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花接木?竊取天命龍氣?!”
墨守城那石破天驚的指控,裹挾著熔巖湖的灼熱咆哮,狠狠砸在溶洞內每一個人的耳膜上!空氣仿佛瞬間凝固,連翻滾的熔巖“咕嘟”聲都變得遙遠模糊。
皇帝蕭徹負手而立,明黃的袍角在熔巖暗紅光芒下微微拂動。那張永遠深不可測的帝王面孔,在墨守城點破“潛龍鱗”三字時,終于裂開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縫隙。那雙寒潭般的眼眸深處,翻涌起驚怒的漩渦,卻又在瞬息間被更深的、凍結一切的冰寒覆蓋。
“墨守城,”皇帝的聲音如同冰錐刮過石壁,每一個字都淬著劇毒,“妖言惑眾,攀誣天子……此乃,誅九族之罪!”
話音未落,他隱在明黃袖袍下的左手,極其細微地動了一下。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壓驟然降臨!如同無形的山岳,狠狠壓向墨守城,也壓向地上氣息奄奄的沈青瓷!溶洞內灼熱的氣流似乎都被這股帝王威壓凍結,沈青瓷喉頭一甜,又是一口帶著冰碴的黑血涌出,視野徹底被血色覆蓋,只剩耳邊沉重的轟鳴。
“誅九族?”墨守城嘴角那抹悲愴冰冷的弧度更深了,他仿佛完全無視那足以碾碎尋常高手的恐怖威壓,身形挺立如孤峰。他猛地踏前一步,靛藍粗布袍袖鼓蕩,獵獵作響!“陛下何必急著殺人滅口?證據——就在陛下自己身上!”
他那只殘留著幽藍“九幽引”光芒的手,猛地指向皇帝垂落的左臂袖口!
“魏珩將軍左腕‘潛龍鱗’,天生龍紋,暗蘊赤金,乃魏氏血脈承天命之徽!其形如逆鱗倒卷,邊緣有七道細微如發、天然生成的裂狀金紋,中心一點赤芒,如龍睛初睜!此胎記,太醫院沈院正曾為將軍幼時診脈,留有圖錄!將軍麾下影衛,亦有人曾親見!”
墨守城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字字鏗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溶洞內轟然回蕩。他一邊說著,左手閃電般探入懷中,竟真的掏出一張泛黃的、邊緣焦黑的紙頁殘片!殘片上,赫然用極精細的工筆描繪著一個暗紅胎記,其形其紋,與他描述分毫不差!那殘片在熔巖光芒下微微晃動,中心一點赤芒仿佛在紙頁上流淌!
“而陛下!”墨守城猛地將紙頁殘片舉起,目光如炬,死死釘在皇帝那只被寬大袖袍遮掩的手臂上!“陛下左臂那道所謂‘舊疤’,其扭曲形態,其皮下細微血脈走向,乃至那七道裂狀紋路的位置、角度、深淺……與這圖錄所載魏珩將軍的‘潛龍鱗’,完全吻合!分毫不差!這世間,絕無如此巧合之傷疤!”
“唯有——以邪法‘移花接木’,生生剜下魏珩將軍的胎記,植于陛下己身!借其血脈,竊其龍氣,瞞天過海!陛下!”墨守城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般的憤怒與悲愴,直刺皇帝,“你可知,剜鱗之痛,如抽髓焚心?你可知,竊取天命,必遭天譴?!那黑石峽袍澤之血,那北境十萬英魂的哀嚎,皆因你一己之私!那道索命血詔,不過是你為掩蓋這滔天罪行、斬草除根的骯臟工具!”
“放肆!”
皇帝終于暴怒!那如同萬載玄冰般的平靜被徹底打破!一股狂暴的、帶著毀滅氣息的恐怖氣勢如同決堤的洪流,轟然從他身上爆發!明黃的袍袖無風自動,獵獵狂舞!他猛地抬起右手,五指箕張,掌心一股凝練到極致的、帶著冰寒死寂氣息的玄黑勁氣,如同咆哮的黑龍,撕裂灼熱的空氣,直撲墨守城!
這一擊,快!狠!絕!蘊含著一代帝王的震怒與必殺之心!所過之處,連熔巖湖散發的高溫都瞬間被凍結,留下道道肉眼可見的霜痕!目標直指墨守城的心口!
“先生!”影衛目眥欲裂,不顧一切地想要撲上!
墨守城瞳孔驟縮!他剛才壓制沈青瓷體內劇毒烈火,又硬接那枚毒釘,內息早已翻騰紊亂,面對這含怒而發的帝王絕殺,已是避無可避!他猛地一咬舌尖,一口精血噴出,靛藍袖袍鼓脹如帆,雙掌瞬間變得漆黑如墨,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悍然迎上那道玄黑龍形勁氣!
“轟——!!!”
震耳欲聾的巨響在溶洞內炸開!狂暴的氣浪如同實質的巨錘,狠狠向四周擴散!堅硬的黑色火山巖地面被撕開道道裂痕!靠近碰撞中心的熔巖湖面被生生壓出一個巨大的凹坑,赤紅的巖漿沖天而起!
“噗——!”
墨守城如遭萬鈞重錘,身體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般倒飛而出!人在空中,已是鮮血狂噴!那寬大的靛藍斗笠被徹底震碎,露出他蒼白如紙、嘴角不斷溢出鮮血的臉龐!他重重撞在后方堅硬的石壁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碎石簌簌落下!他掙扎著想站起,卻再次噴出一口鮮血,氣息瞬間萎靡到了極點!那雙深潭般的眼眸死死盯著皇帝,充滿了不甘與憤怒!
就在這驚天碰撞的余波尚未平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的瞬間——
“咻!咻!咻!”
三道比之前更加陰毒、更加刁鉆的破空聲,如同來自九幽的毒蛇,毫無征兆地從皇帝身后那幾名內廷高手手中射出!目標并非墨守城,也非影衛,而是——蜷縮在地、手中死死攥著血詔布帛、已陷入半昏迷狀態的沈青瓷!
三枚細如牛毛、閃爍著幽藍與慘綠交織毒芒的“子午透骨釘”,成品字形,鎖死了沈青瓷的頭顱、心口和那只攥著血詔的手腕!時機歹毒至極!正是沈青瓷毫無反抗之力、影衛救援不及、墨守城重傷倒地的剎那!
“夫人?。?!”影衛的嘶吼帶著絕望!
皇帝冰冷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殘酷的滿意。血詔必須毀掉,沈青瓷……這個知道了太多秘密的女人,也必須死!死在這地底熔窟,尸骨無存,便是最好的結局!
眼看那三枚毒釘就要穿透沈青瓷的身體!
異變陡生!
“嗡——?。?!”
那石臺頂端,“薪火之眼”孔洞中噴涌的純凈暗金光芒,仿佛受到了某種強烈的刺激,猛地再次暴漲!光芒如同有生命般,瞬間凝聚成一道熾烈的光流,后發先至,精準無比地掃過那三枚毒釘!
“嗤!嗤!嗤!”
三聲輕響!如同燒紅的烙鐵燙上冰雪!那三枚歹毒無比、足以洞穿金鐵的透骨釘,竟在接觸到暗金光流的瞬間,如同烈日下的露珠,連一絲青煙都未曾冒出,便徹底汽化消失!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是一驚!連皇帝眼中都閃過一絲錯愕!
而更令人心神俱裂的一幕,緊接著發生!
下方熔巖湖中心,那個由暗金光芒壓制形成的漩渦,此刻驟然加速旋轉!漩渦中心,那縷包裹著微弱暗紅光芒的、精純灼熱的暗金火焰,猛地向上竄起!
火焰之中,一個模糊的輪廓,在翻滾的熔巖與熾烈的暗金光芒中,緩緩升起!
那……赫然是一個小小的襁褓!
本該被熔巖徹底吞噬、化為灰燼的襁褓!
此刻,它竟靜靜地懸浮在狂暴的熔巖湖中心!暗金色的火焰溫柔地包裹著它,如同最堅固的屏障,隔絕了下方足以焚毀一切的毀滅熔巖。那枚嬰兒手腕上的暗紅龍鱗胎記,在純凈暗金光芒的照耀下,清晰可見!胎記深處,那點微弱卻異常頑強的暗紅光芒,正如同沉睡的心臟般,緩緩地、微弱地……搏動著!
龍鱗燼未熄!
涅槃火護持!
“孩子……”沈青瓷殘破的意識被這無法理解的奇跡狠狠沖擊!那懸浮于熔巖火海之上的小小襁褓,像一柄燒紅的利刃,狠狠刺入她瀕臨崩潰的靈魂深處!巨大的震驚、死灰復燃的狂喜、以及一種源自血脈最深處的悸動,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冰冷的絕望堤壩!
她的孩子!她的骨血!魏珩留在這世間唯一的證明!在涅槃火的護佑下……還活著!
這強烈的、超越生死的刺激,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引爆了她體內早已失控的戰場!
“呃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痛苦嘶嚎從沈青瓷喉嚨深處迸發!她蜷縮的身體猛地弓起,如同被無形的巨力撕扯!半邊身體瞬間凝結出刺骨的寒霜,連睫毛都掛上了冰晶,深入骨髓的陰寒劇毒瘋狂蔓延,要將她每一寸生機都凍結成冰!而另外半邊身體,卻如同被投入熔爐,皮膚下透出駭人的暗紅光芒,滾燙的血液在焚毀一切的“不滅之燼”催動下,幾乎要破體而出!冰與火,生與死,在她這具早已千瘡百孔的軀體里,展開了最慘烈、最瘋狂的拉鋸!
血,大口大口的黑血混合著暗紅的灼熱血塊,不受控制地從她口中涌出,染紅了身下的巖石。眼前徹底被猩紅和黑暗交替覆蓋,聽覺被尖銳的耳鳴取代,五感在極致的痛苦中迅速剝離。死亡冰冷的觸手,已經扼住了她的咽喉。
完了……
終究……還是撐不到……
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沉入無邊黑暗的深淵,所有掙扎都將歸于沉寂的剎那——
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凍的第一縷溪水,毫無征兆地……從她小腹深處涌起!
那暖流并非源自她自身殘存的氣力,而是……一種遙遠而親切的共鳴!仿佛隔著熔巖火海,與那懸浮于暗金火焰中、微弱搏動著的龍鱗胎記,產生了跨越生死的連接!
是……孩子!
是魏珩的血脈……在呼喚她!
這股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微弱卻無比堅韌,如同黑暗中點燃的第一粒星火!
“嗡……”
一聲只有靈魂才能感知的、極其輕微的震鳴,在她瀕死的軀殼內響起!那盤踞在臟腑深處、幾乎要將她焚為灰燼的狂暴“不滅之燼”,在觸碰到這股來自血脈共鳴的暖流時,竟如同暴躁的野馬被注入了靈性,猛地一滯!
緊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明悟,如同閃電般劈開沈青瓷混亂的意識!
涅槃火……
焚盡邪引,焚盡虛妄……
原來……并非只有毀滅!
焚盡之后……是新生!
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這縷源自魏珩、在她體內左沖右突、帶來焚身痛苦的“不滅之燼”,此刻在這股來自血脈的呼喚和瀕死的絕境刺激下,其最深層的本質——那屬于“涅槃”的、純凈的生機之火——終于被徹底點燃!
“呃……嗬……”沈青瓷破碎的喉嚨里,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嗚咽。
她不再徒勞地對抗體內肆虐的冰寒劇毒和狂暴烈火!相反,她用盡靈魂最后一絲殘存的力量,如同引導洪流,不再壓制,不再排斥,而是……主動牽引著那股狂暴的、焚毀一切的“不滅之燼”,狠狠撞向那凍結生機的陰寒劇毒!
冰與火!生與死!在這一刻,在她這具瀕臨破碎的熔爐之中,轟然對撞!
“噗——!!!”
一大口混合著漆黑冰渣和暗紅火苗的污血,如同噴泉般從沈青瓷口中狂噴而出!血霧彌漫!她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皮膚下冰藍與暗紅的光芒瘋狂交替閃爍,如同即將炸裂的琉璃!
劇痛!超越之前千百倍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仿佛整個靈魂都被投入了熔巖與寒冰的地獄,被反復撕扯、碾磨!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痛苦風暴中心——
一點純粹、溫暖、蘊含著無限生機的暗金色火苗,如同從灰燼中誕生的鳳凰,頑強地、微弱地……在她丹田深處,幽幽亮起!
涅槃火!
屬于她沈青瓷的……涅槃之火!
這火苗雖微,卻帶來一線前所未有的清明!驅散了意識邊緣的黑暗!那被劇毒凍結的麻木感,那被烈火焚燒的灼痛感,并未消失,卻仿佛被一層無形的薄膜隔開。她“看”到了體內瘋狂肆虐的能量,如同狂暴的江河找到了新的河道!
“孩子……”一個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念頭,如同定海神針,牢牢釘在她即將潰散的意識核心,“活下去……帶他……離開……”
這念頭一起,丹田深處那點新生的暗金火苗猛地一跳!一股微弱卻堅韌的力量瞬間流遍她幾乎斷絕的經脈!這股力量不再是破壞性的焚毀,而是……帶著涅槃氣息的淬煉與修復!雖然微弱,卻讓她瀕臨崩潰的身體,硬生生吊住了最后一口氣!
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那只被震得血肉模糊、幾乎失去知覺的右手,指尖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那只手,依舊死死攥著那份染血的、真正關乎著江山社稷最大隱秘的——血詔!
“哼!垂死掙扎!”皇帝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耐和更深的殺意。他顯然也看到了熔巖湖中那不可思議懸浮的襁褓,更看到了沈青瓷身上那詭異閃爍的冰火光芒。這超出了他掌控的變數,讓他帝王的心湖,終于掀起了真正的不安波瀾。
他的目光,如同最鋒利的刮骨刀,從熔巖湖中的襁褓,掃過地上氣息微弱卻透出一絲奇異生機的沈青瓷,最后落在重傷倚壁、氣息奄奄卻眼神依舊銳利如刀的墨守城臉上。
“好,好得很!”皇帝緩緩開口,聲音恢復了那種掌控一切的漠然,卻比寒冰更刺骨,“魏珩的孽種未絕,他的女人也命硬,連你這前朝的孤魂野鬼,也敢在朕面前……狺狺狂吠!”
他緩緩抬起右手,這一次,不再是針對墨守城,而是指向了熔巖湖中心那懸浮于暗金火焰中的小小襁褓!
“天命?”皇帝唇角勾起一抹極致冰冷、睥睨天下的弧度,“朕,即是天命!”
“逆鱗者——”他那只抬起的右手五指緩緩收緊,仿佛要將那團暗金火焰連同其中的嬰兒一同捏碎!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凝練、仿佛能凍結時空的玄黑帝氣,開始在他掌心瘋狂凝聚!整個溶洞的溫度驟降,連翻滾的熔巖似乎都畏懼地降低了咆哮!
“當誅!”
冰冷的兩個字,如同最后的審判,轟然落下!凝聚到極致的玄黑帝氣,化作一道撕裂一切的毀滅光束,帶著凍結靈魂的寒意,朝著熔巖湖中心那團守護著襁褓的暗金涅槃火,暴射而去!
皇帝蕭徹冰冷的聲音裹挾著凍結靈魂的殺意,如同九幽寒鐵鑄就的判詞,轟然砸落在沸騰的熔巖溶洞!那只凝聚著恐怖玄黑帝氣的右手,五指收攏如爪,仿佛要將整個空間連同其中的生機一同捏碎!
那道凝練到極致、帶著凍結時空寒意的毀滅光束,撕裂灼熱的空氣,直撲熔巖湖中心!目標——那團純凈的暗金涅槃火,以及火焰中心懸浮的、微弱搏動著的襁褓!
“不——!”沈青瓷瀕死的靈魂發出無聲的尖嘯!丹田深處那點新生的涅槃火苗瘋狂搖曳,一股源自血脈的、撕心裂肺的悸動讓她殘破的軀體劇烈抽搐!那是她的骨血!魏珩唯一的遺存!她掙扎著想要撲過去,身體卻如同被萬載寒冰釘死在地,動彈不得分毫!絕望如同最深的毒液,瞬間麻痹了她剛剛點燃的希望。
影衛目眥欲裂,不顧一切地想要撲向那毀滅的光束!哪怕螳臂當車,粉身碎骨!
重傷倚壁的墨守城,染血的嘴角卻扯出一抹極其細微、冰冷到極致的弧度。他那雙深潭般的眼眸,死死盯著皇帝那只抬起的手臂,尤其是那被寬大袖袍半遮的左手小臂!時機……就是現在!
就在那道玄黑帝氣即將吞噬暗金火焰的千鈞一發之際——
“嘶啦——!??!”
一聲裂帛脆響,刺耳地壓過了熔巖的咆哮!
墨守城那只殘留著幽藍“九幽引”光芒的手,快得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極限!并非攻向皇帝,而是如同鬼魅般精準無比地——狠狠撕向皇帝垂落的左臂袖袍!
靛藍粗布袖袍帶起的勁風,蘊含著墨守城最后凝聚的、玉石俱焚的決絕!明黃的、象征著無上皇權的龍紋錦緞,在那灌注了內勁的一撕之下,如同脆弱的薄紙,應聲而裂!
皇帝蕭徹那雙翻涌著冰寒殺意的眼眸,在袖袍被撕裂的瞬間,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一絲從未有過的、真正屬于驚怒和慌亂的情緒,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他深不可測的帝王心湖中猛地蕩開!他凝聚玄黑帝氣的右手下意識地想要回護,卻已遲了半分!
明黃袖袍碎片如同殘蝶紛飛!
一條蒼白、精悍、屬于帝王的男性小臂,赤裸裸地暴露在熔巖湖暗紅與涅槃火暗金交織的光芒之下!
死寂!
整個溶洞,仿佛連熔巖翻滾的“咕嘟”聲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磁石吸引,死死釘在了那條裸露的小臂之上!
靠近小臂內側“少海穴”下方約三寸處——
一道猙獰的、扭曲的、如同被生生剜去一塊皮肉的傷疤,赫然在目!
那傷疤!
其扭曲虬結的形態,其皮下細微血脈的走向紋理,其邊緣撕裂的弧度,其中心那一點仿佛被烙鐵灼燒過的、微微凹陷的暗紅痕跡……甚至那疤痕邊緣極其細微、如同天然裂痕般的七道淺紋!
與墨守城手中高舉的那張焦黃紙頁殘片上描繪的魏珩“潛龍鱗”胎記!
與熔巖湖中那嬰兒手腕上、在暗金火焰包裹下搏動著的龍鱗胎記!
完全吻合!
分毫不差!
那不是一道普通的舊傷疤!那根本就是一塊被強行剜下、又被以某種邪異手法粗暴移植的——活生生的皮肉!是魏珩左腕上,與生俱來、承載著魏氏天命之徽的“潛龍鱗”!
“陛下剜鱗竊命!”墨守城嘶啞的聲音如同淬了血的利刃,帶著一種揭破千古隱秘的悲愴與憤怒,在死寂的溶洞內轟然炸響!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上!他染血的指尖,如同最鋒利的判官筆,死死指著那道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猙獰“傷疤”!
“血詔不過是為掩蓋這滔天罪孽、斬草除根的骯臟工具!黑石峽袍澤之血,十萬英魂,皆為你一己之私而枉死!蕭徹!你竊取天命,人神共憤!當誅!!!”
“當誅”二字,如同平地驚雷,裹挾著墨守城畢生的憤怒與不甘,在溶洞內瘋狂回蕩!震得穹頂碎石簌簌落下!
皇帝蕭徹的身體,在墨守城那一聲“當誅”的怒吼中,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那張永遠如同戴著一副冰雕面具的帝王面孔,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裂痕!震驚、暴怒、被當眾揭破隱秘的羞恥、以及一絲被觸及逆鱗的、最原始的恐慌,如同毒蛇般在他眼底瘋狂交織!那道暴露在眾人目光下的、屬于魏珩的“潛龍鱗”傷疤,此刻仿佛變成了烙在他帝王尊嚴上的恥辱烙印,灼熱、刺目、痛徹心扉!
“你!找!死!”皇帝的聲音從齒縫間擠出,每一個字都帶著凍結骨髓的殺意和歇斯底里的狂暴!那原本射向熔巖湖襁褓的玄黑帝氣光束,因這突如其來的劇變和內心的狂亂,竟在空中猛地一滯!凝聚的帝氣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紊亂!
就是這萬分之一剎那的遲滯!
“轟隆隆——?。?!”
熔巖湖中心,那團守護著襁褓的純凈暗金涅槃火,仿佛感受到了那致命的威脅和墨守城驚天指控帶來的無形沖擊,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同沉睡的遠古神祇被徹底激怒!
下方翻滾的熔巖湖面,那個暗金色的漩渦瘋狂加速!漩渦中心,那縷包裹著微弱暗紅光芒的火焰猛地向上噴??!不再是溫柔的護持,而是帶著一種狂暴的、焚盡八荒的熾烈!整個溶洞的溫度急劇飆升!
那懸浮在火焰中的小小襁褓,仿佛成為了這爆發的核心!嬰兒手腕上那枚暗紅的龍鱗胎記,在熾烈到極致的暗金光芒照耀下,驟然亮起!不再是微弱的搏動,而是如同被點燃的熔巖核心,爆發出刺目的、帶著不屈意志的暗紅血芒!
“哇——?。?!”
一聲微弱、卻異常清晰、穿透了熔巖咆哮和帝王怒吼的啼哭,如同劃破永夜的第一縷天光,猝然從翻騰的暗金火焰中響起!
這啼哭,稚嫩,卻帶著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不屈的吶喊!仿佛在控訴這不公的命運,控訴那剜鱗竊命的滔天罪行!又仿佛在呼喚……呼喚那血脈相連的至親!
這啼哭聲如同一道無形的閃電,狠狠劈入沈青瓷瀕死的意識!
孩子!
我的孩子!
丹田深處那點微弱搖曳的暗金涅槃火苗,在這聲血脈相連的啼哭刺激下,如同被澆上了滾油,猛地爆燃!一股前所未有的、帶著凈化與新生力量的暖流,轟然沖垮了體內冰寒劇毒的封鎖,瞬間流遍四肢百??!
“呃啊——!”
沈青瓷蜷縮的身體猛地向上弓起!口中最后一口混合著冰渣與火苗的污血狂噴而出!半邊身體的刺骨冰霜如同遇到烈日,瞬間消融蒸發,騰起刺鼻的白霧!而另外半邊身體皮膚下透出的暗紅焚身之光,則被丹田涌出的純凈暗金火焰瘋狂吞噬、同化!
焚盡邪引!
焚盡虛妄!
焚盡……加諸于身的劇毒與枷鎖!
劇痛依舊排山倒海,但在那新生的、堅韌的涅槃之火引導下,冰與火的狂暴能量不再是毀滅的根源,而是化作了淬煉的熔爐!每一次撕扯,都仿佛在鍛造她瀕臨破碎的軀體,剔除腐朽的雜質!意識從未如此刻般清明!那被劇毒和絕望蒙蔽的五感,如同被清水洗過!
她“聽”到了熔巖湖深處更加狂暴的涌動!
她“看”到了皇帝眼中那無法掩飾的驚怒與……一絲轉瞬即逝的恐懼!
她更清晰地“感覺”到了!自己那只血肉模糊、一直死死攥著血詔布帛的右手,指尖傳來的……觸感!那布帛的紋理,那干涸血液的粘稠!
活下去!
帶他離開!
這個念頭如同燃燒的烙印,深深烙進她的靈魂!丹田的涅槃之火熊熊燃燒,雖然微弱,卻源源不斷地提供著支撐她殘軀的力量!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斷裂的肋骨在火焰的灼燒下發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竟在強行復位!劇痛鉆心,卻讓她眼中的光芒越發銳利!
就在皇帝因墨守城撕袖指控而心神劇震、帝氣光束遲滯,熔巖湖涅槃火爆發、嬰兒啼哭響徹的這電光石火之間——
“錚——!”
一道凄厲決絕的刀鳴,如同瀕死鳳凰的最后長唳,撕裂混亂的戰場!
是影衛!
他放棄了撲向那道足以將他瞬間汽化的玄黑帝氣光束。在皇帝心神失守、帝氣遲滯的萬分之一剎那,在所有人注意力都被那暴露的傷疤和啼哭的嬰兒吸引的瞬間,他捕捉到了那稍縱即逝、用生命換來的戰機!
目標——皇帝蕭徹!
影衛的身影化作一道燃燒著生命精血的殘影!速度超越了極限!他手中的短刃,不再是凡鐵,而是灌注了他所有的憤怒、忠誠、以及對將軍遺志的最后踐行!刀刃之上,竟隱隱泛起一絲與熔巖湖涅槃火同源的、微弱卻無比純粹的暗金光芒!那是源自魏珩留在他們這些死士血脈深處的、最后的薪火共鳴!
刀光,如流星!如閃電!帶著一往無前、玉石俱焚的慘烈,直刺皇帝因袖袍撕裂而短暫暴露的——心口要害!
圍魏救趙!攻其必救!
“陛下小心!”皇帝身后,那名捧著另一個襁褓的佝僂老太監發出尖利到變形的驚叫!數名內廷高手也瞬間反應過來,驚怒交加地想要攔截!
但影衛這一刀,凝聚了他畢生的修為、燃燒的生命、以及那在絕境中被涅槃火喚醒的、屬于魏珩死士的最后榮光!太快!太絕!
刀尖,已然刺破了皇帝明黃常服的前襟!那冰冷的、帶著同歸于盡死意的鋒芒,讓皇帝蕭徹那雙翻涌著驚濤駭浪的寒眸,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一絲——
死亡的陰影!
“螻蟻?。?!”
皇帝暴怒的咆哮如同受傷的兇獸!那因心神劇震而遲滯的玄黑帝氣,瞬間被他強行收攏!帝王威壓轟然爆發!他猛地側身,凝聚著恐怖帝氣的右手不再指向熔巖湖,而是如同拍蒼蠅般,帶著凍結時空的毀滅力量,狠狠拍向影衛刺來的刀鋒和身影!
“轟——?。?!”
震耳欲聾的碰撞再次炸響!狂暴的能量風暴席卷溶洞!
影衛的身影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倒飛出去!人在空中,鮮血如同噴泉般狂灑!骨骼碎裂的聲響令人頭皮發麻!他手中的短刃寸寸碎裂!身體重重砸在數十丈外的堅硬石壁上,深深嵌入其中!碎石簌簌滾落,將他大半個身體掩埋!生死不知!
然而!
就在皇帝分心回擊影衛這搏命一刀、右手帝氣拍出的瞬間——
那道原本射向熔巖湖襁褓、因皇帝心神遲滯和分心而威力大減的玄黑帝氣光束,終于狠狠撞上了那團爆發的純凈暗金涅槃火!
“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浸入冰水!刺耳到令人靈魂顫栗的劇烈消融聲驟然響起!
純凈的暗金火焰與陰寒的玄黑帝氣瘋狂對撞、侵蝕、湮滅!暗金火焰劇烈搖曳、明滅不定,范圍被那帝王的毀滅力量強行壓縮!守護著襁褓的光焰屏障瞬間變得稀?。∧菬肓业母邷乇坏蹥獾谋偪駢褐?!
熔巖湖中心的暗金漩渦旋轉速度驟減,隱隱有崩潰之勢!
懸浮其中的小小襁褓,在劇烈的能量沖擊下猛烈晃動!那包裹著它的暗金火焰變得明滅不定,仿佛隨時可能熄滅!嬰兒手腕上那枚剛剛爆發出刺目血芒的龍鱗胎記,光芒也瞬間黯淡下去,搏動變得微弱而急促!
“哇——?。?!”嬰兒的啼哭陡然變得尖銳而痛苦!仿佛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孩子!”沈青瓷的心瞬間被攥緊!剛剛因涅槃火點燃而恢復的一絲力氣,讓她猛地撐起半邊身體!她看到那在冰火能量絞殺中劇烈晃動、光芒明滅的襁褓,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她淹沒!
不!不能!
她眼中瞬間被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充斥!丹田深處那新生的涅槃火苗感受到了她強烈的意志,猛地一跳!她不再猶豫,用盡剛剛凝聚的所有力量,那只一直死死攥著血詔的、血肉模糊的右手,猛地抬起!并非攻擊,而是——
狠狠地將手中那份染血的、真正的血詔布帛,朝著熔巖湖中心、那被玄黑帝氣壓制得搖搖欲墜的暗金涅槃火團,用力擲了過去!
“魏珩——!”一聲泣血的呼喚,混合著無盡的不甘與最后的希冀,從她喉嚨深處迸發!
那染血的布帛,在空中劃過一道刺目的血線!
它飛向的,不是毀滅,而是——那守護著她孩子、此刻正與帝王殺機殊死抗衡的……涅槃之火!
皇帝蕭徹剛剛一掌拍飛影衛,尚未平息體內翻騰的氣血和暴怒,猛地看到沈青瓷這出乎意料的舉動,瞳孔驟然收縮!他瞬間明白了沈青瓷的意圖!那血詔一旦投入涅槃火……后果不堪設想!
“賤人!爾敢!”他厲聲咆哮,左手下意識地想要凌空抓攝!但距離太遠,他剛收回的帝氣尚未重新凝聚!
就在那染血的布帛即將觸碰到搖曳的暗金火焰邊緣時——
異變再生!
那原本被玄黑帝氣壓制的、包裹著襁褓的暗金涅槃火,仿佛感受到了血詔布帛上殘留的某種氣息——那屬于真正書寫者(極可能是先帝或真正忠臣)的悲憤意志,那屬于魏珩以生命守護的隱秘,那屬于沈青瓷緊握不放的執念與血脈呼喚!
“轟——?。?!”
如同烈火烹油!那本已黯淡的暗金火焰,竟再次爆發出驚人的光芒!一股比之前更加精純、更加浩大、仿佛蘊含著某種天地正氣的凈化之力,轟然擴散!
血詔布帛瞬間被卷入這爆發的火焰中心!
沒有焚毀!
那染血的布帛在純凈的暗金火焰中非但沒有化為灰燼,反而如同被洗去了塵埃,其上早已干涸發黑的陳舊血跡,在火焰的灼燒下,竟如同活物般流動起來!一絲絲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金色紋路,在布帛深處隱隱浮現!
“吼——!!!”
與此同時,下方熔巖湖仿佛受到了這涅槃火爆發的強烈感召,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哮!一道比之前更加粗壯、更加狂暴、帶著焚盡一切污濁意志的暗紅熔巖火柱,如同被徹底激怒的赤龍,毫無征兆地從湖底最深處沖天而起!目標不再是石臺,而是——那道正在與涅槃火瘋狂角力的玄黑帝氣光束!
涅槃火凈化!熔巖火焚毀!
兩股同源而出、卻性質迥異的火焰力量,在這一刻,因血詔的投入、因嬰兒的啼哭、因沈青瓷泣血的呼喚,竟產生了奇異的共鳴!一上一下,一凈一焚,帶著浩蕩的地脈之力,狠狠夾擊向那道陰寒的帝王殺機!
“轟——?。?!”
毀天滅地般的巨響在溶洞內炸開!
玄黑帝氣、暗金涅槃火、狂暴熔巖火!三股代表著不同意志的恐怖能量,在熔巖湖上空轟然對撞!爆發的能量風暴如同失控的絞肉機,瘋狂撕扯著周圍的一切!堅硬的黑色火山巖平臺如同豆腐般碎裂、崩塌!穹頂巨大的鐘乳石如同暴雨般砸落!整個溶洞劇烈搖晃,仿佛隨時可能徹底坍塌!
“噗——!”皇帝蕭徹首當其沖!他強行凝聚的帝氣被這突如其來的上下夾擊硬生生轟散!反噬之力讓他臉色瞬間煞白如金紙,身體不受控制地“蹬蹬蹬”連退數步,每一步都在堅硬的巖石上留下深深的腳??!一口壓抑不住的逆血涌上喉頭,又被他強行咽下!那雙深不見底的寒眸之中,第一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一絲……真正的狼狽!
他死死盯著熔巖湖上空那混亂的能量風暴中心!那血詔布帛在暗金火焰中沉浮,金色紋路若隱若現!那小小的襁褓在狂暴的沖擊中劇烈晃動,卻依舊被一絲微弱的暗金光芒頑強地護持著!而地上,那個本該死去的女人沈青瓷,竟掙扎著撐起了身體,那雙布滿血污的眼睛,如同燃燒的星辰,死死地、帶著一種讓他帝王之心都感到刺痛的決絕與恨意,穿透混亂的能量亂流,釘在他的身上!
功敗垂成!
奇恥大辱!
皇帝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著,那暴露在外的、屬于魏珩的“潛龍鱗”傷疤,此刻仿佛在隱隱作痛,提醒著他那被當眾撕開的、血淋淋的隱秘!
“走!”一個嘶啞低沉、帶著急促喘息的聲音在沈青瓷耳邊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是墨守城!
他不知何時,竟強撐著遭受重創的身體,如同鬼魅般出現在沈青瓷身邊!寬大的靛藍袖袍一卷,一股柔和的勁力瞬間包裹住沈青瓷殘破的身體,將她從崩塌的巖石上帶起!
“孩子……”沈青瓷的意識在能量風暴的沖擊和身體劇痛下再次模糊,卻本能地嘶喊著。
“薪火不滅!自有天佑!”墨守城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篤定,他看也不看那混亂的能量風暴中心,目光如同最精準的獵鷹,瞬間鎖定了溶洞穹頂一處因劇烈震動而裂開的、不斷有水流滲入的縫隙!“抓住我!走水路!這是……唯一的生門!”
他的話音未落,溶洞再次發生恐怖的劇變!
“轟隆隆——!!!”
伴隨著更加狂暴的巨響,溶洞深處,那扇巨大的、由熔巖冷卻形成的“薪火之門”,竟在劇烈的能量沖擊和地脈震動下,開始緩緩……向內閉合!沉重的石門摩擦著地面,發出令人牙酸的巨響,封死了通往更深處的道路!
同時,穹頂的裂縫在震動中迅速擴大!冰冷的地下河水如同瀑布般洶涌灌入!澆在下方翻滾的熔巖湖面上,瞬間蒸騰起遮天蔽日的灼熱水汽!整個溶洞內,冰與火、毀滅與新生的能量徹底狂暴混亂,視線被濃密的白霧和飛濺的碎石巖漿完全遮蔽!
“攔住他們!”皇帝冰冷而暴怒的聲音穿透水汽和轟鳴傳來!數道凌厲的氣息瞬間鎖定了墨守城和沈青瓷的位置!
“哼!”墨守城一聲冷哼,斗笠早已破碎,露出他蒼白卻眼神銳利如刀的面容。他猛地咬破舌尖,又是一口精血噴出!靛藍袖袍鼓蕩如云,帶著沈青瓷,如同融入水汽的鬼影,朝著穹頂那處水流洶涌的裂縫,決絕地沖了過去!身影瞬間沒入那冰冷刺骨、激流洶涌的黑暗水道之中!
混亂、狂暴、充斥著毀滅與新生的熔巖溶洞,在崩塌的巨響、彌漫的水汽、帝王的震怒與嬰兒微弱的啼哭聲中,緩緩沉入地底深處。只留下那扇正在沉重閉合的“薪火之門”,以及門縫深處,似乎隱隱透出的、一縷微弱卻無比頑強的……暗金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