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散盡,老村長的煙袋鍋在石階上敲出清脆聲響。他顫巍巍掀開教室門簾,渾濁的目光掃過墻上新糊的梧桐葉樂譜,落在角落堆疊的竹筒樂器上:“后山塌方,學校得挪到祠堂。“話音未落,戴草帽的男孩背著滿筐野果撞進來,果子滾了一地,“我去搬!“他咧著嘴露出豁牙,褲腿又沾滿新鮮的泥點。
祠堂的梁柱爬滿歲月的裂痕,卻意外地寬敞。孩子們自發用竹竿撐起褪色的藍布當隔音簾,董妤和許南歸發現,不知何時,樂器架上多了幾支打磨光滑的竹笛。麻花辮女孩抱著陶甕走進來,甕口蒙著半透明的獸皮,“這是用阿婆的腌菜壇子做的鼓!“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壇身還粘著幾片干枯的野菊花。
午后的陽光斜斜照進祠堂,許南歸正在教孩子們認識五線譜,突然聽見祠堂外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響。推開木門,只見十幾個村民圍在空地上,老石匠用鑿子敲打著廢棄的鐵犁,賣山貨的阿嬸搖晃著自制的銅鈴,就連總板著臉的獵戶也舉著竹筒吹奏不成調的曲子。老村長蹲在一旁,煙鍋里的火星隨著節奏明明滅滅。
“你們說,能不能把這些聲音都編進去?“老石匠抹了把額頭的汗,鐵犁上還沾著新鮮的鑿痕。董妤愣住了,她從未想過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村民,竟藏著這樣熾熱的渴望。許南歸忽然想起父親常說的話:“真正的音樂,永遠生長在人間煙火里。“
暮色四合時,祠堂亮起星星點點的油燈。董妤撥動吉他弦,琴弦震顫的瞬間,老石匠的鐵犁率先發出低沉轟鳴,緊接著是竹筒的嗚咽、銅鈴的清響。獵戶踩著節奏敲擊陶鼓,阿嬸的歌聲從人群中飄起,帶著山風的粗糲與溪流的婉轉。戴草帽的男孩突發奇想,將竹筒倒扣在瓦片上,敲出的聲音竟像極了暴雨敲打屋檐。
音樂像漲潮的溪流漫出祠堂,驚醒了樹梢的歸鳥。隔壁村的村民舉著火把循聲而來,人群中不知誰帶來了竹笙,悠揚的樂聲與鐵犁的敲擊碰撞出奇妙的韻律。老村長的煙袋不知何時熄了,他望著沉浸在音樂中的男女老少,渾濁的眼睛泛起淚光——這座沉寂多年的山村,終于在音符中重新活了過來。
深夜,董妤和許南歸坐在祠堂臺階上。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長,與散落滿地的樂器輪廓交織在一起。許南歸翻開父親的琴譜,那張梧桐葉譜子上又多了幾行字:“原來每個人心里,都藏著會唱歌的星星。“山風掠過祠堂飛檐,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樂聲,如同千萬簇星火,正將整片山野悄然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