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初次懷疑

濟世堂的晨露在玉蘭花瓣上滾動，折射出細碎的光。阿墨坐在藥房門檻上，看著阿沅在院中冥想，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枚拼合完整的魔晶。紫幽幽的光芒透過指縫滲出，與院中的混沌火遙相呼應，發出只有他們能聽到的細微嗡鳴。

這是他們從魔窟遺跡回來的第十天。魔晶的秘密尚未解開，銀簪的異動卻越來越頻繁，像是在催促著什么。更讓人心頭不安的是，隨著這兩件物品的蘇醒，阿墨和阿沅都開始在對方身上，發現一些從前從未留意過的異常。

阿沅的冥想姿勢很特別。雙腿交疊的角度，指尖結印的弧度，都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既不像魔族常用的“噬魂式”，也不完全符合仙族的“清心訣”。更讓阿墨在意的是，她周身縈繞的魔氣在流轉時，總會在丹田處打一個極細微的旋，那處的混沌火氣息里，竟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仙靈之氣——淡得像霧，卻真實存在，與他體內的仙力有著同源的暖意。

“尋常魔族的魔氣流轉，絕不會如此滯澀。”阿墨的指尖輕輕敲擊著膝蓋，腦海里閃過仙族典籍中的記載，“尤其是丹田處，魔氣應當如烈火般直沖而上，可她的……更像是兩股力量在相互滋養。”

他想起三百年前的靈汐。那時她的魔氣雖也純凈，卻從未有過這般復雜的氣息，更別提夾雜仙靈之氣了。難道是混沌火覺醒帶來的變化？還是說……她的身世，本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阿墨強行壓了下去。他看著阿沅冥想結束后，轉身對他露出的溫柔笑容，右眼角的淚痣微微發燙——無論她是什么身份，是仙是魔，都是他要護的人，這點絕不會變。

可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在不經意間生根發芽。

午后，阿沅為一位被魔犬咬傷的村民包扎傷口。混沌火在她指尖化作溫和的光，輕輕舔舐著村民潰爛的皮膚，魔氣被一點點逼出，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這原本是再尋常不過的場景，阿墨卻注意到，當混沌火觸及村民傷口處的仙族符咒時，竟沒有像往常那樣相互排斥，反而像溪水匯入河流般，溫順地將符咒的力量也納入治愈的光流中。

“你的混沌火，好像更厲害了。”阿墨遞過干凈的布條，語氣盡量顯得隨意。

阿沅的動作頓了頓，指尖的火焰微微閃爍：“或許是最近心境不同了吧。”她沒有說出口的是，每次治愈帶有仙族氣息的傷口，丹田處都會傳來一陣細微的暖意，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被喚醒。

村民離開后，阿沅收拾藥箱時，目光無意間掃過藥房門口的阿墨。他正對著陽光調試新制的藥丸，指尖的仙力凝聚成細小的光絲，將藥丸包裹成圓潤的形狀。就在這時，一縷陽光恰好落在他眉心，阿沅清楚地看到，那里閃過一道極淡的暗紅色符文，形狀扭曲如蛇，像極了《魔族秘史》里記載的“共生咒”圖騰。

那道符文只出現了一瞬，快得像錯覺。可阿沅的心臟，卻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了。

她沖進藥房，翻出那本泛黃的《魔族秘史》，手指顫抖地劃過書頁，直到找到“共生咒”的插圖——暗紅色的圖騰蜿蜒盤旋，與阿墨眉心閃過的符文，除了大小不同，幾乎一模一樣。

“共生咒……”阿沅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這是魔族最古老的咒印，據說能讓仙魔兩族的力量相互交融，代價是施咒者會逐漸失去自己的本源之力。三百年前，只有魔族皇室才能掌握，仙族中絕不可能有人會用，更別提刻在眉心了。

阿墨走進來時，正好看到她對著插圖發怔，書頁上的圖騰刺得人眼睛生疼。“怎么了？”他的聲音帶著關切，卻在看到插圖的瞬間，下意識地摸了摸眉心。

“你眉心……”阿沅抬起頭，目光銳利如刀，“剛才是不是有什么東西閃過去了？”

阿墨的動作僵了一瞬，隨即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可能是陽光晃眼吧。怎么突然問這個？”他自然知道那道符文的存在，從有記憶起，它就藏在眉心，父親說那是“仙族皇室的印記”，可他總覺得沒那么簡單。

阿沅沒有追問，只是將《魔族秘史》合上，指尖的混沌火卻在悄然升溫。她看著阿墨轉身去整理藥架的背影，看著他右肩那道與銀簪圖騰重合的疤痕，一個荒謬卻又揮之不去的念頭，在心底瘋狂滋長：阿墨的身世，或許比他自己說的，要復雜得多。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都在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對方，像兩只小心翼翼的刺猬，既想靠近，又怕觸及彼此的秘密。

阿墨發現，阿沅對仙族的草藥異常熟悉，甚至能說出一些連仙族長老都未必知曉的藥性；她煮的安神湯，用的竟是瑤池特有的“忘憂草”，這種草只在仙族皇室的藥圃里種植，魔族根本不可能得到。

更讓他心驚的是，一次阿沅為他處理蝕骨釘的余毒時，混沌火竟自發地包裹住他的仙骨，那些被毒素侵蝕的地方，竟泛出淡淡的金光——那是仙骨自我修復的跡象，只有在接觸到同源的仙靈之氣時才會出現。

“你的混沌火，好像對我的仙骨很友好。”阿墨狀似隨意地提起，目光卻緊緊鎖住她的表情。

阿沅的手微微一頓，隨即笑道：“可能是我們同契太久，力量早就相互適應了吧。”她避開他的目光，指尖的火焰卻悄悄收斂了幾分。她不能告訴他，每次觸及他的仙骨，丹田處都會傳來熟悉的悸動，像回到了某個被遺忘的懷抱。

阿沅則發現，阿墨對魔族的咒印了如指掌。一次黑煞派來的傀儡襲擊濟世堂，他竟能隨口說出傀儡身上魔紋的弱點，那精準度，比常年與魔紋打交道的她還要厲害；他畫的防御結界，邊緣總會不自覺地帶上魔族特有的“回紋”，這是只有魔族暗衛才會使用的手法。

最讓她無法忽視的是，昨夜魔晶突然發出警報時，阿墨情急之下祭出的防御陣，核心竟是一道暗紅色的符文——那道符文，與她母親留給她的玉佩背面，刻的“守護咒”一模一樣。

“你這陣法，是誰教你的？”阿沅一邊收拾傀儡的殘骸，一邊狀似無意地問。

阿墨正在擦拭竹笛上的血跡，聞言動作頓了頓：“小時候看父親練過，記不太清了，瞎畫的。”他的聲音很平靜，阿沅卻聽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閃躲。

懷疑像藤蔓般纏繞在兩人心頭，讓原本默契的相處，多了幾分微妙的試探。

阿墨會故意提起仙族的舊事，觀察阿沅的反應；阿沅會在他使用仙力時，悄悄凝聚混沌火，看是否會引發他眉心符文的異動。他們像在玩一場危險的游戲，既渴望揭開對方的秘密，又怕真相太過殘酷，會打破眼前的平靜。

直到第七夜，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將兩人的偽裝徹底沖垮。

暴雨中，濟世堂的屋頂漏了，積水順著橫梁滴落，打濕了放在墻角的《仙魔同契錄》。阿墨和阿沅同時伸手去接，仙力與混沌火在書卷上方交匯，發出刺眼的光芒。

光芒中，書卷自動翻開，露出一幅古老的插畫——畫中，仙族太子與魔族圣女并肩站在祭壇上，太子眉心有暗紅色的符文，圣女的混沌火中夾雜著淡淡的金光，他們手中共同捧著的，正是那枚紫色的魔晶。

阿墨與阿沅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插畫中太子與圣女的模樣，竟與他們此刻的神情，有著驚人的相似。

“原來……”阿墨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他終于明白，阿沅體內的仙靈之氣，他眉心的魔族符文，都不是偶然。

“我們的羈絆，從一開始就注定了。”阿沅的聲音也有些發顫，她看著插畫中交握的手，突然明白了母親臨終前的話：“你和他，本就是一體兩面，是仙與魔的平衡。”

暴雨還在繼續，雷聲在崖谷中回蕩。懷疑帶來的隔閡，在這一刻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震撼與了然。他們或許還不知道彼此的秘密究竟是什么，但至少明白了一點：他們的異常，并非背叛，而是命運早已寫好的伏筆。

阿墨伸手，輕輕握住阿沅的手。金紫色的仙力與金紅色的混沌火在掌心交融，這一次，沒有絲毫排斥，只有水乳交融的溫暖。

“不管我們的過去是什么樣的，”阿墨的聲音穿過雨幕，清晰地傳到她耳中，右眼角的淚痣在雷光中亮得驚人，“我現在選擇相信你。”

阿沅的眼眶微微發熱，她反手握緊他的手，混沌火在掌心綻放出溫暖的光：“我也是。”

窗外的暴雨漸漸平息，月光重新灑滿庭院。懷疑的種子雖然沒有消失，卻在彼此的坦誠中，開出了信任的花。他們知道，前方的路依舊充滿謎團，但只要還能像此刻這樣，選擇相信彼此，就沒有什么秘密是不能共同面對的。

《仙魔同契錄》靜靜地躺在兩人中間，插畫中的太子與圣女，仿佛也在對著他們微笑，像是在說：有些懷疑，不是為了疏遠，而是為了更懂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