刻意上前搭話,只是默默地守護,像一座移動的燈塔,在她需要的時候亮起安全的光。
這份細心與堅持,像無聲的春雨,悄然浸潤著沈知秋原本設下心防的心田。一種陌生的、帶著絲絲甜意的暖流,在她心底悄然滋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