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望之夜，感業寺籠罩在罕見的血月之下。武媚娘靜待同屋的裴婉清睡熟，才輕手輕腳地起身。銅鏡在懷中發燙，鏡面不斷閃現兩個畫面——現代病房里醫生正在電擊搶救她的身體；而唐代的密道地圖上，一個標著“龍心“的紅點持續閃爍。
“時間不多了...“她默念銅鏡上的警示，將李治送的白玉簪別在里衣上。
佛塔在月光中投下猙獰的剪影。武媚娘剛踏入底層，一只枯瘦的手就從黑暗中伸出，拽得她腕骨生疼。
“遲了。“慧凈師太的獨眼在燈籠映照下泛著黃光，“龍心室的機關只在子時到丑時開啟。“
武媚娘跟著老尼深入密道。這次的路比之前更加曲折，不時需要側身通過狹窄的縫隙。空氣越來越稀薄，墻壁上滲出冰冷的水珠，滴在頸后像毒蛇的信子。
“到了。“慧凈突然停在一面毫無特征的墻前。
武媚娘疑惑地看著老尼從懷中取出一把造型古怪的鑰匙——通體烏黑，匙柄呈龍首狀。當鑰匙插入墻縫時，整面墻無聲地旋轉，露出一個圓形石室。
“龍心室，煬帝最得意的秘所。“慧凈的聲音帶著詭異的回音。
石室中央矗立著一座青銅裝置，形如蓮花托著圓盤，盤面刻滿星辰圖案。十二根銅柱環繞四周，每根柱頂都嵌著不同顏色的寶石。最引人注目的是圓盤中央的凹槽——形狀大小與銅鏡完全吻合！
“這是...“
“渾天儀改良版。“慧凈的獨眼閃爍著狂熱的光芒，“煬帝命宇文愷仿照東漢張衡的渾天儀所制，但加入了西域秘術。袁天罡后來在此基礎上鑄成陰陽雙鏡。“
武媚娘心跳加速。她取出銅鏡，發現鏡緣的金液正不斷流向裂紋處，仿佛被什么力量吸引。
“放上去。“慧凈命令道，“放上去你就能看到真相。“
武媚娘猶豫片刻，將銅鏡放入凹槽。剎那間，整座裝置發出嗡鳴，銅柱上的寶石依次亮起。圓盤開始旋轉，越來越快，最后在石室頂部投射出一片星空！
“這...這是...“
“你的時代叫它'銀河系'。“慧凈語出驚人，“煬帝稱之為'紫微垣外天'。“
武媚娘如遭雷擊。這個老尼怎么會知道銀河系？難道她也...
“我不是你的同鄉。“慧凈仿佛讀心，“但蕭皇后是。她來自比你還遙遠的未來。“
武媚娘雙腿發軟，不得不扶住銅柱。銅鏡投射的星空中，一條金色光帶格外醒目，連接著兩個光點——一個標注“貞觀二十三年“，另一個赫然是“2023“！
“時空隧道...“她喃喃自語。
慧凈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蕭皇后臨終前說，這個裝置能打開'天門'，但需要雙鏡合一和'龍心血'。“
“龍心血？“
老尼指向圓盤下方的一個小孔：“帝王之血。煬帝試過，但失敗了。太宗...“她意味深長地頓了頓，“沒來得及試。“
武媚娘想起李治。難道需要他的血？但更緊迫的問題是，另一面銅鏡已隨葬昭陵！
“沒有陽鏡，這一切毫無意義。“慧凈拔出鑰匙，裝置立刻停止運轉，“但老衲要你看這個。“
她引武媚娘到石室西側，墻上刻著一幅巨大的《推背圖》。在第六十象處，有人用朱砂圈出一段讖語：“乾坤顛倒，日月當空；女主臨朝，二十余載。“
“袁天罡和李淳風推演的《推背圖》，預言了你的命運。“慧凈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但蕭皇后說，歷史可以被改變。“
武媚娘伸手觸碰那些字跡，突然一陣劇痛襲來。銅鏡從裝置上彈起，落入她懷中。鏡面滾燙，顯現出李治痛苦的面容——年輕皇帝正在寢宮掙扎，而長孫無忌站在床邊，冷眼旁觀。
“陛下！“
“回不去了。“慧凈收起鑰匙，“龍心室每月只開一次。下次朔望之夜...“
她的話戛然而止。密道深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金屬碰撞聲。
“有人跟蹤我們！“慧凈迅速熄滅燈籠，“是靜玄！她發現了密道！“
黑暗中，武媚娘感到老尼將一個硬物塞入她手中：“蕭皇后的筆記，藏好！“
兩人在迷宮般的密道中狂奔。身后的追兵越來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經能照見她們的背影。就在即將被追上時，慧凈猛地推開一扇隱蔽的小門：“進去！直通你的禪房！“
武媚娘剛鉆進去，就聽見慧凈一聲悶哼。回頭一看，老尼胸口插著一支弩箭，鮮血噴涌而出！
“師太！“
“走！“慧凈用盡最后力氣關上門，從外面鎖死，“記住...雙鏡合...“
沉重的倒地聲后，一切歸于寂靜。武媚娘咬破嘴唇才忍住尖叫，在漆黑狹窄的甬道中摸索前行。手中蕭皇后的筆記像塊烙鐵，燙得她幾乎拿不住。
不知爬行了多久，前方出現一絲微光。武媚娘推開偽裝成佛龕的暗門，跌入自己的禪房。天已微亮，裴婉清正焦急地來回踱步。
“師姊！“小尼姑撲上來，“你去了哪？靜玄師太帶人搜寺，說是有刺客...“
武媚娘渾身發抖，血跡和泥土弄臟了僧袍。慧凈塞給她的是一塊薄如蟬翼的金箔，上面刻滿奇怪的符號——像是某種工程設計圖！
“靜玄...回來了嗎？“
“剛回來，臉色難看得很。“裴婉清遞來濕布，“她好像受傷了，手腕包著。“
武媚娘若有所思。看來靜玄沒抓到活口，但慧凈...她閉眼壓下翻涌的情緒。老尼用生命保護了她，這個恩情必須銘記。
“師姊，你的手...“
武媚娘這才發現右手掌心被金箔邊緣割破，血珠滴在銅鏡上，立刻被吸收殆盡。鏡面泛起詭異的紅光，閃現一幅陌生畫面：一個實驗室模樣的房間，幾個穿白大褂的人正圍著一面銅鏡——正是她在博物館見過的那面！
“師姊？“裴婉清擔憂地搖晃她，“你臉色好差...“
武媚娘強自鎮定：“沒事。靜玄接下來一定會針對我，我們要...“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雜沓的腳步聲。裴婉清慌忙將染血的僧衣塞入床底，剛蓋上被褥，靜玄就帶著兩個壯碩的尼姑闖了進來。
“明空師侄，昨夜睡得可好？“靜玄右手腕果然纏著繃帶，笑容陰冷。
武媚娘合掌行禮：“多謝師太關心，貧尼一夜安眠。“
“是嗎？“靜玄突然掀開被褥，“那這是什么？“
床板上赫然有幾滴未擦凈的血跡！武媚娘心跳驟停，裴婉清也面色慘白。
“這...這是...“武媚娘急中生智，“貧尼月事突然來了，污了床榻...“
靜玄冷笑：“巧了，搜寺的武僧在密道口發現了這個。“她舉起一塊撕碎的灰布——正是武媚娘昨日所穿僧衣的料子！
裴婉清突然跪下：“師太明鑒，是...是貧尼。昨夜我偷溜去見了塵師兄，不小心跌入一個地洞...“
靜玄狐疑地打量她。武媚娘暗自捏了把汗。裴婉清這招雖險，但了塵好色之名全寺皆知，倒也算合理。
“了塵何在？“
“在戒律院。“一個尼姑回答，“他說昨晚確實見過明心（裴婉清法號），但沒發生什么。“
靜玄顯然不信，卻苦于沒有確鑿證據。她突然話鋒一轉：“明空師侄，聽說你精通茶道？皇后娘娘賜了些上等顧渚紫筍，不如一同品嘗？“
這是陷阱！武媚娘卻無法拒絕：“貧尼榮幸。“
靜玄親自斟茶，動作優雅卻透著刻意。當她把茶杯遞給武媚娘時，袖中滑落一小撮粉末，瞬間溶入茶湯。這細微動作沒逃過武媚娘的眼睛——茶中有毒！
“請。“靜玄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武媚娘端起茶杯，突然“失手“打翻：“貧尼笨手笨腳...“
“無妨。“靜玄早有準備，又斟一杯，“多的是。“
就在武媚娘進退兩難時，裴婉清突然慘叫一聲，捂著肚子倒地：“疼...好疼...“
武媚娘立刻會意，趁機放下茶杯去扶裴婉清。混亂中，她瞥見明覺師太在窗外閃過，對裴婉清使了個眼色。
“師太恕罪，“武媚娘急切地說，“明心師妹舊疾發作，貧尼需立刻送她去醫寮！“
靜玄不甘心地攔在門前：“喝完茶再走不遲。“
“若師妹有個三長兩短...“武媚娘直視靜玄，“不知皇后娘娘會如何看您連個小尼姑都照顧不好？“
這話戳中了靜玄軟肋。她悻悻地讓開路：“午時來藏經閣，單獨聊聊。“
扶著裴婉清離開后，武媚娘才發現小尼姑真的臉色發青：“你不是裝的？“
“明覺師姊...在茶里下了瀉藥...“裴婉清虛弱地說，“總比...你喝那個強...“
醫寮里，明覺早已等候多時。這位蘭陵蕭氏之女精通藥理，迅速為裴婉清服下解藥。
“靜玄用的是'瘋魔散'。“明覺低聲道，“服后會產生幻覺，做出褻瀆佛祖之事。屆時她就能名正言順地處置你。“
武媚娘倒吸一口冷氣。好毒的計策！在寺院褻佛，不死也得脫層皮。
“師姊，現在怎么辦？“裴婉清恢復了些氣色，“午時你還要去藏經閣...“
“去，當然去。“武媚娘冷笑，“不過要帶上'禮物'。“
她取出蕭皇后的金箔筆記，在陽光下仔細辨認。那些奇怪的符號竟是某種工程設計圖，標注著“磁場““共振“等字樣。最令她震驚的是圖紙角落的一行小字：“時空門理論依據——蘇博士，2023“。
蘇博士？她的父親就是物理學教授！難道這金箔與現代的家族有關聯？
銅鏡突然震動，打斷了她的思緒。鏡面顯示靜玄正在藏經閣布置——她在香爐中加入了某種粉末，顯然是準備雙管齊下！
“幫我準備些東西。“武媚娘對兩位同伴低語，“明覺師姊，我要曼陀羅花粉和苦艾汁；婉清，你去我禪房取那個紅布包。“
午時的藏經閣香煙繚繞。靜玄端坐案前，面前擺著兩杯新茶。
“坐。“她笑容和煦，與早晨判若兩人。
武媚娘不動聲色地選了背對香爐的位置，袖中藏著明覺給的解藥。她注意到靜玄時不時瞥向香爐，顯然在等待藥效發作。
“師太想聊什么？“
“聊聊你的真實身份。“靜玄輕啜茶湯，“武媚娘，荊州都督武士彟之女，十四歲入宮為才人。因'獅子驄事件'觸怒太宗，被貶為婢。今上即位后，卻對你念念不忘...“
武媚娘佯裝驚訝：“師太調查得真仔細。“
“皇后娘娘更關心的是...“靜玄突然前傾身體，“你與'女主武王'預言的關系。“
香爐的青煙越來越濃。武媚娘感到輕微頭暈，但提前服下的解藥緩解了癥狀。她假裝神志恍惚，眼神逐漸渙散。
“我...我不知道什么預言...“
“真的嗎？“靜玄興奮地追問，“那銅鏡呢？袁天罡鑄的陰陽鏡，陽鏡隨葬昭陵，陰鏡在你手中！“
武媚娘心頭一震。靜玄竟知道銅鏡的秘密！她繼續裝糊涂：“什么鏡...我只有...一面普通銅鏡...“
“裝得挺像。“靜玄突然變臉，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待會兒藥效發作，看你還怎么裝！“
武媚娘任由她搖晃，暗中觀察香爐。估摸時間差不多了，她突然“驚恐“地指向靜玄身后：“那...那是什么？“
靜玄下意識回頭。武媚娘迅速調換了兩人的茶杯。
“什么都沒有！“靜玄惱怒地轉回來，“少耍花招！“
“可是...我明明看到...“武媚娘眼神迷離，“一個穿龍袍的女人...她說...她說你茶里有毒...“
靜玄臉色微變：“胡言亂語！“為證明茶無毒，她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看，根本沒...“
話未說完，她的瞳孔突然放大。武媚娘悄悄撒入茶中的曼陀羅花粉開始起效了！
“你...你...“靜玄指著武媚娘，卻看見“三個“武媚娘在眼前晃動。
武媚娘湊近她耳邊，壓低聲音：“蕭皇后讓我問候你。“
“蕭...蕭...“靜玄面色慘白，仿佛見了鬼。曼陀羅花的致幻效果加上心理暗示，讓她徹底陷入恐慌。
“她說...你在密道里殺錯了人。“武媚娘繼續耳語，“慧凈師太只是替死鬼...真正該殺的是...“
靜玄尖叫一聲，打翻茶案。她跌跌撞撞地沖向門外，口中喊著“饒命“。武媚娘冷眼旁觀，直到靜玄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盡頭。
“出來吧。“
裴婉清和明覺從藏經閣后門進來，滿臉敬佩。“師姊，你太厲害了！“裴婉清小聲歡呼，“靜玄剛才一路喊著'有鬼'，直接跑出了山門！“
明覺卻憂心忡忡：“她很快就會反應過來...“
“足夠我們準備下一步了。“武媚娘取出銅鏡。鏡面顯示靜玄確實已經逃出感業寺，正騎馬奔向長安。但更令人不安的是另一個畫面——李治再次臥床，而太醫正在為他扎針！
“陛下又中毒了？“
“不...“武媚娘仔細觀察，“這次是針灸...穴位不對！“她認出了幾個禁忌穴位，長期刺激會導致癱瘓。
必須立刻警告李治！但德順被捕，慧凈身亡，如何傳遞消息？
“我有辦法。“明覺突然說，“明日是家父忌辰，蕭家會派人來送祭品。來人是我乳兄，現任左金吾衛錄事參軍。“
武媚娘眼前一亮。左金吾衛負責宮城巡邏，若能通過他將消息傳給程務挺...
三人密謀至深夜。武媚娘將警告寫在極薄的絲絹上，卷成細條藏入特制的佛珠中。明覺保證明日一定送到。
回到禪房，武媚娘精疲力竭地倒在榻上。銅鏡從懷中滑出，鏡面同時顯現兩個畫面：現代醫院里，醫生對她的身體進行最后搶救；唐代皇宮中，李治昏迷不醒，長孫無忌正在翻閱奏折。
鏡緣的金液凝聚成兩行字：
“歸途將啟，帝星將隕。“
武媚娘握緊銅鏡，淚水無聲滑落。她必須在兩個世界、兩個生命之間做出抉擇——回到現代的身體，還是留下拯救李治？
窗外，血月被烏云遮蔽。感業寺的鐘聲在黑暗中回蕩，仿佛末日的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