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仙禮窘迫·云珩的茶藝課堂

百花宮的流霞閣被九重天的晨曦染成淡金色，檐角懸著的風鈴叮咚作響，十二座白玉茶案在琉璃地磚上投下細碎的光影。案上的青瓷茶具流轉著七彩仙光，盞中蒸騰的云霧茶氤氳出甜膩香氣，與仙娥們衣袂上的蘭麝芬芳交織纏繞，將整個閣樓浸潤得如同蜜糖澆筑的牢籠。墨淵捏著靈汐廣袖的指尖微微發顫，喉間泛起一陣翻涌的惡心——這諂媚至極的氣息，遠比魔界腐骨花那刺鼻的腥氣更令人作嘔。

“靈汐妹妹今日竟肯賞光？“鎏金茶匙在云珩仙君手中轉出優雅的弧度，月白長袍上的流云紋隨著他款步而來的動作輕擺，宛如活物。他眼角微垂，看似關切的目光卻如淬毒的銀針，精準刺向墨淵眼底：“聽聞妹妹近來疏于修習仙儀，正巧今日雅集有茶道比試，可要與我同組？“

墨淵抬眼，正對上云珩眼底暗涌的算計。自從上次“魔氣事件“后，這綠茶仙君的試探便如附骨之疽。他強壓下眉間暴起的青筋，模仿著記憶中靈汐歪頭輕笑的模樣，廣袖掩唇時卻差點將指甲掐進掌心：“有云珩哥哥教我，妹妹自然求之不得。“

晨光爬上雕花窗欞的剎那，比試正式開始。墨淵盯著案上排列整齊的茶筅、茶則、茶匙，只覺這些精巧的器物比他慣用的魂鐮更難馴服。按照仙儀規矩，他需以蘭花指執起茶筅，在茶盞中擊拂出七十二道層層疊疊的漣漪，可當他抬手時，魔族與生俱來的握刀本能卻讓五指驟然攥成鐵鉗。

“妹妹這手勢......“云珩掩扇輕笑，聲音卻冷得像淬了冰，“莫不是在魔界待久了，連執器的法子都忘了？“周圍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中，墨淵聽見不遠處仙娥們交頭接耳的私語：“聽說她體內有魔氣殘留......““難怪連最基本的仙儀都做不好......“

他額角的青筋突突跳動，強迫自己松開拳頭，改用兩根纖細的手指捏起茶筅。這具柔弱的仙體終究不是他熟悉的魔軀，常年握慣重兵器的力道難以收放自如，茶筅剛提起半寸，便從指間滑脫，“當啷“一聲砸在茶盞上。滾燙的云霧茶如炸開的星河，飛濺的茶沫正巧潑在云珩雪白的長袍前襟。

全場嘩然。云珩僵在原地，維持笑容的嘴角微微抽搐，眼底的陰鷙幾乎要破體而出。墨淵心中快意翻涌，面上卻立刻露出驚惶失措的神情，廣袖慌亂地去擦云珩身上的茶漬：“云珩哥哥！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他垂下頭時，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成功掩住眼中譏諷的笑意。

“無妨無妨。“云珩深吸一口氣，抬手示意仙娥拿來帕子，指尖卻在接過帕子時不著痕跡地擦過墨淵的手腕。當冰涼的仙力突然順著經脈竄入，墨淵渾身血液瞬間凝固——那股帶著刺骨寒意的力量，正精準地逼向他手腕處若隱若現的魔氣痕跡。

“妹妹許是還未從忘川之劫中緩過神來，不如讓我......“云珩突然湊近，溫熱的呼吸掃過墨淵耳畔，卻吐出毒蛇吐信般的低語，“幫妹妹'凈化'一下這雙被魔氣侵染的手？“

魔性在血脈中沸騰叫囂，墨淵的瞳孔驟然縮成針尖。他的指尖已經觸到云珩脆弱的咽喉，只要再用三分力，就能捏碎這個虛偽仙者的氣管。千鈞一發之際，他瞥見周圍仙者們饒有興致的目光，突然想起靈汐在意識里說過的話：“在天界，越是生氣，越要笑著把刀插進敵人心臟。“

他猛然咬住舌尖，血腥味在口中蔓延的同時，眼眶迅速泛起紅意，淚珠在睫毛上凝成搖搖欲墜的珍珠：“云珩哥哥是覺得我臟嗎......“軟糯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哽咽，配合著微微顫抖的肩膀，活脫脫一個被誤解的委屈少女。

這招果然奏效。周圍傳來此起彼伏的抽氣聲，有膽大的女仙甚至直接開口：“云珩仙君，靈汐仙子剛經歷大劫，你莫要......“云珩臉色驟變，方才還咄咄逼人的氣勢瞬間化作溫柔關切：“是我失言了，妹妹莫怪。“

墨淵咬著下唇轉身時，指甲幾乎將掌心掐出血痕。他終于明白靈汐為何總說“魔族的直白反倒可愛“——至少在魔界，敵人的惡意會化作利刃明晃晃地刺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用輕飄飄的話語、溫文爾雅的笑容，將人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比試草草收場，墨淵以“身體不適“為由提前退席。回到寢殿后，他一腳踹翻方才練習用的茶案，青瓷茶具碎裂的脆響中，他仿佛聽見云珩虛偽的笑聲。“該死的云珩！該死的仙儀！“他攥緊拳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對著虛空怒吼，“靈汐！你平日就是在這群偽君子堆里打轉？“

意識連接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靈汐困倦的聲音帶著笑意：“怎么啦？我剛哄小魔睡下......“當聽完事情經過，她的笑聲突然炸開：“哈哈哈，你居然用我的臉裝哭！云珩肯定氣瘋了！對了，你沒暴露吧？“

“差點就忍不住殺了他！“墨淵咬牙切齒地踢開腳邊的茶盞殘片，看著鏡中靈汐泫然欲泣的面容，突然一陣恍惚。這張嬌柔的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卻與他記憶中揮舞魔戟的狠厲模樣重疊。他握緊腰間靈汐的銀簪——那是花神所賜，此刻卻成了他唯一的武器。

窗外，仙云悠悠飄過，看似祥和的天界實則暗潮涌動。墨淵摩挲著銀簪上的雕花，終于明白在這個以禮儀為刃、以言辭為盾的世界里，他必須學會用比魔族更狠的“軟刀子“，去對抗這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而與云珩的這場較量，不過是撕開平靜表象的第一道裂痕。當他轉身望向流霞閣的方向，眼中的殺意與警惕交織，如同即將出鞘的利刃，靜靜等待著下一次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