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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浮生影

第十八章:終章·朱墻碎夢

深冬的朔風裹挾著砂礫,將紫禁城檐角的冰棱打磨成森然利刃。楚溫瀾立在乾清宮蟠龍柱下,凝視著案頭那封密函——羊皮紙上北狄巫文與漢字如蛇形扭曲,末尾半梅半狼的圖騰正滲出黑紫色血珠,隨信附著的銀鎖殘片,鎖芯處還嵌著墨玉的半片指甲。掌心疤痕突然如被火鉗烙燙,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墨玉臨終前染血的笑容、宴林擋在身前的決絕、宋雙消散時那句未盡的“陛下珍重“。案頭沙漏中的流沙突然倒卷,銅漏壺發出嗚咽,仿佛時光在此刻逆流。

“報!北狄大軍已至護城河,城頭守軍...皆成毒梅傀儡!“林厭撞開殿門,玄甲縫隙滲出的黑血在金磚上腐蝕出蛛網般的裂痕,懷中震顫的木匣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西市綢緞莊地窖發現三十七具影衛骸骨,每具胸腔都嵌著狼頭骨釘!“匣蓋彈開的剎那,腐肉氣息混著龍涎香撲面而來,半卷血書在燭火中明明滅滅,字跡如活物般扭曲游走:“雙生血引,朱墻為祭,子時三刻,萬劫不復。“血書夾層里,藏著半幅嬰兒肚兜,繡著的并蒂蓮已被血漬浸透,其中一朵蓮花的花瓣,與楚溫瀾貼身收藏的殘片嚴絲合縫。肚兜邊緣還殘留著嬰兒抓握的褶皺,仿佛能觸摸到二十年前那個寒夜的溫度。

子夜梆子聲撕裂寒霧,太和殿三百六十盞宮燈驟然爆出幽綠火焰。燈油順著蟠龍柱流淌,在地面匯成蜿蜒的狼形圖騰。楚溫瀾踏入大殿,只見北狄大薩滿身披由嬰兒指骨串成的長袍,十二根青銅骨杖釘入蟠龍柱,杖頭狼頭圖騰的眼睛正滴落黑血,所落之處地磚寸寸龜裂,爬出無數紫黑色毒梅根須。那些根須纏繞著影衛的斷刃、宋雙的軟劍殘片,以及墨玉的銀簪——每一根簪齒都凝結著干涸的血痂。祭壇中央,宴林被鎖在狼形刑具上,胸口狼頭圖騰黯淡無光,嘴角溢出的黑血在地面匯成詭異的符咒。而他對面,竟是個與楚溫瀾容貌七分相似的男子,左眼爬滿蜈蚣狀紫黑紋路,手中把玩著染血的襁褓殘片,指甲縫里還嵌著北狄巫窟特有的藍色苔蘚。

“皇兄,別來無恙?“那人冷笑,聲音里混著北狄巫咒特有的嘶鳴,喉間發出類似狼嚎的震顫,“我這二十年在北狄巫窟生不如死,可全拜先皇后所賜。“他扯開衣襟,胸口烙著與楚溫瀾鏡像的狼頭圖騰,圖騰周圍布滿蜈蚣狀的疤痕,還在不斷滲出黑血,每一滴血墜地都化作蠕動的毒蟲,“雙生子現世,天下俱焚?她倒是好手段,把我當祭品送進狼窩,卻讓你在朱墻內做金枝玉葉的皇子。“話音未落,薩滿揮動手腕,毒梅根須如巨蟒纏向楚溫瀾,花心處睜開的嬰兒瞳孔齊聲發出啼哭,混雜著先皇后臨終前的咳嗽、墨玉的哭喊、宴林氣若游絲的“哥“,還有影衛統領被剝皮時的凄厲慘叫。哭聲中夾雜著北狄巫咒的吟誦聲,在大殿穹頂回蕩,震得人耳膜生疼。

楚溫瀾揮劍斬去,劍身上梅花紋路與掌心疤痕共鳴,卻見根須愈戰愈強,竟將林厭纏住拖入地底。林厭被拖入瞬間,奮力擲出腰間的影衛腰牌,上面“忠“字被血浸染得發亮。千鈞一發之際,宋雙的半透明身影突然閃現,她的衣襟還染著三年前犧牲時的血跡,發絲間凝結著冰晶,手中軟劍舞出朵朵劍花:“陛下,先皇后在《梅狼圖》夾層留了東西!“隨著她的舞動,周圍的空氣開始扭曲,顯現出先皇后在密室繪制血圖的場景——她白發如雪,指尖刺破掌心,在絹布上勾勒出雙生血脈的紋路,每一筆都伴隨著劇烈的咳嗽,咳在絹布上的血珠暈染成梅的形狀。

記憶如閃電劈開混沌。楚溫瀾猛然想起,那幅古畫夾層里藏著的,是先皇后用青絲與心頭血繡成的雙生圖。圖中雙生子的襁褓用金線相連,卻在中間斷裂成兩半。他咬破舌尖,將帶著藥香的心頭血噴在劍上,同時運轉體內殘余的“牽機引“藥力。長劍瞬間燃起白金色火焰,所到之處毒梅化作灰燼,卻見灰燼中浮出先皇后的殘像:白發如雪的婦人跪在佛堂,懷中抱著兩個襁褓,淚水滴在其中一個孩子腳踝的狼頭胎記上。“溫瀾,墨影...“殘像聲音縹緲,隨著燭火明滅而閃爍,“當年北狄巫咒無解,唯有讓一個孩子活在明處,一個藏在暗處...墨影被送往北狄,卻暗中培養死士,他的每一道傷痕,都是為你而受。“殘像背后,浮現出墨影在巫窟中受刑的畫面:被鐵鏈貫穿琵琶骨、被毒梅根須鉆入血脈、被巫師用骨刀反復刻劃狼頭圖騰,卻始終緊咬著牙關,眼中未曾熄滅的,是對兄長的牽掛。

劇痛中,楚溫瀾的意識回到二十年前雪夜。佛堂內,影衛統領渾身浴血闖入,接過其中一個襁褓時,淚水暈開了襁褓上“溫瀾“二字的最后一筆。而另一個孩子,被送往北狄,在巫窟中飽受折磨。畫面切換到墨影的記憶:他蜷縮在潮濕的地牢里,用指甲在墻上刻滿“哥“字,每一筆都深深嵌入石面;在被巫師注入毒血時,他咬破嘴唇,心中默念著兄長的名字;當他終于建立起死士組織,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暗中保護楚溫瀾,哪怕那些暗衛接連犧牲,也從未間斷過守護。

眼前與他相似的男子突然愣住,手中襁褓殘片飄然墜落——原來他就是墨影,被巫咒扭曲心智的孿生兄弟。“哥...“墨影瞳孔清明片刻,嘴角溢出黑血卻露出笑容,沖上前擋住薩滿致命一擊,胸口狼頭圖騰與楚溫瀾疤痕產生共鳴,兩道光芒交織成巨大的半梅半狼虛影。虛影中,先皇后、宋雙、宴林、影衛統領的身影若隱若現,他們手挽手組成光盾,將薩滿與毒梅王徹底封印。封印時,薩滿發出不甘的怒吼,他的身體化作萬千毒霧,卻被虛影中的英魂一一凈化。墨影的身體在光芒中漸漸透明,他微笑著觸碰楚溫瀾的臉:“這次...換我護你...“光芒消散時,他化作萬千梅瓣,每一片都印著孩童時期的笑臉,有些梅瓣上還帶著淚痕,隨風飄向天際。

黎明破曉時,楚溫瀾在梅樹下醒來。梅樹的根系纏繞著無數鎖鏈,每一條鎖鏈都在晨光中泛著柔和的光。林厭跪在一旁,手中捧著從廢墟中找到的檀木匣。匣內除了先皇后的鳳印,還有兩封泛黃的信。一封是先皇后的絕筆,詳述當年為破巫咒設下的雙生局,字跡被淚水反復暈染:“溫瀾,吾兒,若你看到這封信,定是雙生劫數已至。當年棄你于亂葬崗,實因巫咒'雙生現世,天下俱焚',唯有讓你以替身之名活下去...墨影雖被送往北狄,卻暗中培養死士,他的每一道傷痕,都是為你而受。我每日每夜都在受良心的煎熬,卻只能將思念深埋心底。“另一封是墨影的信,字跡被北狄毒霧侵蝕得斑駁:“皇兄,若我能再見你,定要補上幼時未說完的話...記得梅樹下的約定嗎?你守江山,我守你。這些年我在北狄,無數次想放棄,可一想到你,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氣。“信箋上,還留著他用北狄狼毫畫的半朵梅花,花瓣邊緣染著暗紅血漬,旁邊用小字寫著:“等花開時,我們回家。“

十年后的清明,楚溫瀾帶著太子來到亂葬崗。曾經的戰場已開滿半紅半白的梅花,每一朵都在風中輕輕搖曳。梅樹比十年前更加粗壯,樹皮上的紋路仿佛訴說著過往的故事。太子好奇地指著梅樹根部那些斑駁刻痕:“父王,這些名字是誰呀?“楚溫瀾蹲下身子,指尖撫過“宋雙““宴林““墨影““影衛統領“的名字,恍惚又見墨玉在梅樹下回頭微笑,銀簪上的鈴鐺輕響;宴林在訓練場上揮劍的英姿;宋雙倚著宮墻擦拭軟劍的側影。梅樹下方,不知何時長出了幾株幼苗,葉片上還掛著露珠,在陽光下晶瑩剔透。

“他們啊,“楚溫瀾望著天空中掠過的白鶴,聲音溫柔而堅定,“是守護這片土地的英雄。“掌心的疤痕不知何時已化作淡淡的粉色紋路,與飄落的梅花融為一體。遠處,紫禁城的輪廓在晨霧中若隱若現,朱墻依舊巍峨,但那些塵封的秘密與罪孽,終將在時光的長河中,化作護佑山河的力量。梅樹突然發出悅耳的輕響,滿樹梅花同時綻放,花瓣在空中組成巨大的“安“字,隨風飄向萬里江山。而在梅樹深處,若有若無的童謠聲輕輕響起,那是先皇后曾在搖籃邊哼唱的調子,如今,正由無數英魂守護著,在這片土地上代代流傳。在梅樹不遠處,新立的石碑上刻著“忠魂永護山河“,每當夜幕降臨,石碑便會發出柔和的光芒,照亮這片曾經布滿傷痛的土地。

周宣羽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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