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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江山血詔

第二十章燼海迷蹤

冰冷,刺骨,永無止境的黑暗。

意識如同沉入墨汁最深處的微塵,在絕對的虛無與冰冷中浮沉。沒有時間,沒有方向,只有水流狂暴的推擠,和身體不斷撞擊在堅硬巖石上的鈍痛。每一次撞擊,都讓沈青瓷殘存的意識如同風中殘燭般劇烈搖曳,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熄滅,沉入這永恒的冥河。

唯有丹田深處那一點微弱到極致、卻異常堅韌的暗金涅槃火苗,還在頑強地燃燒著。它微弱的光芒無法照亮外界的黑暗,卻如同靈魂深處最后一座燈塔,死死錨定著沈青瓷即將潰散的意志。維系著這縷殘魂不散的,是懷中那微弱到幾乎無法感知的重量,和一股強行穿透冰冷水流、如同烙印在血脈最深處的悸動——微弱,斷續(xù),帶著灼痛,卻真實存在。

孩子……她的孩子還在!

墨守城最后推向她的那塊堅硬浮木,是她在這死亡激流中唯一的依托。她冰冷麻木的手指,以一種近乎痙攣的、嵌入骨髓的力量,死死摳著浮木粗糙不平的邊緣,指甲翻裂,鮮血滲出,瞬間被湍急的水流帶走,只留下鉆心的痛楚提醒她還活著。另一只手臂,則用盡所有殘存的氣力,將懷中那小小的、冰冷的襁褓,死死護在胸口與浮木之間。水流轟鳴,如同億萬冤魂在耳邊嘶吼,灌入耳鼻,帶來窒息般的絕望。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在冥河中漂流了千年萬年。前方水流沖擊的轟鳴陡然變得更加狂暴,如同無數(shù)巨獸在深淵盡頭咆哮!一種巨大的、令人心悸的虛空墜落感,毫無征兆地攫住了她的身體!

斷崖!是墨守城嘶吼過的暗河斷崖瀑布!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清晰!沈青瓷殘破的神經(jīng)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冰水,猛地炸開!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所有傷痛與麻木!丹田深處那點涅槃火苗感受到了主人靈魂深處迸發(fā)的、最原始最強烈的求生意志,如同被澆上了滾油,猛地爆燃!

一股微弱卻瞬間爆發(fā)的力量,如同決堤的洪水,強行沖開被冰寒劇毒和焚身之痛堵塞的經(jīng)脈,轟然流遍她近乎枯竭的四肢百??!

“呃啊——!”

一聲破碎的、混合著血沫與水汽的嘶鳴從她喉嚨深處擠出!她猛地睜開被水流糊住的雙眼!

眼前依舊是絕對的黑暗!但身體下方傳來的失重感和那驟然增強、仿佛要將靈魂都撕扯粉碎的恐怖轟鳴,無比清晰地宣告著——深淵已在腳下!

沒有思考!沒有猶豫!沈青瓷用盡這瞬間爆發(fā)的所有力量,灌注到緊抓浮木的手臂!身體在狂暴水流的裹挾下,如同離弦之箭,朝著下方無盡的虛空,狠狠墜落!

就在身體脫離瀑布頂端、墜向無底深淵的剎那——

“砰!!!”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巨響,混合著骨頭碎裂般的劇痛,狠狠砸穿了沈青瓷的意識!

不是砸入深潭!

她和她抱著的浮木,連同懷中的嬰兒,竟被一股無法抗拒的狂暴水流,狠狠拍在了一面陡峭、濕滑、長滿了厚厚滑膩苔蘚的巖壁之上!

巨大的沖擊力讓她眼前徹底一黑!五臟六腑如同被巨錘砸中,瞬間移位!喉嚨里涌上大股腥甜的血沫!緊抓浮木的手臂傳來清晰的骨裂聲!若非涅槃火瞬間爆發(fā)的力量強行護住了心脈和要害,這一撞,足以讓她粉身碎骨!

然而,這還不是結(jié)束!

瀑布的水流并非垂直落下,而是在這處斷崖中段,被嶙峋的巖石扭曲、分流,形成一股極其詭異、如同巨大鉆頭般的螺旋渦流!沈青瓷和她抱著的浮木,在撞上巖壁的瞬間,便被這股狂暴的螺旋渦流狠狠攫??!

天旋地轉(zhuǎn)!

整個世界仿佛被投入了瘋狂旋轉(zhuǎn)的滾筒!巨大的離心力撕扯著她的身體,要將她每一寸骨肉都從浮木上剝離!冰冷湍急的水流如同無數(shù)條冰冷的鐵鞭,瘋狂抽打著她的全身!口鼻被冰冷腥咸的水流不斷灌入,窒息感如同冰冷的巨手扼緊了她的咽喉!

“嗬……嗬……”懷中的嬰兒在這天翻地覆的劇烈旋轉(zhuǎn)和沖擊下,再次發(fā)出痛苦的、被扼住喉嚨般的微弱抽噎!那焦黑的龍鱗胎記處,透過濕透的襁褓,再次傳來一陣陣令人心悸的滾燙波動!薪火的反噬,在這極致的刺激下,蠢蠢欲動!

不能松手!死也不能松手!

沈青瓷的牙關(guān)咬得咯吱作響,牙齦崩裂出血!她的意識在劇痛、窒息和瘋狂的旋轉(zhuǎn)中瀕臨崩潰,唯有丹田深處那點涅槃火苗,被她以近乎自殘的意志力死死守護著,成為這片混沌漩渦中唯一的光源!每一次旋轉(zhuǎn)撞擊在巖壁或水中暗礁上帶來的劇痛,都讓這火苗劇烈搖曳,仿佛隨時會熄滅,卻又在下一刻被她強行凝聚!

不知在這死亡的螺旋渦流中翻滾了多少圈,時間早已失去了意義。就在沈青瓷感覺自己即將被徹底撕碎、靈魂都要被離心力甩出軀殼的瞬間——

一股強大的橫向吸力猛地傳來!

螺旋的渦流似乎撞上了某種巨大的阻礙,方向被強行改變!沈青瓷和她抱著的浮木,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抓住,狠狠甩向了側(cè)方!

“嘩啦——!”

巨大的水花濺起!

身體猛地一輕!狂暴的旋轉(zhuǎn)驟然停止!

冰冷刺骨的空氣猛地灌入灼痛的肺葉!沈青瓷連同浮木,重重地摔在一片相對平緩、但水流依舊湍急的地下河道淺灘上!渾濁的河水瞬間淹沒了她的腰腹。

“咳咳咳……嘔……”撕心裂肺的嗆咳混合著嘔吐,從她喉嚨里爆發(fā)出來。她趴在冰冷的碎石上,大口大口地嘔出混著血塊的冰冷河水。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尤其是右臂,鉆心的疼痛讓她幾乎無法動彈。

意識如同破碎的琉璃,艱難地在一片混沌中拼湊。她掙扎著抬起頭,渾濁的視線艱難地掃視四周。

這里不再是之前那個相對開闊的溶洞深潭。這是一條更加狹窄、更加幽深的地下暗河河道。兩側(cè)是犬牙交錯的、濕滑漆黑的巖壁,高聳逼仄,仿佛隨時會合攏擠壓過來。穹頂?shù)桶瑹o數(shù)巨大的、形態(tài)猙獰的鐘乳石如同懸頂?shù)睦麆?,密密麻麻地倒垂下來,距離水面不過數(shù)尺,不少鐘乳石的尖端還不斷滴落著冰冷的水珠,發(fā)出單調(diào)而陰森的“滴答”聲。河水渾濁湍急,在狹窄的河道中發(fā)出沉悶的轟鳴,卷起一個個危險的漩渦。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帶著鐵銹和腐朽氣息的濕冷味道,以及一種……極其微弱、卻無處不在的硫磺氣息?

光線極其微弱。只有一些生長在巖壁縫隙和水面之上的、散發(fā)著幽藍色或慘綠色熒光的苔蘚和奇異菌類,如同鬼火般星星點點地分布著,勉強勾勒出這幽閉恐怖的地下世界的輪廓。這些微弱的光源,非但沒有帶來絲毫暖意,反而將嶙峋的怪石和倒懸的鐘乳石映照得更加猙獰詭譎,如同無數(shù)蟄伏在黑暗中的怪獸。

“孩……子……”沈青瓷殘破的意識被巨大的恐慌攫住。她不顧一切地掙扎著,忍著右臂鉆心的劇痛,用左手顫抖著、摸索著探向自己懷中——

那個小小的襁褓,依舊被她以一種近乎殉葬般的姿勢死死護在胸前!濕透的錦緞冰冷刺骨。

她顫抖著,用盡全身力氣,才將僵硬冰冷的左手手指探向襁褓邊緣,小心翼翼地撥開濕透的布料。

微弱幽藍的苔蘚光線下,一張青紫色的小臉露了出來。雙眼緊閉,嘴唇烏紫,氣息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更讓沈青瓷心臟驟停的是——嬰兒手腕上那枚焦黑的龍鱗胎記!

此刻,那胎記呈現(xiàn)出一種更加恐怖的狀態(tài)!焦黑的邊緣如同被燒透的木炭,布滿了細密的裂紋,仿佛隨時會碎裂剝落!而在那焦黑龜裂的表皮之下,竟隱隱透出一種極其不祥的、如同熔巖核心般的暗紅光芒!那光芒并非靜止,而是如同活物般,在焦黑的皮殼下緩緩搏動、流淌!每一次搏動,都讓那覆蓋其上的焦黑死皮微微起伏,仿佛有什么滾燙的東西正被強行禁錮在這脆弱的皮囊之下,隨時會破殼而出,焚毀一切!

更可怕的是,焦黑龜裂的痕跡,正沿著嬰兒細小的手臂,以肉眼可見的緩慢速度向上蔓延!所過之處,皮膚下的青紫色血管都如同被燒紅的鐵絲烙印過,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半透明的暗紅色澤!仿佛有熾熱的巖漿正沿著他的血脈緩緩侵蝕!

薪火焚脈!反噬加劇!

“不……孩子……別……”沈青瓷的喉嚨里發(fā)出破碎的嗚咽,巨大的絕望如同冰水從頭澆下。在瀑布渦流中強行壓制的反噬,此刻如同被壓抑的火山,爆發(fā)得更加兇猛!她甚至能感覺到襁褓傳來的溫度在升高!

怎么辦?!寒髓玉魄!墨守城臨死前喊出的唯一希望,遠在北境寒淵!而她和孩子,此刻被困在這暗無天日、危機四伏的地下冥河之中,油盡燈枯,如何能撐到找到那虛無縹緲的救命之物?

就在這時!

“嚓……”

一聲極其輕微、卻無比清晰的摩擦聲,如同毒蛇游走于沙礫,穿透了水流的轟鳴和沈青瓷自己粗重的喘息,無比清晰地鉆進她的耳中!

不是水滴!不是巖石剝落!

是靴底!踩踏在濕滑巖壁邊緣的聲音!

沈青瓷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她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眸如同最敏銳的夜梟,瞬間射向聲音來源的方向——斜上方,一處被巨大鐘乳石陰影籠罩的、凸出的黑色巖架!

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但沈青瓷丹田深處那點涅槃火苗,在死亡的威脅刺激下,猛地一跳!一股微弱卻清晰的感知力瞬間擴散開來!

一個!不……兩個!

兩個極其微弱、卻帶著刻骨陰冷殺意的氣息,如同融入黑暗的蝙蝠,正靜靜地蟄伏在那片巖架的陰影深處!他們的心跳被刻意壓得極低,呼吸幾乎與水流聲融為一體,若非涅槃火賦予的這份超越常理的敏銳感知,沈青瓷根本不可能發(fā)現(xiàn)!

皇帝的水鬼!他們竟然……追下來了?!而且,避開了那致命的瀑布渦流,抄了近路?!

巨大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沈青瓷的心臟!前有薪火焚脈的絕癥,后有索命的追兵!墨守城已死,自己重傷瀕死,懷中嬰兒更是命懸一線!

“嗬……嗬……”懷中的嬰兒似乎也感受到了這致命的殺機,那微弱的抽噎聲陡然變得急促痛苦起來!手腕上焦黑龍鱗胎記下搏動的暗紅光芒猛地一盛!一股灼熱的刺痛感瞬間穿透襁褓!

該死!不能讓他爆發(fā)!

沈青瓷眼中瞬間被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充斥!她猛地低下頭,用牙齒狠狠撕咬開自己左手腕早已被水流泡得發(fā)白、之前被毒刃劃破的傷口裂開了!

劇痛傳來!溫熱的鮮血再次涌出!帶著涅槃火微弱凈化氣息的血液!

她沒有絲毫猶豫,將流血的手腕,再次狠狠按在了嬰兒那焦黑滾燙、暗紅光芒搏動得越來越劇烈的龍鱗胎記之上!

“嗤——!”

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灼痛、帶著毀滅意志的滾燙力量,如同蘇醒的巖漿兇獸,瞬間從胎記處逆沖而上,狠狠撞入沈青瓷破開的血脈!

“呃啊——!”沈青瓷發(fā)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苦悶哼!整條左臂如同被投入熔爐,瞬間失去了知覺!丹田內(nèi)那點涅槃火苗被這狂暴的沖擊狠狠一撞,光芒驟暗,幾乎徹底熄滅!劇痛如同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她的腦髓!

但就在這毀滅性的痛苦風暴中——

那股源自血脈的共鳴再次被強行激發(fā)!涌入她體內(nèi)的狂暴薪火,在接觸到她自身涅槃火的瞬間,再次被那股新生的、純凈的引導(dǎo)之力所吸引!雖然依舊狂暴灼痛,卻不再是無序的毀滅洪流!

沈青瓷強忍著靈魂都被灼燒的痛苦,殘存的意識死死守住丹田那一點瀕臨熄滅的微光,用盡所有的意志力,如同在驚濤駭浪中駕馭一艘即將解體的破船,艱難萬分地引導(dǎo)著這股狂暴的力量,沿著自己同樣布滿裂痕的經(jīng)脈流轉(zhuǎn)、同化!

每一次引導(dǎo),都如同在刀山火海中穿行,帶來撕心裂肺的痛苦。汗水、血水、冰冷的河水混合著從她額頭滾落。她的身體因劇痛而劇烈顫抖,牙關(guān)緊咬,嘴角不斷溢出帶著內(nèi)臟碎塊的血沫。

時間仿佛再次凝固。

就在沈青瓷感覺自己即將被這狂暴力量徹底撕碎、意識即將沉淪的瞬間——

丹田深處那點涅槃火苗,在承受了更猛烈沖擊后,非但沒有熄滅,反而如同在毀滅中淬煉,猛地爆發(fā)出更加純凈、更加凝練的暗金光芒!一股帶著強大凈化與新生意志的力量轟然擴散!

涌入她體內(nèi)的狂暴薪火,在這股新生的、更強大的涅槃火引導(dǎo)下,如同被套上韁繩的烈馬,開始更加馴服地順著她引導(dǎo)的路徑流轉(zhuǎn)!雖然灼痛依舊,卻不再有焚毀一切的暴戾!更奇妙的是,這股被凈化的力量反哺回來,讓她的涅槃火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壯大了一絲!一股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暖流開始修復(fù)她斷裂的經(jīng)脈,強行支撐著她這具瀕臨破碎的軀殼!

而懷中的嬰兒,那痛苦急促的抽噎聲,終于再次奇跡般地減弱了!雖然依舊微弱,但呼吸似乎稍稍平穩(wěn)了一瞬!手腕上那焦黑龍鱗胎記下搏動的暗紅光芒,雖然并未消失,卻如同被強行按回了焦黑的皮殼之下,不再那么刺目欲裂!蔓延的焦黑痕跡也暫時停滯!

又一次,在死亡的邊緣,以自身為熔爐,暫時壓制住了焚脈的薪火!

沈青瓷虛脫般癱軟在冰冷的淺灘碎石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灼痛。左臂完全失去了知覺,右臂骨裂處劇痛鉆心。但她的目光,卻如同淬火的寒冰,死死地、帶著刻骨恨意,盯向斜上方那片蟄伏著殺機的鐘乳石巖架!

那兩個水鬼,顯然也被沈青瓷剛才那詭異的、全身突然爆發(fā)又瞬間虛弱的狀態(tài)所驚動!他們蟄伏的氣息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但很快,更加冰冷、更加耐心的殺意重新凝聚。如同最老練的獵手,在等待獵物徹底失去反抗能力的最佳時機。

沈青瓷強忍著身體的劇痛和陣陣眩暈,艱難地用還能動的右臂支撐著身體,半靠在冰冷的巖壁上。她將嬰兒小心地護在身體內(nèi)側(cè),用殘破的衣襟勉強遮擋。左手雖然麻痹,但她一直緊握在右手的那柄染血匕首,依舊死死攥著,鋒刃在幽藍的苔蘚微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寒芒。

時間在無聲的殺機中緩慢流逝。水流轟鳴,水滴聲單調(diào)地重復(fù)。每一次水滴落下,都如同死亡的倒計時。

沈青瓷的大腦在劇痛和涅槃火強行支撐的清醒中飛速運轉(zhuǎn)。硬拼?絕無可能!以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一個照面就會被格殺。逃?往哪里逃?下游水流湍急,河道狹窄,上方遍布倒懸的致命鐘乳石,簡直就是天然的死亡陷阱。那兩個水鬼占據(jù)高處,視野極佳,她稍有異動,必然迎來致命打擊。

唯一的生路……或許就在這看似絕境之中!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借著巖壁上星星點點的幽藍慘綠熒光,飛速掃視著周圍的環(huán)境。渾濁湍急的河水……濕滑漆黑的巖壁……低矮布滿倒懸鐘乳石的穹頂……還有那無處不在的、帶著腐朽和硫磺的陰濕氣息……

硫磺氣息?

沈青瓷的鼻翼極其細微地翕動了一下。醫(yī)者的本能和對氣息的敏銳,讓她捕捉到了這絲異常。這氣味……并非來自水流本身,也并非均勻分布。似乎……在斜對面,靠近湍急水流沖擊最猛烈的那片巖壁下方,氣味更加濃郁一些?

她的目光瞬間鎖定了那片區(qū)域。渾濁的水流在那里撞擊出大片白色的泡沫,巖壁被水流沖刷得異常光滑,覆蓋著厚厚的滑膩苔蘚。乍看之下,并無異常。但仔細看去,在幾塊被水流沖刷得發(fā)亮的黑色巖石縫隙之間,似乎……有極其微弱的氣泡,正從水下緩緩冒出?那些氣泡破裂時,帶出的硫磺氣息似乎更濃了!

水下有熱源?還是……有縫隙通往別處?

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沈青瓷混亂的意識!

“噗通!”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游魚擺尾的入水聲,毫無征兆地從斜上方那片鐘乳石巖架的邊緣響起!

不是攻擊!而是一塊拳頭大小、棱角分明的黑色巖石,被人精準地投入了下方的湍急水流之中!

石塊落水的位置,距離沈青瓷藏身的淺灘,僅有不到三丈!渾濁的水面上濺起一小簇水花,石塊迅速被湍急的水流卷走。

這看似隨意的舉動,卻讓沈青瓷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試探!這是水鬼慣用的伎倆!他們在試探她的位置,試探她的反應(yīng),更是在用落水聲掩蓋他們自己下一步行動的細微聲響!

果然!

就在石塊落水的聲響被水流轟鳴掩蓋的瞬間——

“咻!咻!”

兩道細微到極致、幾乎與水流聲融為一體的破空厲嘯,如同來自九幽的毒蛇吐信,猝然撕裂了沉悶的空氣!

不是吹箭!而是兩根閃爍著烏金光澤、尾部帶著細小魚鰭狀倒鉤的弩矢!速度快得超越了視覺捕捉的極限!目標并非沈青瓷的身體,而是——她藏身淺灘前方左右兩側(cè)的水面!

“噗!噗!”

弩矢精準無比地釘入淺灘邊緣的碎石和水流交界處!入石三分!尾部微微震顫!

沈青瓷瞳孔驟縮!陷阱!這是定位和封鎖!那兩根弩矢的位置,恰好封死了她向河道兩側(cè)閃避的空間!而正前方,是湍急的主河道!上方,是致命的倒懸鐘乳石!

幾乎在弩矢釘入石縫的同一剎那!

“嘩啦!嘩啦!”

兩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毫無征兆地從那片鐘乳石巖架下方的陰影水域中破水而出!帶起的水花被刻意壓到最低!動作迅捷如電,配合默契無間!

一人身形矯健,如同離弦之箭,踏著水面激起的細微浪花,手中一柄狹長的、閃爍著幽藍毒芒的分水刺,帶著凄厲的破風聲,直刺沈青瓷因半靠巖壁而暴露出的咽喉!角度刁鉆,快如閃電!

另一人則如同融入水流的影子,并未直接撲向沈青瓷,而是如同鬼魅般貼著一側(cè)濕滑的巖壁,以驚人的速度無聲滑下!目標,赫然是沈青瓷懷中那被衣襟半掩的嬰兒!他手中沒有兵刃,五指成爪,指甲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青黑色澤,帶著腥風,直抓襁褓!意圖再明顯不過——奪嬰!或直接扼殺!

聲東擊西!分工明確!一擊奪命!務(wù)求萬全!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寒氣直透骨髓!

沈青瓷眼中最后一點屬于人的情緒徹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如同萬年玄冰般的計算和一種被逼入絕境后同歸于盡的瘋狂!

她等的就是這一刻!敵人全力出手、舊力已發(fā)新力未生的剎那!

面對咽喉襲來的致命毒刺和側(cè)面抓向嬰兒的毒爪,沈青瓷的身體沒有后退!沒有格擋!反而如同被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猛地向前一竄!

不是撲向敵人!而是撲向——正前方,那湍急的、卷著白色泡沫、硫磺氣息最濃郁的主河道水流!

同時,她緊握匕首的右手,并非攻擊襲來的水鬼,而是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狠狠朝著斜上方那片鐘乳石巖架的方向,猛地擲出了那柄染血的匕首!

“嗖——!”

匕首化作一道凄厲的寒光,撕裂昏暗的空氣!

這一擲,并非為了傷敵!沈青瓷很清楚,以她現(xiàn)在的力量和狀態(tài),根本不可能傷到占據(jù)高處的敵人。這一擲的目標是——

“啪嚓!”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在匕首飛行的軌跡盡頭響起!

匕首鋒利的刃尖,精準無比地擊中了一塊倒懸在巖架邊緣、約莫人頭大小、如同冰錐般尖銳細長的鐘乳石根部!

那根鐘乳石本就因水流侵蝕和地動而布滿了細微的裂紋!此刻被匕首蘊含的力量和精準的撞擊點狠狠一擊——

“咔嚓!轟隆——!”

人頭大小的尖銳鐘乳石,連同根部附近幾塊松動的巖石,瞬間崩裂、脫落!帶著萬鈞之勢,如同數(shù)根巨大的死神之矛,朝著下方那兩個剛剛撲出水面、招式用老的水鬼頭頂,狠狠砸落!

時機!妙到毫巔!

那兩個水鬼顯然沒料到沈青瓷會如此反擊!更沒料到她會利用環(huán)境制造殺局!毒刺和毒爪已然遞出,身體前沖的勢頭難以瞬間改變!頭頂?shù)乃劳鲫幱耙艳Z然降臨!

“小心!”使分水刺的水鬼發(fā)出一聲驚怒交加的厲吼!他反應(yīng)極快,刺向沈青瓷咽喉的毒刺猛地回收,身體強行向側(cè)面一扭,試圖避開砸落的巨石!

“砰!!”

一塊較小的落石狠狠砸在他的肩頭!骨骼碎裂的脆響清晰可聞!他悶哼一聲,身體被巨大的力量砸得一個趔趄,差點栽進湍急的水流!

而那個撲向嬰兒的毒爪水鬼,更是首當其沖!他為了奪嬰,身體幾乎完全暴露!頭頂那塊最大的、如同長矛般的鐘乳石,帶著死亡的尖嘯,正對著他的天靈蓋狠狠貫下!

生死關(guān)頭,這水鬼展現(xiàn)出了驚人的狠辣和決斷!他竟完全放棄了抓向嬰兒的動作,雙手猛地交叉向上格擋!同時身體如同沒有骨頭的泥鰍,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柔韌度向后猛仰!

“噗嗤——!”

尖銳的鐘乳石尖端,狠狠刺穿了他交叉格擋的雙臂!帶著淋漓的鮮血和碎骨,余勢未消,又狠狠貫入了他因后仰而暴露的胸膛!

“呃啊——!!!”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響徹河道!

那水鬼被巨大的力量狠狠釘在了淺灘邊緣!尖銳的石矛貫穿了他的胸膛,將他如同標本般釘在那里!鮮血如同噴泉般從傷口涌出,瞬間染紅了周圍的河水!他身體劇烈地抽搐著,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痛苦,死死瞪著沈青瓷撲入水流的方向。

沈青瓷在擲出匕首的瞬間,身體已如同游魚般,抱著嬰兒,猛地扎入了前方湍急渾濁、硫磺氣息濃郁的主河道水流之中!

冰冷的河水瞬間將她吞沒!巨大的沖擊力讓她如同斷線的風箏,瞬間被水流卷向下游!她死死抱著嬰兒,蜷縮身體,盡量減少阻力,同時拼命地劃動還能動的右臂,調(diào)整方向,朝著那氣泡密集、硫磺味最濃的水域奮力游去!

身后,傳來另一個水鬼驚怒的咆哮和同伴垂死的慘嚎,以及落石砸入水中的巨大轟鳴!

沈青瓷顧不上回頭!她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感知水流的方向和那越來越濃郁的硫磺氣息上!她像一條感知到洋流的魚,在狂暴的水流中奮力掙扎,朝著那處水下熱源的方向靠近!

渾濁的水流中能見度極低。她只能憑借水流沖擊巖壁帶來的細微方向變化和那刺鼻的氣味指引。水流越來越湍急,沖擊力越來越大,仿佛要將她徹底撕碎!

就是這里!

她猛地感覺到一股橫向的、帶著溫熱氣息的水流,從側(cè)面一處被巨大巖石半掩的水下縫隙中涌出!這股橫向水流與主河道的水流激烈對沖,形成了一股強勁的、向內(nèi)吸附的漩渦!

生路!就在這漩渦之后!

沈青瓷眼中爆發(fā)出最后的光芒!她用盡全身力氣,借助那吸附的漩渦之力,抱著嬰兒,如同離弦之箭,狠狠朝著那處被巖石半掩的、不斷涌出溫熱氣泡和渾濁水流的黑暗縫隙,一頭扎了進去!

“轟——!”

身體如同撞破了一層無形的薄膜!巨大的壓力差讓她的耳膜劇痛!眼前瞬間被更加渾濁、更加灼熱、充滿了濃重硫磺和礦物味道的水流所充斥!

這縫隙內(nèi)部,并非想象中的狹窄通道!而是一個更加幽深、更加廣闊、水流卻相對平緩了許多的……地下水域?

沈青瓷掙扎著浮出水面,貪婪地呼吸著灼熱而充滿硫磺味的空氣。視線依舊模糊,但借著巖壁上更為密集的、散發(fā)著慘綠和幽藍熒光的苔蘚和奇異菌類,她勉強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這里像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湖泊,或者說,是暗河系統(tǒng)中的一個巨大溶腔。穹頂高了許多,但依舊布滿了猙獰倒懸的鐘乳石。湖水渾濁,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乳白色,水面上漂浮著縷縷白色的霧氣,散發(fā)著濃烈的硫磺和礦物質(zhì)氣息。湖水溫度明顯比外面高了許多,帶著一種悶熱的濕氣。

最奇異的是湖的中央,影影綽綽,似乎矗立著一些巨大的、形態(tài)怪異的黑色輪廓!像是……某種建筑的殘???巨大的石柱?倒塌的墻壁?

而在她此刻漂浮的位置,靠近岸邊一處相對平緩的淺灘。淺灘后方,不再是光滑的巖壁,而是一大片……坍塌的、由巨大條石和碎裂巖石堆積而成的廢墟?那些條石上,似乎還殘留著人工雕琢的痕跡!

這里……有人來過?或者說……曾經(jīng)有過人造的建筑?

沈青瓷心中劇震!難道……是墨守城提到的墨家遺跡的一部分?寒淵入口的線索?

然而,巨大的驚喜還未升起,便被更深的恐懼瞬間澆滅!

“嘩啦!”

一聲清晰的水響,從她剛剛沖進來的那道縫隙入口處傳來!

一個矯健的身影,如同索命的幽靈,破開渾濁的水流,出現(xiàn)在了這處巨大的地下硫磺湖入口!正是那個僅存的、肩頭被落石砸傷的水鬼!他冰冷的眼神穿透湖面上的白色硫磺霧氣,如同鎖定獵物的毒蛇,瞬間釘在了漂浮在淺灘邊緣、氣息奄奄的沈青瓷身上!

他追進來了!

沈青瓷的心瞬間沉入冰窟!她掙扎著想向岸邊的廢墟淺灘游去,但身體早已透支,右臂骨裂處劇痛鉆心,左臂依舊麻痹,懷中的嬰兒更是死沉!每一次劃水都無比艱難。

那水鬼顯然也看到了沈青瓷的虛弱和岸邊那片奇異的廢墟。他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意和一絲探究。他沒有立刻撲上來,而是如同最謹慎的獵手,緩緩地、一步步地踏著渾濁溫熱的湖水,朝著沈青瓷和那片廢墟淺灘逼近。每一步,都帶起細微的水波,如同死亡的漣漪,緩緩擴散。

沈青瓷艱難地游到了淺灘邊緣,用盡最后的力氣,拖著沉重的身體和嬰兒,爬上了布滿碎石和厚厚硫磺沉積物的岸邊。她癱倒在冰冷的碎石上,劇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硫磺的灼痛和血腥味。她將嬰兒小心地放在身側(cè)稍高的干燥處,自己則掙扎著半跪起來,染血的右手在身邊摸索著,抓起一塊邊緣鋒利的碎石,死死攥在手中,如同野獸最后的獠牙。

冰冷的眼神,死死盯著那個在硫磺霧氣中一步步逼近的、如同死神般的身影。

最后的搏殺,即將在這片被遺忘的、充滿硫磺氣息的地下廢墟邊緣展開。

陸沉書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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