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冰涼感仿佛順著血管一路蔓延到了心臟。林小魚猛地縮回手，像是被那杯涼透的枸杞茶燙到一般。她最終還是沒喝，連碰都不想再碰，只是拿起自己的水杯，灌了一大口溫水，試圖壓下心底那份被李美麗點醒后又瘋狂滋生的不安。
“肯定是我想多了…”她小聲嘀咕，像是在說服自己，“薇薇姐就是熱情了點，王總監…壓榨新人也算常規操作吧？”她用力揉了揉臉，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屏幕上那個耗費了她無數心血的《“星途守護者”計劃》方案上。文檔的最后一行字敲下，她長舒一口氣，點了保存，又按照昨晚李美麗的提醒，謹慎地做了備份，發到了私人郵箱的草稿箱。
關掉電腦，窗外已是華燈璀璨。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合租屋，迎接她的只有李美麗房間門縫里透出的鍵盤敲擊聲和泡面味。林小魚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簡單洗漱后倒頭就睡，只希望明天是個平靜的日子。
然而，“閃耀時代”明星經紀部，從來就不懂什么叫“平靜”。
第二天早上，林小魚剛在自己的工位坐下，還沒來得及打開電腦，一股壓抑緊張的低氣壓就籠罩了整個辦公區。同事們交頭接耳，臉色凝重，手機屏幕的亮光頻繁閃爍。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窒息感。
“出什么事了？”林小魚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識地看向蘇薇薇的位置。只見蘇薇薇正端著她那杯枸杞茶，眉頭緊鎖，對著手機屏幕，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但林小魚敏銳地捕捉到她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慌亂。
“小魚！你還不知道？”鄰座一個平時關系尚可的同事壓低聲音，把手機屏幕遞到她眼前，“炸了！徹底炸了！頂流XXX被拍到深夜密會新晉小花蘇蔓！就在昨晚！”
屏幕上，娛樂頭條的標題觸目驚心：《頂流XXX戀情疑曝光！深夜酒店密會同門師妹蘇蔓，舉止親密！》。配圖是幾張模糊但足以辨認出主角的偷拍照，地點在酒店地下車庫，兩人靠得很近，其中一張甚至有疑似牽手的動作。評論區早已被粉絲的哭嚎、路人的吃瓜和黑粉的狂歡淹沒。
“蘇蔓…那不是薇薇姐負責的藝人嗎？”林小魚脫口而出，心臟驟然縮緊。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她。
就在這時，王德發總監辦公室的門“砰”一聲被粗暴地推開。王德發臉色鐵青，那幾根精心打理的頭發都顯得有些凌亂，他像一頭被激怒的棕熊，沖著外面咆哮：“開會！立刻！馬上！所有人！會議室集合！蘇薇薇！林小魚！你們倆先進來！”
被點名的兩人渾身一顫。蘇薇薇放下茶杯，臉上的憂慮更甚，腳步匆匆。林小魚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跟在后面，內心OS已經炸鍋：“完了完了！頂流戀情曝光！這絕對是超級大地震！王德發這反應…是要吃人啊！等等…他為什么特意叫我和蘇薇薇？蘇薇薇是蘇蔓的經紀人，可我…”
走進總監辦公室，王德發“哐當”一聲摔上門，巨大的聲響震得林小魚耳朵嗡嗡作響。他雙手撐在寬大的辦公桌上，身體前傾，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蘇薇薇和林小魚，那眼神像是要把她們生吞活剝。
“蘇薇薇！你怎么帶的藝人？！”王德發的唾沫星子幾乎噴到蘇薇薇臉上，“蘇蔓！一個剛有點起色的新人！誰給她的膽子去碰頂流？！還他媽被拍到？！你知道這會給XXX帶來多大的負面影響嗎？！他剛靠‘接地氣’人設挽回點路人緣！全毀了！全他媽毀了！”
蘇薇薇臉色煞白，身體微微發抖，聲音帶著哭腔：“王總監…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會這樣…我明明叮囑過蘇蔓要謹言慎行，和前輩保持距離的…她昨晚說只是去請教演技問題…我…我也沒想到會被拍到這種角度…”她說著，眼眶迅速泛紅，顯得無比委屈和無辜。
“沒想到？一句沒想到就完了？！”王德發咆哮著，猛地一拍桌子，“現在網上都炸了！粉絲在鬧，品牌方在打電話質問！公司股價都在波動！公關部的人現在想殺人的心都有！這爛攤子誰來收拾？！啊？！”
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樣，猛地從蘇薇薇身上移開，死死釘在了林小魚身上。林小魚被他看得頭皮發麻，那股不祥的預感達到了頂點。
“林小魚！”王德發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你的方案呢？！《‘星途守護者’計劃》！頂流危機公關后的首次亮相方案！做好了沒有？！”
“做…做好了，王總監。”林小魚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但指尖的冰涼感再次襲來。
“做好了？”王德發冷笑一聲，那笑容極其難看，“你還好意思說做好了？！我問你，你的方案核心是什么？是不是要重塑XXX陽光、專注、有責任感的形象？是不是要讓他遠離緋聞，用實力說話？”
“是…是的。”林小魚點頭。
“那現在呢？！”王德發猛地將手機屏幕懟到林小魚面前，上面正是那張“牽手”的模糊照片，“看看！這就是你方案里所謂的‘遠離緋聞’？！這就是你策劃的‘陽光形象’？！這緋聞早不爆晚不爆，偏偏在你方案剛做完的時候爆出來！林小魚，你是不是存心的？！你的方案里是不是根本沒有考慮過這種突發狀況的預案？！或者說，你所謂的‘星途守護’，根本就是個漏洞百出的笑話，才讓XXX的形象這么不堪一擊？！”
這指控來得如此蠻橫無理，如此猝不及防！林小魚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頭頂，臉頰瞬間漲得通紅。她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王德發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油臉。
“王總監！這…這跟我方案有什么關系？！”林小魚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憤怒而微微發顫，“緋聞是昨晚爆出來的！我的方案今天才剛做完！而且方案的核心是針對之前的‘奶茶風波’后的人設鞏固！蘇蔓小姐的事情完全是獨立突發事件！這怎么能怪到我的方案頭上？！”
“獨立事件？哼！”王德發收回手機，眼神陰鷙，“林小魚，你還年輕，不懂什么叫蝴蝶效應！什么叫環環相扣！正因為你的方案考慮不周，只關注表面功夫，沒有從根子上穩固XXX的形象和團隊管理，才讓這種低級錯誤有機可乘！才讓XXX在公眾面前顯得如此…如此輕浮！沒有定力！你的方案，就是這次公關危機的導火索之一！你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這邏輯之荒謬，扣帽子之熟練，讓林小魚氣得渾身發抖。她終于明白了王德發和蘇薇薇被一起叫進來的用意！蘇薇薇是蘇蔓的經紀人，直接責任人，王德發不敢（或者說不想）把全部火力對準她（畢竟蘇薇薇也算“資深”）。而他王德發自己，作為部門總監，更是要極力撇清關系！那么，需要一個“安全”的、分量足夠的替罪羊來轉移視線、平息可能的更高層怒火！她林小魚，這個剛被“賞識”過、手里拿著重要方案的新人，就是最完美的靶子！
“王總監！這不公平！”林小魚再也忍不住，聲音帶著哭腔和憤怒，“我的方案還沒提交，甚至還沒人看過！它怎么可能影響已經發生的事情？！這完全是兩碼事！您這是…”
“夠了！”王德發粗暴地打斷她，猛地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林小魚，眼神冰冷，帶著赤裸裸的威脅，“林小魚！注意你的態度！什么叫公平？現在公司面臨的是巨大的公關危機！是實實在在的損失！不是跟你講公平的時候！你的方案有沒有問題，不是你說了算！是結果說了算！現在結果就是，XXX的形象因為你方案考慮不周，再次遭受重創！”
他深吸一口氣，放緩了語氣，卻帶著更深的壓迫感，轉向一旁還在“委屈”抽泣的蘇薇薇：“薇薇，你是老員工，經驗豐富。這次事件，你也負有監督不力的責任！但念在你平時工作勤懇，現在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林小魚的方案，你立刻拿去，結合這次危機，重新梳理！務必要拿出一個能真正挽回局面的東西！時間緊迫，我只給你一天！”
蘇薇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抬起頭，眼中還含著淚，語氣卻無比堅定：“王總監您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彌補這次過失！”她說著，目光轉向林小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和虛偽的歉意，“小魚妹妹，你的方案…先給我看看吧？我會好好參考的。”她伸出手。
林小魚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她看著王德發那張寫著“大局已定”的油臉，又看看蘇薇薇那只伸過來的、仿佛帶著倒刺的手。剽竊！又是剽竊！而且是在如此高壓和污蔑的背景下！王德發不僅把一口天大的黑鍋扣在她頭上，還要把她辛辛苦苦、熬夜做出來的心血，當作戰利品，親手交給蘇薇薇這個偽善的剽竊者！
她的手指緊緊攥著U盤（里面裝著方案備份），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憤怒、委屈、不甘、被背叛的冰冷感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她吞噬。她想怒吼，想撕碎這虛偽的嘴臉，想把U盤摔在地上！
“林小魚！還愣著干什么？！”王德發不耐煩地呵斥，“把方案給薇薇！現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寶貴！你想讓公司損失更大嗎？！年輕人，要懂得大局為重！要勇于承擔責任！”
“大局為重”…“承擔責任”…這些冠冕堂皇的詞像淬毒的針，狠狠扎進林小魚的心里。她看著蘇薇薇那只越來越近的手，看著她眼底深處那抹掩飾不住的得意。
就在蘇薇薇的手指幾乎要碰到她手中的U盤時，林小魚猛地縮回了手！
這個動作讓王德發和蘇薇薇都愣了一下。
林小魚胸口劇烈起伏，她強迫自己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她抬起頭，迎向王德發和蘇薇薇錯愕的目光，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冰冷：
“好的呢，王總監。您說得對，大局為重。”
她將U盤緊緊攥在手心，指甲幾乎嵌進塑料殼里。
“方案…我稍后整理好，親自發給薇薇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