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碾過青嵐站的鐵軌接縫，劇烈的震顫讓許南歸調試口琴的手指微微打滑。董妤望著他背包上搖晃的銀色鈴鐺，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就在昨夜，她顫抖著在辭職信上簽下名字，打印機吐出紙張的聲響與撕碎創業計劃書的聲音重疊，窗外的雨幕模糊了陸沉舟那句“喜歡也淡了“的冰冷。手機里母親未說完的電話還停留在通話記錄，她甚至沒聽完那些催婚的話語就匆忙掛斷，任由寂靜在空蕩的辦公室里瘋長。

“來首曲子？“許南歸抬頭時，銅色口琴在晨光中折射出細碎的光斑。不等她回應，輕快的音符已傾瀉而出，旋律如山間跳躍的溪流，卻在觸及董妤緊繃神經的剎那，陡然轉為舒緩的小調。這陌生又溫柔的曲調，竟讓她想起大學時偷偷藏起的吉他譜。她摩挲著旅行攻略卷邊的邊角，那上面還沾著今晨在售票窗口匆忙填寫行程時蹭到的墨水漬。行李箱夾層里母親藏起的鈴鐺，此刻正隨著口琴節奏輕輕震顫，仿佛在哀悼她一夕之間崩塌的事業與感情。

手機連續震動，母親的語音方陣不斷彈出。董妤皺著眉將手機倒扣在膝頭，許南歸的吹奏突然停了下來。“被催婚？“他轉動著口琴，金屬外殼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喉結動了動，聲音低下去半分：“我懂這種窒息感。“他望向窗外疾馳而過的山巒，指腹無意識摩挲著口琴邊緣，“我十七歲那年，父親去世后，母親重組了家庭。后來每次回去，繼父總說該安定下來找份正經工作，話里話外都是給我介紹老板女兒。“

董妤抬眼，在他眼底看到和自己相似的疲憊。許南歸從背包側袋摸出半塊壓縮餅干，掰了一半遞過來：“雖然難吃，但管飽。“粗糙的包裝紙蹭過她掌心時，帶著山間晨露的涼意。“我叫許南歸，“男人突然伸手，“取'南歸雁'的意思，不過我是往南瞎逛的人。“

“董妤。“她輕輕握了握那只帶著薄繭的手，掌心殘留的溫度驅散了些許寒意。許南歸指著她膝頭的旅行攻略：“要去蒼梧山？那里的聽風崖在雨后能聽到七種回聲，就像...“他突然舉起口琴，吹出高低錯落的音符，“就像這樣，層層疊疊的聲音會把煩惱都吹散。“

董妤望著他眼中閃爍的光，想起父親書房里那本永遠鎖著的日記本。“你去過很多地方嗎？“她輕聲問。許南歸點頭，摸出貼身口袋里的照片：“每到一個特別的地方，我就拍張照。“照片上云霧繚繞的山峰間，崖邊立著塊斑駁的木牌，依稀可見“聽風崖“三個字，角落用藍色水筆寫著：“在這里，我終于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廣播突然響起青嵐站到站提示，許南歸慌亂收拾口琴，照片從外套口袋滑落。董妤彎腰撿起時，指尖不小心蹭到照片背面的字跡。“抱歉！“許南歸一把搶過照片，耳尖漲得通紅，抓起登山包沖向車門，背包上的鈴鐺急促碰撞，“有些風景，得自己去看才知道！“

董妤追到站臺時，只看見他黑色沖鋒衣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衣服上褪色的蝴蝶圖案隨風擺動。夜風掀起她的發梢，行李箱夾層的鈴鐺突然發出清脆的長鳴。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吉他掃弦聲，與鈴鐺的震顫在暮色中交織成奇妙的共鳴。她握緊行李箱拉桿，朝著與許南歸相反的方向走去，青嵐站的路燈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手機再次震動，母親新的語音消息寫著：“你王阿姨介紹的人真的不錯...“董妤深吸一口氣，將手機調成靜音——那個萍水相逢的流浪音樂人留下的只言片語，或許正是指引她走向自由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