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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如果有人愛我一百天

第三十章:歸途中的回響

一瘸一拐地走出森林邊緣,董妤終于在一處溪流旁停下腳步。清澈的溪水倒映著她狼狽的模樣:凌亂的發絲黏著血漬和枯葉,幾縷發絲被凝固的血痂牢牢粘在額角;登山服破破爛爛,肘部和膝蓋處的布料早已被藤蔓撕扯成布條,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布滿交錯縱橫的血痕,有些傷口還在滲出組織液,與塵土混合成暗紅色的痂。她的右手因為逃亡時抓握巖石,指甲縫里嵌滿泥沙,此刻微微顫抖著捧起溪水。冰涼的水流沖刷著傷口,刺痛感如電流般竄過全身,讓她幾乎站立不穩,只能扶著溪邊的歪脖子樹大口喘息。背包里的樺樹皮樂譜還在,但那些丟失的錄音設備,連同里面記錄的溶洞共鳴、魔芋葉震顫的珍貴聲音,永遠留在了那片危機四伏的森林里。

坐在溪邊的巖石上,董妤開始整理思緒。粗糙的巖石表面布滿青苔,寒氣透過破損的褲子滲進骨頭,她卻渾然不覺。小心翼翼地取出樺樹皮樂譜,泛黃的樹皮邊緣已經卷曲,用赭石繪制的符號在陽光下泛著神秘的光澤,仿佛無數雙眼睛在注視著她。這些符號有的像盤旋的飛鳥,有的似扭曲的藤蔓,她將隨身攜帶的樂譜本攤開,把樹皮上的圖案與自己記錄的音符一一對照。當鉛筆劃過紙面時,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那些看似隨意的線條轉折處,竟暗藏著復雜的樂理規律,某個連續的螺旋紋與天體運行的黃道十二宮軌跡高度重合,而三角形圖騰的排列方式,恰好對應著音樂中的黃金分割節奏。這發現讓她渾身發冷,原來自己在森林里經歷的每一次奇遇,都像是被無形的手精心編排的章節。

歸途漫長而艱辛。蜿蜒的山道上,碎石時不時在腳下打滑,董妤拄著臨時折下的樹枝,每走一步都要忍受膝蓋傳來的劇痛。一路上,她始終沉浸在回憶中。巖壁崩塌時,碎石如隕石雨般墜落,她至今記得那塊擦著耳畔飛過的赭紅色砂巖,邊緣鋒利得能削斷發絲;巨型魔芋扭曲變形時,葉片滲出的黑色黏液散發出腐肉般的惡臭,那些帶著吸盤的藤蔓追著她的腳踝,仿佛有生命般死死糾纏。而月光下閃爍的神秘圖騰,此刻又在她眼前浮現,與雪山冰裂縫里的冰紋、瀾滄江畔巖壁上的古老巖畫重疊,逐漸勾勒出一個模糊卻震撼的輪廓——或許整個自然界,就是一部龐大而復雜的交響樂,每一種聲音、每一個符號,都是其中不可或缺的音符,而人類不過是試圖解讀樂譜的渺小讀者。

行至一處山坳,夕陽的余暉將天空染成血紅色,云層像是被點燃的棉絮,在天際翻涌。董妤突然停下腳步,山風裹挾著砂礫撲打在臉上,卻掩蓋不住那陣熟悉的聲音——尖銳的呼嘯聲從巖壁縫隙中傳來,與她在天然回音壁聽到的聲音竟有七分相似。她閉上眼睛,額角的舊傷隨著心跳隱隱作痛,卻全神貫注地捕捉風中的細節。風聲忽強忽弱,時而夾雜著類似管風琴的共鳴,時而又化作尖銳的哨音。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她的腦海中浮現出森林里巖壁上那些蜂窩狀的孔洞,以及牛骨手串與孔洞嚴絲合縫的奇妙場景。此刻山風穿過眼前巖壁的裂縫,發出的震顫頻率,竟與當時魔芋葉共鳴時的次聲波頻率產生了微妙呼應。她踉蹌著扶住巖壁,指尖觸到凹凸不平的紋路,忽然意識到,自然界的聲音密碼或許早已遍布各處,就像撒在天地間的拼圖碎片,等待著有緣人將它們一一拾起。

夜幕降臨,董妤在一座廢棄的山神廟里暫避。腐朽的木門推開時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驚飛了梁上棲息的蝙蝠,腥臭味撲面而來。廟里蛛網密布,一尊殘缺的山神雕像靜靜佇立,頭部已經缺失,斷裂處露出斑駁的陶土。她用登山杖捅開角落里的枯枝,生起一堆小火?;鹈玎枧咀黜?,溫暖的火光中,她再次拿出樺樹皮樂譜。這次,她取下脖頸間的竹笛,笛身上還沾著森林里的泥漿。當吹奏起樹皮上一段類似飛鳥展翅的符號對應的旋律時,奇跡發生了——笛聲在空蕩蕩的廟宇中回蕩,竟與屋頂漏風的“嗚嗚”聲、遠處山澗若有若無的流水聲,以及火堆燃燒的爆裂聲完美融合。更神奇的是,跳動的火苗將她的影子投射在墻壁上,隨著旋律節奏,陰影中的手臂仿佛在指揮一場無形的交響樂,而殘缺的山神雕像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宛如正在聆聽祭祀的神靈。

這一夜,董妤做了許多夢。她夢見自己回到那片森林,巖壁上的裂縫自動愈合,重新發出鐘鳴般的共振;巨型魔芋恢復了往日的寧靜,葉片在月光下閃爍著珍珠般的光澤,那些神秘的圖騰在夜空中流轉,化作璀璨的星河。夢境一轉,一位面容模糊的老者出現在迷霧中,手中握著一支全新的竹笛。笛身上刻滿從未見過的符號,那些紋路像是流動的水,又像是燃燒的火。當她接過竹笛吹奏時,整個森林都隨之共鳴,瀑布的轟鳴、山風的呼嘯、昆蟲的低鳴,所有的聲音匯聚成一首宏偉壯麗的樂章,而她自己,仿佛成了連接天地萬物的琴弦。

黎明的曙光喚醒了董妤。廟外的晨霧如輕紗般籠罩群山,她收拾好行囊,破損的背包里,樺樹皮樂譜與半卷濕透的現代樂譜緊緊相依。望向遠方,山巔的積雪在陽光下閃耀,那是她旅程的起點,也是未來探索的方向。雖然此次森林之行充滿危險與遺憾,但她收獲的遠比失去的更多。那些未解的聲音密碼、神秘的圖騰符號,都將成為她繼續探索的動力。她知道,自己與自然聲音的對話才剛剛開始,而這次的經歷,不過是漫長旅程中的一個逗號。帶著對未知的期待與敬畏,董妤再次踏上旅途,她的腳步堅定而從容,因為她明白,在追尋聲音奧秘的道路上,每一次挫折都是成長,每一份遺憾都是未來探索的方向,而那些散落在天地間的聲音詩篇,終將在某個時刻,被拼湊成一曲震撼靈魂的生命交響。

南貳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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