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還在繼續，溫夢暢雖然不缺工作，但在這個物欲橫流的大城市，她辛辛苦苦掙來的錢只能夠滿足基本的溫飽。有一天，她正按照通告精心挑選著配套的服飾，卻接到MCN模特公司經理人的電話，說因為公司內部業務的調整，只能終止與她后面的合作。她還來不及回話，電話那頭已經出現了忙音。雖然她的心情瞬間跌倒了谷底，但在這個肉弱強食的社會，容不得她有半點的喘息。她不停地調整著呼吸，腦袋里拼命回想是否還有可以工作的機會，正在此時，被隨意仍在梳妝臺上的名片吸引了她的注意，是岳近。

她拿起手機，緩緩撥通了對方的電話：

“你上次說有個采訪，是關于X航空姐的對吧？”

她佯裝鎮靜地問道。

“是啊，只是采訪已經請人去做了，你...?”岳近似乎察覺了些許異樣，又補充道

“你若是有這方面的想法，咱們可以約個時間一起吃飯，我這邊的相關工作還有不少，看你什么時候有空？”

看夢暢沒有回答，岳近接著說：

“要不就這周六吧，我帶你去我朋友開的餐廳吃地道的粵菜。”

猶豫了幾秒，看著記賬簿上少的可憐的數字，溫夢暢還是應允了下來。

周六中午十二點整，溫夢暢站在“粵海軒“古銅色的大門前，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棉麻連衣裙的腰帶。這家藏在CBD金融中心頂層的餐廳，連門把手都鍍著真金，倒映出她刻意打扮過卻仍顯廉價的形象。三天前那通電話里佯裝的鎮定早已消耗殆盡，此刻她滿腦子都是廚房里那團詭異的金色火焰。

“溫小姐？“

帶著笑意的男聲從側面傳來。岳近今天穿了件藏青色立領襯衫，沒打領帶，袖口卷起兩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他手里把玩著一個車鑰匙大小的青銅物件，在陽光下泛著幽綠的光。

“他們家的所有食材都是從廣州那邊空運過來的，主打私房菜，一般都得提前三天才能預定?！八匀坏亟舆^溫夢暢手里皺巴巴的帆布包，指尖不經意擦過她手腕時，帶起一陣細微的電流，“我和他是多少年的兄弟了，所以就沒有這些個繁榮縟節，這家餐廳，今晚就是咱倆的了?！?/p>

“何止這些，今天天氣很好，他特地叮囑我將餐桌擺在室外，我們所有在全國烹飪大賽得獎的廚師都留下來加班，就為了滿足他刁鉆的味蕾以及在某人面前耍帥！”一旁的男人戴著帽子，穿著圍裙很是熱情地回應道。

對了，忘了給你介紹，這是我的拜把子兄弟---這家餐廳的主人馮北。

溫夢暢有些局促地和他握了握手，馮北的手掌寬厚有力，指節處有細微的薄繭，不像養尊處優的老板，倒像時常下廚的匠人。他手腕上不經意露出的一截赤金手鏈，鏈扣處隱約雕著個振翅的鳥形圖案，讓溫夢暢心頭莫名一跳。

岳近輕笑一聲，對馮北的“耍帥”言論不置可否，只自然地引著溫夢暢走向餐廳深處。穿過富麗堂皇的主廳，推開一扇厚重的玻璃門，眼前豁然開朗。

巨大的空中露臺仿佛懸浮于云端之上，腳下是縮小成棋盤格的城市。一張鋪著象牙白亞麻桌布的長桌擺在中央，僅設了三張座椅，視野絕佳。輕柔的爵士樂流淌在微風中，遠處鱗次櫛比的摩天大樓成了這幅奢華畫卷的背景板。

“坐吧，溫小姐?！痹澜鼮樗_正對城市天際線的座椅，動作紳士得無可挑剔。

馮北沒急著坐下，他像個舞臺劇導演般拍了拍手，訓練有素的侍者立刻魚貫而入。一道道精致的粵式點心和小菜如藝術品般被呈上：晶瑩剔透的蝦餃皇，薄如蟬翼的皮下透出粉嫩的蝦仁；燒鵝皮脆肉嫩，淋著琥珀色的秘制醬汁，油光誘人；清蒸東星斑躺在碧綠的蔥絲上，魚肉雪白細膩；還有一盅冒著熱氣的花膠燉雞湯，香氣濃郁得令人心醉。

“嘗嘗這湯，北哥的鎮店之寶，選的是五年以上的黃花膠，配上走地老母雞，燉了足八個鐘頭，一滴水都不加，全靠蒸汽凝成。”岳近親自為她盛了一小碗，金黃的湯色在骨瓷碗里蕩漾，濃郁得幾乎化不開。

溫夢暢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瞬間，極致的鮮美在舌尖爆炸開來，膠質的潤滑感包裹著味蕾，仿佛整個人的疲憊都被這口熱湯熨帖了。她忍不住低低“嗯”了一聲，純粹的味覺享受暫時壓下了心頭的疑慮和緊張。馮北見狀，得意地揚了揚眉毛。

餐至過半，氣氛在美食和岳近、馮北看似隨意的談笑風生中逐漸松弛。馮北很健談，講著開餐廳遇到的趣事，岳近則適時補充幾句，兩人默契十足。溫夢暢話不多，只是安靜地聽著，偶爾露出淺淺的笑意，目光卻總是不自覺地掠過岳近手腕內側——那里似乎什么也沒有，但之前在餐廳門口那抹朱砂色的鳳羽紋路，如同烙印在她視網膜上。

這時，馮北沖侍者使了個眼色。一位穿著黑色馬甲、戴著白手套的侍酒師，表情莊重地推著一個特制的酒車走了過來。酒車上靜靜躺著一個巨大的、深色的酒瓶，瓶身線條優雅，透著一股歲月的沉靜。

“好戲開場了。”馮北搓了搓手，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今天沾岳少的光，也沾溫小姐的光，開個好東西——1979年的羅曼尼·康帝，六升裝?！?/p>

溫夢暢雖然對頂級紅酒了解不多，但“羅曼尼·康帝”這個名字如雷貫耳，代表著葡萄酒界不可逾越的巔峰，是傳說中“百萬富翁買得起，億萬富翁才喝得到”的液體黃金。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侍酒師的動作如同儀式，用專門的開瓶器極其小心地旋開那巨大的橡木塞。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香氣瞬間彌漫開來，超越了之前所有菜肴的香氣，帶著陳年黑皮諾特有的紅色漿果、森林地表、松露、香料以及一絲微妙的礦物質感，馥郁而深沉，充滿了整個露臺空間。

深寶石紅色的酒液被緩緩注入巨大的醒酒器中，在陽光下折射出令人心醉的光芒。

“這一瓶，大概值多少？”溫夢暢忍不住小聲問，純粹是出于震驚下的本能。

岳近端起自己面前的水晶杯，輕輕晃動著杯底那一點點剛倒入的、價值連城的液體，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前兩年蘇富比拍賣行拍過一箱同年的標準瓶，均價差不多在……二十萬歐元左右一瓶。這個六升裝，容量相當于八個標準瓶，而且存世更稀少。具體的市場價……馮老板？”

馮北嘿嘿一笑，伸出兩根手指：“保守估計，小兩百萬歐元吧。主要是這品相，這保存狀態，可遇不可求啊?！?/p>

溫夢暢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小兩百萬歐元！換算成人民幣……那是一個她做夢都不敢想的龐大數字！而眼前這一醒酒器的液體，就等同于她可能要奮斗幾輩子才能積攢的財富！巨大的不真實感和階級的鴻溝帶來的眩暈感瞬間淹沒了她。她看著杯中那一點點深紅的液體，感覺那不是酒，而是滾燙的、流動的黃金。

侍酒師為三人分別斟上淺淺的一層。馮北率先舉杯：“來，為我們今天的相聚，也為緣分！”

岳近也舉杯，目光深邃地看向溫夢暢：“敬相遇?！?/p>

溫夢暢僵硬地舉起酒杯，指尖冰涼。她學著他們的樣子，輕輕嗅聞那復雜到令人窒息的香氣，然后淺淺抿了一口。酒液入口，絲滑得不可思議，單寧早已被歲月打磨得如天鵝絨般柔順，風味層層疊疊地在口中展開，酸度、果味、礦物感、陳年帶來的復雜氣息達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平衡，余味悠長得仿佛沒有盡頭。

這無疑是人間至味，是她從未體驗過的味覺巔峰。然而，這極致的奢華和美味，在此刻卻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她心上，讓她無法純粹地享受。她覺得自己像個誤入仙境的凡人，手足無措。

就在她心神恍惚，想全力消化這杯價值連城的紅酒所帶來的沖擊時，岳近忽然從口袋里拿出一個極其小巧精致的藍牙耳機，遞到她面前。

“試試這個？”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蠱惑，嘴角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配這酒，聽點特別的?！?/p>

溫夢暢不明所以，下意識地接了過來，遲疑地塞進左側耳朵里。

瞬間，艾米·懷恩豪斯那極具辨識度的、沙啞慵懶又充滿爆發力的嗓音，混合著復古的靈魂樂節奏，直接灌入她的耳膜：

-YousaidI'mstrongerthanyou，yeah

-(你說我比你更堅強，是的)

-ButIdon'tevenneedtousemystrength

-(但我甚至不需要動用我的力量)

-Idon'thavetoprovemymuscletoyou

-(我不需要向你證明我的力量)

-Baby，it'sjustnotright...

-(寶貝，這感覺就是不對...)

歌詞直白而充滿力量感，帶著一種性感的挑釁和對男性主導地位的不滿。在這奢華到極致的云端露臺，聽著這樣一首充滿女性獨立意識的歌曲，岳近深邃的目光又直勾勾地落在她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和一種……玩味的探究。

溫夢暢的臉“騰”地一下紅透了！從小鎮走出來的她，習慣了安靜和邊緣，哪里經歷過這種直白又帶著曖昧挑逗的場面？歌詞里的“Stronger”像針一樣扎在她此刻的脆弱和局促上。岳近的眼神，馮北在一旁饒有興致的打量，杯中的天價紅酒，耳邊充滿張力的歌聲……這一切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讓她幾乎喘不過氣的熱浪。

她幾乎是慌亂地、有些狼狽地一把將耳機摘了下來，塞回岳近手里，手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不……不好意思，我……不太習慣聽歌。”她低下頭，聲音細若蚊吶，恨不得把自己藏進桌布底下。臉頰滾燙的溫度告訴她，此刻她的臉一定紅得像熟透的蝦子。心，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分不清是羞窘，是慌亂，還是那杯價值二十萬歐元的羅曼尼·康帝帶來的灼熱后勁。

露臺上，輕柔的爵士樂依舊流淌，但氣氛，卻因為這一只小小的耳機和一首歌，變得微妙而灼熱起來。岳近看著溫夢暢通紅的耳尖和低垂的脖頸，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眼神卻愈發幽暗，仿佛透過她此刻的窘迫，看到了更深層的東西。

“試試這個。“岳近用公筷將一塊琥珀色的燒鵝夾到她碟子里。酥皮在筷子尖發出清脆的碎裂聲，蜜汁順著紋理緩緩滲出。就在溫夢暢剛要道謝時，異變突生——

燒鵝皮下滲出的不是油脂，而是一縷游動的金光！那光芒順著瓷碟花紋蔓延，轉眼間整桌菜肴都蒙上了一層半透明的金色薄膜。菠蘿包酥皮的氣孔里、蝦餃的褶皺間、甚至普洱茶湯面上浮著的花瓣，全都開始滲出細密的金色光點！

“怎么不吃？“岳近的聲音突然變得極遠。溫夢暢驚恐地發現對方的臉在光線里產生了重影——現代裝束的岳近身后，隱約浮現出另一個戴直角幞頭、穿圓領絳紗袍的古代男子虛影！那虛影正舉起寬大的宋式袖口，袖中隱約有金色流沙般的光粒傾瀉而下，落在每一道菜里。

“啪嗒“。

她的筷子掉在骨碟上。再定睛看時，金光與虛影都消失了，只剩岳近關切的眼神和完好如初的菜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