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蟠桃宴失種·忘川隙逢魔
天界瑤池之上,祥云正織就九重疊錦,三千仙樂自云霞深處蜿蜒而出,將鎏金雕欄都染上了流動的韻律。今日是五萬年一度的蟠桃盛晏,七色彩虹橫跨瑤臺,將東海鮫人耗時千年織就的鮫綃天幕映得流光溢彩——那天幕上用南海珍珠繡制的百鳥朝鳳圖,在日光下正泛著細碎的粼光,連帶著琉璃盞中的玉露瓊漿,都被襯得如碎鉆般熠熠生輝。前殿之中,仙者們寬袖飄飄,觥籌交錯間笑語晏晏,五千年一熟的“醉流霞”蟠桃盛在白玉盤中,甜香混著繚繞的檀香,幾乎要將整個瑤池都醺醉。
然而這滿堂喧囂的光影里,花神之女靈汐卻獨獨蹲在后廚雕花欄桿的陰影處,鼻尖縈繞著蟠桃甜香與仙廚們蒸煮“瓊漿玉糕”的裊裊熱氣,眉頭卻蹙得能夾死一只飛蟲。她指尖捏著一片月白色的花瓣,那花瓣邊緣泛著細碎的熒光,如同月光凝結的碎片——正是她耗費三百年心血培育的“凝露花”最后遺存的殘瓣。今早她踏入花房時,那口以萬年溫玉雕琢的花盆里空空如也,唯有這枚殘瓣靜靜躺在青石板上,連最核心的花種都不翼而飛,仿佛從未存在過。
“真是奇了怪了……”少女小聲嘀咕,櫻唇微嘟,星眸里滿是困惑。作為天界最年輕的花神之女,她與花草生靈有著天然的共鳴,尤其這凝露花,自破土起便只認她靈汐的仙澤澆灌,莫說自行遁走,便是離開她三丈之外,花瓣都會因靈力不繼而枯萎??扇缃癫粌H花開無影,連那認主的花種都消失得干干凈凈,唯有這殘瓣上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她的靈力波動。她輕輕拂過裙擺,銀線繡制的彼岸花紋樣在暮色中微微發亮,掃過垂落的紫藤花串時,發出簌簌輕響,像極了她此刻紛亂的心緒。這凝露花花開時能凝結“忘川仙露”,一滴便可治愈仙者千年道傷,是她瞞著母親,準備在花神壽辰時獻上的賀禮,如今卻在蟠桃宴正酣時出了這般變故。
她循著殘瓣上的靈力痕跡,小心翼翼地穿過喧鬧的宴客廳。往來的仙娥們手捧玉盤,見了她便笑著行禮:“靈汐仙子,前殿的‘醉流霞’蟠桃正分著呢,不去嘗嘗嗎?聽說食一枚便能增萬年修為呢!”靈汐心不在焉地應著,目光卻緊鎖地面——那絲微弱的靈力波動,正執拗地指向瑤池最偏僻的西北角。那里云層低垂,仙氣稀薄,正是天界與魔界的交界之地“忘川縫隙”。傳說那縫隙連接著兩界的混沌之源,終年被狂暴的空間亂流環繞,便是上仙誤入,也可能被撕成碎片,是以花神千叮萬囑,絕不讓她靠近半步。
“就看一眼,找到花種就回來。”她咬了咬下唇,貝齒在唇上留下淺淺的印記。少女天生的好奇心與對花種的擔憂壓過了敬畏,她提著裙擺,像只偷溜出巢的雛鳥,朝著那片禁忌之地快步而去。越靠近縫隙,空氣便越發稀薄,原本溫潤的仙風里竟夾雜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陰冷,像是寒冬臘月里刮過冰原的風,又隱隱帶著點鐵銹般的腥氣——那氣息讓她心頭莫名一緊,指尖的落英鞭也下意識地握緊了幾分。
與此同時,下界九幽深處的魔焰殿內,鎏金銅爐中燃燒的幽藍魔火正“噼啪”作響,將殿壁上刻畫的“萬魔噬天圖”照得鬼影幢幢。圖中無數魔影張牙舞爪,仿佛下一刻便要破壁而出。魔尊高坐玄鐵鑄就的王座之上,周身環繞著濃郁如墨的魔氣,那威壓如同實質,讓階下所有魔將都垂首噤聲,連呼吸都放得極輕。唯有殿中單膝跪地的墨淵,玄色魔袍上沾染的暗紅血漬尚未擦凈,在幽藍火光中宛如盛開的妖異花朵——那是他連夜追蹤魔晶失竊者時,與對方手下魔修搏殺留下的痕跡。
“魔晶呢?”魔尊的聲音如同九幽寒冰砸落寒鐵,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殺意,震得殿內雕刻著魔紋的石柱嗡嗡作響,“赤煞長老呈上來的影像里,最后接觸藏寶閣的人,是你?!?/p>
墨淵緩緩抬眸,狹長的眼眸在火光中映出冷冽的光。他是魔尊之子,生來便被視作魔族未來的繼承者,自小在血與火中磨礪,早已不知畏懼為何物。此刻面對父親的質問,他唇角反而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嘲諷:“父親,赤煞長老的‘證據’,不過是他用‘迷魂蜃影’偽造的幻象?!彼D了頓,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寬大的袖袍中悄然凝聚起一縷精純的魔氣,“真正盜取‘噬魂魔晶’的賊子,用了上古失傳的‘影魅術’,而那法術殘留的氣息……”他故意停頓,抬眼直視魔尊,“指向忘川縫隙,且其中混雜著一縷極其隱晦的……仙族靈力?!?/p>
“仙族?!”魔尊眼中瞬間騰起翻涌的黑色魔焰,座下的玄鐵王座竟被這怒意震得迸出幾點火星,“又是花神那個老虔婆在背后搗鬼?!”
墨淵沒有直接回答,只是重重叩首,額頭觸碰到冰涼刺骨的黑曜石地面:“請父親準兒臣追查至忘川縫隙。若尋不到竊賊與魔晶,兒臣甘愿受‘萬魔噬心’之刑,魂飛魄散,永不超生?!?/p>
“哼,”魔尊盯著他,眼中殺意與疑慮交織,半晌才不耐煩地揮袖,“去吧!若敢與仙族有半分勾結,或尋不回魔晶,本魔尊定將你挫骨揚灰,連魂魄都拿去喂魔池里的饕餮!”
“是。”墨淵起身,黑色斗篷在身后獵獵作響,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閃電,轉瞬間便消失在魔焰殿厚重的石門之后。他知道赤煞長老覬覦魔晶與儲君之位已久,此次栽贓不過是奪權的第一步,但那忘川縫隙處仙魔氣息交織的痕跡卻絕非偽造——盜取魔晶者,恐怕意在挑起兩界戰端,而他,必須在戰火燃起前找到真相。
靈汐已來到忘川縫隙的邊緣。眼前并非想象中陰森恐怖的深淵,而是一片劇烈扭曲的光影漩渦,宛如被頑童失手打碎的琉璃拼圖,赤、橙、黃、綠、青、藍、紫各色流光在此瘋狂碰撞、湮滅,發出“滋滋”的能量爆裂聲。那光影中仿佛蘊藏著毀天滅地的力量,讓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想要觸碰那片奇異的光影,指尖的凝露花殘瓣卻突然滾燙起來,如同燒紅的烙鐵,緊接著“嗖”地化作一道月白色流光,徑直射入了光影漩渦的中心!
“花種!”靈汐失聲驚呼,幾乎是本能地提步追了上去。她踏入光影的剎那,只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吸力猛地攥住了全身,周遭的空間如同被揉皺的錦緞般扭曲變形,仙裙上銀線繡制的彼岸花仿佛活了過來,在流光中瘋狂飛舞,發間的珍珠流蘇也被亂流扯得四散紛飛。
恰在此時,光影漩渦的另一側,魔界邊緣的亂石崗上,墨淵如鬼魅般驟然現身。他剛感應到一股強烈的仙力波動自縫隙中傳來,還未及凝神戒備,便見光影中猛然沖出一道白色身影——那身影身著飄逸的月白仙裙,發間尚殘留著幾片被亂流扯落的花瓣,正是追著花種碎片的靈汐!
“仙族!”墨淵瞳孔驟縮成危險的豎線,魔族與仙族千年的仇恨如同烙印般刻在骨髓里。幾乎是瞬間,他周身的魔氣便狂暴地翻涌起來,右掌猛地向前揮出,漆黑如墨的魔氣在掌心凝聚成一頭猙獰的魔首虛影,帶著撕裂空間的恐怖威勢,惡狠狠地拍向那道白色身影!
靈汐正被漩渦扯得頭暈目眩,忽見眼前寒光一閃,一股鋪天蓋地的殺意猛然襲來。她驚得花容失色,甚至來不及看清對方的模樣,只捕捉到一雙燃燒著幽藍魔焰的眼眸。求生的本能讓她爆發出全部仙力,指尖飛速掐動花神親傳的法訣,身前瞬間凝出一道由萬千透明花瓣組成的花盾——那是凝聚了她三百年修為的“百花護心咒”!
“轟——!?。 ?/p>
漆黑的魔氣與皎潔的仙力在忘川縫隙的中央轟然相撞,宛如天地初開時的混沌大爆炸。黑色的魔焰如狂龍般翻卷,白色的仙光似怒濤般奔騰,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交織成狂暴的能量亂流,將周圍的光影漩渦攪得如同沸騰的粥糜。靈汐只覺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撞在花盾上,整個人如遭萬鈞重擊,喉頭一甜,溫熱的鮮血噴灑在翻飛的仙裙上,那月白色的裙擺霎時染上刺目的紅。她尚未從沖擊中回過神,身體便被更狂暴的空間亂流卷起,像一片狂風中的落葉,不受控制地卷入光影深處。
墨淵同樣不好受。他的魔氣雖霸道無匹,卻沒料到這看似柔弱的仙族女子竟能硬接他全力一掌。更讓他驚駭的是,亂流中那股溫潤而堅韌的仙力,竟如同跗骨之蛆般,順著他掌力的縫隙強行沖入了他的魔軀,而他的意識卻在劇烈的沖擊下逐漸模糊,正不受控制地脫離身體,朝著那片刺目的白光飄去!他想怒吼,想凝聚魔力抵抗,喉嚨里卻只能發出嗬嗬的氣音,視線漸漸被亂流中的光影切割成碎片,只剩下那雙在混亂中驚恐回望的、清澈如秋水的眼眸,如同烙印般刻入了他最后的意識。
忘川縫隙的光影劇烈閃爍了盞茶功夫,隨即漸漸恢復了往日的混沌,仿佛方才那場驚天動地的碰撞從未發生。唯有一縷若有若無、仙魔氣息交織的微光,悄然逸散在兩界交界處,很快便被狂暴的亂流吞沒,無影無蹤。
瑤池之上,蟠桃宴依舊笙歌鼎沸,仙者們沉浸在玉露蟠桃的仙韻中,無人注意到花神之女的悄然失蹤,更無人知曉那禁忌之地發生的一切。
魔焰殿內,魔尊盯著水晶魔鏡中恢復平靜的忘川縫隙,眉頭緊鎖成川字,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玄鐵王座的扶手,眸中翻涌著無人能懂的陰鷙。
而在那片被混沌包裹的光影深處,靈汐與墨淵的靈魂已在狂暴的亂流中完成了一場匪夷所思的置換。當他們再次睜開眼時,等待花神之女的,將是血腥殘酷的魔宮與一具充滿力量卻無比陌生的魔軀;而等待魔尊之子的,卻是縹緲虛幻的仙殿與一具看似柔弱卻蘊含溫潤仙力的仙體。
一場始于蟠桃宴失竊、終于忘川縫隙碰撞的意外,就此拉開了仙魔兩界最驚世駭俗的情劫序幕。此刻陷入黑暗的兩人尚不知曉,他們的命運之線,已在那驚天一撞中被徹底纏繞、扭曲,未來的歲月里,錯位的身份、對立的立場與悄然滋生的情愫,都將如同忘川縫隙的亂流般,將他們卷入一場注定波瀾壯闊的宿命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