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的海水在第七個月圓之夜沸騰起來。靛藍色的浪濤拍打著水晶宮殿的珊瑚墻，每一次撞擊都激起金色的火花——那是天羅咒與匿光陣碰撞的余燼。夜如風站在宮殿最高的瞭望塔上，光翼展開到極致，銀灰色的羽毛在咒文的灼燒下卷曲、脫落，每片羽毛落地的瞬間都化作星塵，像場永不停歇的雪。
“如風！”汪雨柔的聲音從塔下傳來，帶著燈芯特有的暖意。她懷里抱著塊巨大的月光石，那是從宮殿穹頂拆下來的核心，此刻正散發著微弱的藍光，支撐著搖搖欲墜的匿光陣，“陣法快撐不住了！東南角的珊瑚墻已經出現裂痕！”
夜如風低頭，看見她的裙擺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橙色的燈芯光粒順著她的指尖不斷注入月光石。三天前風逝降臨后，天羅咒的強度每小時都在翻倍，原本能抵御神級攻擊的匿光陣，如今像層薄冰，布滿了蛛網狀的裂紋。
“再等等。”他的聲音被咒文撕裂的銳響淹沒，光翼猛地扇動，帶起陣銀色的旋風，將撲向汪雨柔的幾道金色咒文擊散，“沐劍晨和逐天應該快到了。”
話音未落，瞭望塔的欄桿突然發出刺耳的斷裂聲。一道粗壯的金色咒文突破防御，像條毒蛇般纏上他的左翼，羽毛瞬間被灼燒殆盡，露出底下泛著金光的骨骼。夜如風悶哼一聲，神元順著傷口瘋狂流失，視線開始模糊。
汪雨柔的燈芯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光芒。她丟下月光石，不顧一切地沖向瞭望塔，橙色的光粒像群歸巢的蜂，順著夜如風的傷口涌入他的體內。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金色的咒文在接觸到橙色光粒的瞬間開始褪色，滋滋的灼燒聲變成了綿密的低語，像冰雪落入溫泉。
“這是……”夜如風低頭，看見自己的傷口處浮現出銀橙交織的紋路，那些紋路順著血管蔓延，所過之處，咒文的灼痛感竟奇跡般消退了。
汪雨柔的額頭抵著他的胸口，燈芯的光芒透過兩人的衣衫交織成網。“是混沌之力。”她的聲音帶著喘息，眼底映著他光翼的殘影，“守燈人神元與引魂燭靈力的融合，能中和光明與黑暗的咒術。”
三百年前的記憶碎片突然撞進腦海——守燈臺的雷火中，夜如風的血滴落在她的燈芯上，也曾激起過同樣的銀橙光芒。那時她以為是巧合，此刻才明白，他們的血脈早已在無數次的生死與共中，織就了張跨越光明與黑暗的網。
瞭望塔的支柱突然崩塌，兩人抱著墜入塔下的海水里。靛藍色的海水包裹著他們，銀橙交織的光芒在水中擴散，形成個巨大的光球，將周圍的天羅咒隔絕在外。夜如風攥著汪雨柔的手，光翼的殘骨上開始長出新的絨毛，帶著橙色的紋路，像初生的朝陽。
“原來……這才是匿光陣的真正用法。”汪雨柔的燈芯在水中輕輕跳動，映著他眼底的星光，“不是躲避，是融合。”
夜如風低頭吻她的發頂，海水的咸澀里混著燈芯的甜香。“可這對你消耗太大了。”他的指尖撫過她蒼白的臉頰，燈芯的光芒比剛才黯淡了許多，“再這樣下去，你的靈力會……”
“比起三百年前被你藏在袖中茍活，”汪雨柔笑著打斷他，指尖在他胸口的傷疤上畫圈，“我更想和你一起，讓這陣法亮得再久些。”
光球外的天羅咒突然變得密集，金色的紋路像藤蔓般纏上來，光球的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弱。夜如風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喘息——風逝的光明心核仍在運轉，天羅咒的力量只會越來越強。
歸墟邊緣的礁石灘上，沐劍晨的黑色轎車像頭受傷的野獸，歪斜地停在塊巨大的玄武巖后。車胎早已被咒文灼燒得干癟，引擎蓋冒著白煙，空氣中彌漫著橡膠燃燒的焦味。
沐劍晨靠在車門上，右手捂著不斷滲血的左翼。黑色的羽毛混著血粘在傷口上，每動一下都牽扯著神經，疼得他冷汗直流。三天前從療養院出發時，夜冰藍塞給他的傳聲螺正躺在副駕座上，螺殼上的冰藍色紋路忽明忽暗，里面封存著她最后的靈力。
“劍晨，”傳聲螺里傳來夜冰藍虛弱的聲音，像風中搖曳的燭火，“母親留下的手記里說，風逝的天羅咒源自光明心核，那是顆被他囚禁的神元結晶……”
沐劍晨的指尖劃過傳聲螺，螺殼的冰涼讓他清醒了幾分。他想起三百年前在光明神殿的禁書區偷看到的記載：光明心核本是初代守燈使的本命神元，因與引魂燭相戀被剝離，后被風逝奪走，化作驅動天羅咒的引擎。
“心核的弱點……”他咬著牙擦掉嘴角的血沫，黑色的翅膀在礁石的陰影里微微顫抖，“和醉煙有關？”
“嗯，”傳聲螺的光芒弱了下去，夜冰藍的聲音開始斷斷續續，“母親說，當年醉煙姐姐的神元……曾與心核產生過共鳴，或許……”
后面的話被一陣劇烈的干擾聲吞沒。傳聲螺的冰藍色紋路突然全部亮起，隨即碎裂成粉末——那是夜冰藍耗盡最后靈力傳遞信息的征兆。沐劍晨猛地攥緊拳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左手下意識地摸向風衣口袋里的碎星砂，那袋銀色的粉末在黑暗中閃爍著微光，像夜冰藍未說完的牽掛。
遠處的海面上突然升起道金色的光柱，天羅咒的密度瞬間增加了數倍。沐劍晨知道，那是風逝在施壓，夜如風和汪雨柔已經快撐不住了。他展開受傷的翅膀，黑色的羽毛在海風中瑟瑟發抖，每扇動一下都像有刀片在刮骨。
“等著我。”他對自己說，也對傳聲螺消散的方向說，“這次……不會再讓任何人失望。”
翅膀帶他升空的瞬間，歸墟邊緣的光明界巡邏隊發現了他。數十道金色的凈化咒射向他，像群追獵的箭。沐劍晨猛地轉身，將碎星砂撒向咒文——銀色的粉末在接觸到金光的瞬間爆炸，形成片混沌的煙霧，暫時阻擋了追兵的視線。
他趁機俯沖，貼著海面飛行。靛藍色的海水濺在他流血的翅膀上，帶來刺骨的寒意，卻也讓他更加清醒。三百年前，他為了光明界的繼承權背棄了所有；三年前，他為了報復夜如風差點毀掉一切；而現在，他只想為那個冰藍色頭發的女孩，做件值得被記住的事。
“海神號”渡輪的引擎發出沉悶的轟鳴，在歸墟外圍的迷霧中緩緩航行。方逐天站在甲板的最高處，手里拿著個平板電腦，屏幕上跳動著密密麻麻的波形圖——那是三年前工廠爆炸現場的能量殘留數據，此刻正與歸墟海面上的咒文頻率產生著微弱的共鳴。
“方總，聲波發生器已經調試完畢。”通訊器里傳來技術員小張的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按照您的計算，只要將頻率調到38.7赫茲，就能與光明界咒文產生共振！”
方逐天的指尖在屏幕上劃過條陡峭的波形線。那是三年前沐劍晨的黑魔法與夜如風光翼碰撞時產生的能量峰值，當時他以為只是異常數據，此刻才明白，那是黑暗力與光明力相互抵消的關鍵節點。
“再校準一次。”他的聲音很穩，只有緊握平板電腦的指節泄露了內心的緊張，“歸墟的磁場會干擾聲波傳播，必須確保誤差不超過0.1赫茲。”
海風帶著咸腥味吹過來，掀起他的襯衫下擺。方逐天望著遠處海面上那道若隱若現的銀橙光球，心臟像被什么東西攥住了。三年來，他刻意不去想歸墟的事，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靈力屏蔽器”的研發中——那是種基于工廠廢墟能量殘留的裝置，能在特定頻率下干擾超凡力量的運轉。
他知道自己只是個凡人，沒有光翼，沒有燈芯，能做的只有這些。可當渡輪穿過迷霧，真切地看到天羅咒的壓迫感時，還是忍不住想起那個在槐花樹下對他笑的女孩。她值得被全世界守護，哪怕這份守護來自一個永遠無法走進她世界的凡人。
“方總，發現異常！”小張的聲音突然變得急促，“前方五海里出現光明界的巡邏隊，他們正在布設‘光網’，一旦觸網，所有電子設備都會失效！”
方逐天的目光落在甲板角落的聲波發生器上。那是個由舊工廠的零件改裝的裝置，外殼上還貼著張櫻花貼紙——那是汪雨柔當年貼在他辦公桌上的。“通知船長，”他的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全速前進，沖過光網！”
“可是方總，那樣太危險了！”
“沒有可是。”方逐天關掉通訊器，走到聲波發生器前，輕輕撕下那張櫻花貼紙，貼在自己的襯衫口袋上，“有些事，比危險更重要。”
渡輪在他的命令下加速，船頭劈開靛藍色的海水，朝著光網沖去。方逐天站在發生器旁，手指懸在啟動按鈕上，目光死死盯著遠處的銀橙光球。他仿佛能看到夜如風展開的光翼，看到汪雨柔跳動的燈芯，看到他們在金色咒文的包圍中，像兩株在絕境中相依為命的植物。
光網越來越近，金色的紋路在海面上閃爍，像死神張開的巨口。方逐天深吸一口氣，按下了啟動鍵。
水晶宮殿的珊瑚墻在第七次撞擊中出現了道巨大的裂痕。天羅咒像條金色的巨蟒，順著裂痕鉆進宮殿，將中央的星光石凳絞成碎片。夜如風用身體護住汪雨柔，光翼的殘骨在咒文的勒纏下發出咯吱的響聲，仿佛隨時都會斷裂。
“快用混沌之力！”汪雨柔的燈芯光粒順著他的衣領鉆進傷口，卻被咒文的力量彈開——天羅咒的強度已經超過了他們的融合極限。
夜如風的嘴角溢出金色的神元，他看著汪雨柔蒼白的臉，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還記得三百年前，你總愛揪著我這根羽毛磨牙嗎？”他抖落根銀灰色的羽毛，那羽毛在空中劃過道弧線，落在汪雨柔的掌心，“那時你說，要把它做成書簽，夾在你最喜歡的故事里。”
汪雨柔的眼淚混著燈芯光粒落在羽毛上。那根羽毛在她掌心發出溫暖的光，像段被遺忘的記憶：守燈臺的月光下，剛化形的她抱著夜如風的光翼，把最硬的那根羽毛啃得坑坑洼洼，而他只是笑著，任由她胡鬧。
“我還沒告訴你結局。”她的聲音哽咽著，燈芯的光芒突然變得極亮，“故事的最后，守燈人和燭火……”
“一起化作了星星。”夜如風替她說完，光翼猛地向外擴張，銀灰色的羽毛帶著橙色的紋路，像朵在烈火中綻放的花，“這一次，我們不做星星，做歸墟的潮汐，永遠守著這片海。”
就在咒文即將絞碎光翼的瞬間，歸墟的海面上突然傳來陣奇異的低頻聲波。那聲波像根無形的針，精準地刺中了天羅咒的頻率節點，金色的咒文突然劇烈震蕩起來，原本密不透風的網出現了無數細小的孔洞。
“是逐天！”汪雨柔的眼睛亮了起來，燈芯光粒順著孔洞鉆出，與聲波產生了奇妙的共鳴。
夜如風抓住這個機會，將所有神元注入光翼。銀橙交織的光芒順著咒文的孔洞向外擴散，像藤蔓般纏繞、生長，最終在宮殿上空形成個巨大的太極圖案，將天羅咒牢牢困在其中。
歸墟邊緣，沐劍晨的黑色翅膀終于抵達。他看著空中的太極圖案，又看了看遠處沖破光網的渡輪，突然松開緊握的拳頭——掌心的碎星砂已經空了，那些銀色的粉末此刻正化作光點，融入太極圖案的邊緣，像夜冰藍的目光，溫柔地守護著這一切。
渡輪的甲板上，方逐天看著空中的光芒，緩緩松開了握著櫻花貼紙的手。貼紙被海風卷走，飛向歸墟的深處，像個遲到了三年的祝福。他知道，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該交給那些值得被命運眷顧的人。
天羅咒的第一次裂痕，在月光與潮汐的見證下悄然出現。沒有人知道這場對抗會持續多久，也沒有人知道最終的結局是什么。但此刻，水晶宮殿的瞭望塔廢墟上，夜如風正輕輕吻著汪雨柔的額頭，光翼的殘骨上，新的羽毛帶著銀橙交織的紋路，在海風中微微顫動，像句未說出口的諾言。
歸墟的海水在這一刻平靜下來，靛藍色的浪濤里，倒映著空中的太極圖案，倒映著遠處駛來的渡輪，倒映著黑色翅膀的剪影，也倒映著三百年未變的星光——那星光里，藏著守燈人與引魂燭的名字，藏著凡人的勇氣，藏著黑暗中的救贖，更藏著一場注定要燃燒到最后的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