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信任危機

望月崖的祭壇還殘留著混沌火灼燒的痕跡，紫黑色的焦痕像一道丑陋的傷疤，刻在青灰色的巖石上。阿墨蹲下身，用指尖拂過那些尚未完全冷卻的紋路，金紫色的仙力在掌心微微跳動，卻沒能撫平那深入肌理的灼痛。

“祭壇的防御陣需要重新加固。”阿沅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抱著一堆剛采來的“鎖靈草”，葉片上的露珠順著指尖滴落，在地上砸出細小的水花。自赤煞和云珩被擊退已有三日，兩人默契地不再提那日的兇險，卻都在不經意間，用沉默筑起了一道無形的墻。

阿墨沒有回頭，只是“嗯”了一聲，指尖的仙力收得更緊了。他忘不了在祭壇崩塌的瞬間，看到阿沅袖中滑落的那半塊玉佩——背面的魔族圖騰正在發光，與赤煞魔紋的底色驚人地相似。那枚玉佩她從未提起過，就像她從未說起，為何能輕易讀懂魔族禁地的古老文字。

鎖靈草被放在地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阿沅看著他緊繃的脊背，發間的銀簪突然泛起微弱的金紅色，像在無聲地提醒著什么。她知道阿墨在懷疑，就像她也在猜忌——那日赤煞說“仙族帝君早就知道封印的弱點”時，阿墨眼中閃過的慌亂，絕不是錯覺。

“這草的根莖要埋得深些。”阿墨站起身，避開她遞來的鋤頭，自己彎腰刨土。他的動作很快，卻帶著刻意的疏離，“你去看看東邊的結界，那里的魔紋松動了。”

阿沅的手僵在半空，鋤頭的木柄硌得掌心生疼。她看著他專注刨土的側臉，右眼角的淚痣被陽光照得發亮，可那雙總是盛滿溫柔的眼睛里，此刻卻像結了層薄冰。“好。”她輕聲應著，轉身時，混沌火在掌心悄悄熄滅。

東邊的結界確實松動了。暗紫色的魔紋像條垂死的蛇，在巖石上無力地蠕動，顯然是被赤煞的魔氣侵蝕過。阿沅蹲下身，指尖的金紅色光芒剛觸到魔紋，就被一股熟悉的仙力彈開——那是阿墨的氣息，卻帶著明顯的排斥，仿佛她的混沌火是什么骯臟的東西。

“連結界都在提醒我們，仙魔殊途嗎？”阿沅自嘲地笑了笑，指尖的傷口在接觸魔紋時裂開，血珠滴落在巖石上，竟與那些暗紫色的紋路融在了一起。她突然想起黑煞的話：“你和他本就不該在一起，他的仙骨里，藏著你母親的血。”

這句話像根毒刺，扎在心頭三日，終于在這一刻開始發作。她猛地回頭，看向祭壇方向——阿墨正站在陽光下，手中捏著那半塊從藏書閣帶回來的古籍殘頁，側臉的輪廓在光影中顯得格外陌生。

“你在看什么？”阿沅的聲音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她一步步走近，目光死死盯著他手中的殘頁，“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愿意告訴我的事？”

阿墨收起殘頁的動作頓了頓，隨即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沒什么，只是在想赤煞下次會從哪個方向來。”他避開她的目光，轉身去搬一塊巨石，“東邊的結界需要重物壓住，你……”

“別騙我了。”阿沅的聲音陡然拔高，混沌火在掌心驟然暴漲，金紅色的光芒將兩人籠罩，“你在懷疑我，對不對？懷疑我是魔族的奸細，懷疑我接近你，就是為了利用你解開混沌封印！”

阿墨被光芒逼得后退一步，眼中的薄冰終于裂開：“那你呢？”他的聲音也帶著壓抑的怒火，金紫色的仙力不受控制地爆發，“你又何嘗信任過我？那枚玉佩，那些你能讀懂的魔族文字，還有你母親和我父親的關系……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

金紅色與金紫色的光芒在空中碰撞，發出刺耳的嗡鳴。祭壇周圍的防御陣被這突如其來的沖突驚動，紫黑色的焦痕開始發燙，像在嘲笑他們此刻的失態。

“我瞞你？”阿沅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滑落，混著血珠滴在地上，“那你告訴我，你父親當年為什么要殺我母親？為什么你的仙骨上會有魔族的圖騰？為什么赤煞說，混沌封印解除的那天，就是你親手殺我的時候？”

“我不知道！”阿墨的仙力徹底失控，金紫色的光芒將她逼退三步，“我只知道三百年前，我父親為了保護你，被赤煞打成重傷；我只知道我為了你，背棄仙族，甘愿被鎖仙塔的罡風刮骨；我只知道……”他的聲音突然哽咽，“我只知道我愛你，這就夠了！”

“愛就夠了嗎？”阿沅的笑聲里帶著絕望，“當你知道我母親是被你父親親手封印在魔晶里，當你知道你的仙力每增長一分，她的魂魄就會多一分痛苦，你還能說愛就夠了嗎？”她猛地扯開衣襟，露出心口的同契咒印，那里的蓮花正在枯萎，“你看！連我們的同契都在提醒我們，這一切都是錯的！”

阿墨的目光落在那朵枯萎的蓮花上，心臟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塊。他踉蹌著后退，撞在身后的巨石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古籍殘頁從懷中滑落，露出最后那句被血染紅的記載——“同契斷，雙星滅，混沌開，萬物絕”。

“原來……這才是最終的預言。”阿墨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他終于明白父親為何要隱瞞，為何要設下那些看似陷阱的考驗——他早就知道，真相會成為最鋒利的刀，斬斷他們之間所有的羈絆。

阿沅沒有去撿那殘頁，只是看著他蒼白的臉，突然覺得無比疲憊。三百年的等待，望月崖的相守，信任之橋的堅固，原來都抵不過一句殘酷的真相。她轉身，發間的銀簪在陽光下閃了閃，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別：“我們……都冷靜一下吧。”

阿墨沒有挽留，只是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密林里，右眼角的淚痣一點點黯淡下去。風吹過祭壇的焦痕，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像是在為這對被命運捉弄的戀人，奏響一曲悲傷的挽歌。

接下來的三日，濟世堂陷入了從未有過的寂靜。阿墨守在藥房，一遍遍翻閱那些殘破的古籍，試圖找到推翻預言的證據；阿沅住在后院的竹屋，用混沌火灼燒著那些讓她心煩的魔紋，指尖的傷口結了又裂，始終無法愈合。

青蘿看著兩人日漸憔悴的模樣，急得直掉眼淚，卻不敢多說一個字。她知道有些結，只能靠他們自己解開，旁人的安慰，只會變成更傷人的針。

第三夜，望月崖突然傳來劇烈的震動。阿墨和阿沅幾乎同時沖出房門，看到的卻是畢生難忘的景象——赤煞的魔氣籠罩了整座山崖，祭壇中央的魔晶正在瘋狂跳動，紫黑色的光芒中，浮現出靈汐母親與仙族帝君的虛影，兩人的手被鎖鏈纏繞，正被一點點拖入黑暗。

“這才是真相！”赤煞的聲音在魔氣中回蕩，帶著瘋狂的快意，“他們當年根本不是聯手封印魔晶，而是被彼此的族人囚禁！你母親的混沌火，你父親的仙力，都成了滋養魔晶的養料！”

阿墨與阿沅對視一眼，所有的猜忌與隔閡，在這一刻都化作了驚濤駭浪。他們看著虛影中掙扎的兩人，看著那些纏繞的鎖鏈上，分別刻著仙族與魔族的咒印，終于明白——真正的敵人，從來不是彼此，而是那些固守“仙魔殊途”的偏見，是那些用仇恨綁架族人的野心家。

“現在，你們還要自相殘殺嗎？”赤煞的魔爪抓住了魔晶，紫黑色的光芒驟然暴漲，“只要你們親手斬斷同契，我就放了他們的魂魄，否則，就讓他們永世沉淪！”

虛影中的兩人同時看向他們，眼神里沒有怨恨，只有深深的期盼。阿墨的手與阿沅的手在顫抖中相握，金紫色的仙力與金紅色的混沌火重新交融，這一次，沒有排斥，只有失而復得的溫暖。

“我們的選擇，和他們當年一樣。”阿墨的聲音穿透魔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信任，從來都不是沒有懷疑，而是即使有懷疑，也愿意選擇相信。”阿沅的聲音與他同時響起，混沌火在掌心重新燃起，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信任的橋梁，在這一刻重新架起，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堅固。那些被猜忌撕裂的裂痕，在共同的敵人面前，反而成了彼此更懂對方的證明。他們知道，前路依舊兇險，預言的陰影尚未散去，但只要還能像此刻這樣，握緊對方的手，就沒有什么能將他們分開。

魔晶的光芒還在跳動，赤煞的狂笑還在回蕩，但濟世堂的月光，已經悄悄穿過云層，照亮了藥房里那本攤開的《仙魔同契錄》。書頁上，枯萎的蓮花旁，不知何時多了兩行細小的字跡，像是有人用指尖的血寫上去的——

“疑心生暗鬼，信任破萬難。

雙星終交匯，何懼道阻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