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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血祭五行

第一章蟬鳴驚蟄(2005年·皖南)第一節:金絲井祭

皖南的七月,蟬聲是糊在窗紙上的一層熱油,膩得人心頭發慌。井臺的青苔吸飽了水汽,綠得發烏,像老人壽衣上盤踞的霉斑。七歲的蘇璃蹲在那里剝青豆,指甲縫里嵌著豆莢的絨毛,刺刺的癢。井水黑沉沉的,映著她單薄的身影,像一張模糊的舊照片。后頸那塊梅花烙胎記,紅得突兀,仿佛是誰失手打翻了一碟胭脂,又或是前世留下的一個不甘心的戳記。

三弟蘇樾伏在她腳邊,小小的身子幾乎要陷進那濕熱的空氣里。他的虎牙在將暮未暮的天光里,白得發亮,像細瓷碗沿磕出的豁口。“二姐,井里真有阿嬤說的金絲骷髏?”他鍥而不舍地問著,聲音里帶著孩子氣的執拗,仿佛那口深不見底的井,是個藏著蜜糖的琺瑯匣子,多念幾句咒語就能開啟。

蘇璃沒應聲,指尖卻不由自主地摳向磚縫里那簇肥厚的青苔。苔蘚冰涼濕滑,底下是硬硬的刻痕。祖母枯槁的手爪,臨終前死死攥著她的腕子,指甲幾乎要摳進她的骨頭里,那嘶啞的、帶著棺木氣息的聲音在耳邊回響:“井底的金絲是活的……專揀女娃的魂兒吸……”她的指甲劃過苔蘚,一道暗紅的凹痕顯露出來——“癸未年七月初七”。那顏色,像干涸了很久很久的血。

“阿姊!”蘇樾的小腳丫踢中了井沿,驚起一窩黑螞蟻,慌慌張張地搬著比它們身體大得多的食物碎屑。長姐蘇棠的影子,無聲無息地飄了過來,像一片薄薄的紙人。她身上的月白衫子,被暮色染成了陳年宣紙的舊黃,袖口繡的并蒂蓮,被井水洇濕了,花瓣軟塌塌地卷曲著,像垂死的蛾子翅膀。她腕上那只細細的銀鐲子,隨著她俯身看刻痕的動作,“叮”地一聲磕在冰冷的井沿青磚上,濺起的回音空洞而悠長,帶著一股鐵銹的腥氣。她的目光落在日期上,珍珠耳墜隨著她猛地一顫,發出細碎的、冰冷的碰撞聲。“這日子……不是爺爺遷墳那天?”聲音像從井底撈上來的,濕漉漉的,帶著寒氣。

“莫要胡說!”母親的呵斥像一把鈍刀,劈開了黏稠的暮色。她從東廂轉出來,端著沉重的木盆,盆沿的水珠滴答落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誰也看不懂的卦象。她身上那件絳紅色的肚兜,在昏暗中掠過井口,像一團不祥的暗火,瞬間將井邊三張稚嫩的臉龐都染上了一層詭異的血光。蘇璃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后頸那塊胎記突然灼痛起來,仿佛被一根看不見的、浸了冰水的絲線狠狠勒緊。她想起三日前中元節,母親跪在祠堂冰冷的磚地上燒紙錢,火盆里騰起的灰燼,打著旋兒,竟凝成一張模糊的人臉,對著那口深井無聲地嘶吼:“沉璧……沉璧……”那無聲的吶喊,比任何聲音都刺耳。

“阿嬤說井里有寶貝……”蘇樾不甘心地嘟囔,腳上的小布鞋蹭過井沿的青苔,蹭下一片暗綠色的黏液。那黏液像有生命似的,順著磚縫蜿蜒而下,竟直直地朝著蘇璃光裸的腳踝爬來!她像被蝎子蜇了似的猛地跳開,青豆撒了一地,滾落的聲音在寂靜里格外清晰。

“再提那老糊涂的瘋話,今晚就睡柴房!”母親的怒火爆發了,手中的搗衣杵帶著風聲狠狠砸在井沿上,“咚”的一聲悶響,驚得井底棲息的蝙蝠“嘩啦”一聲騰空而起。無數黑色的翅膀帶著腥風掠過蘇璃的耳際,她踉蹌著后退,后腰猛地撞上緊繃的晾衣繩。繩子上系著的幾枚小銀鈴頓時瘋了似的亂顫起來,“叮叮當當”的脆響,像無數細碎的冰珠子砸在玉盤上。在這混亂的聲響里,她的目光被井壁苔蘚剝落處更多的刻痕攫住了。

密密麻麻,全是“沉璧”。

從萬歷十五年一路排到1998年,字跡或工整如碑拓,或狂亂如鬼畫符,每一道都透著一股子癲狂的執念。最新的那道墨跡未干,歪歪扭扭地寫著“蘇璃”二字。朱砂混著冰冷的井水,順著磚縫蜿蜒滴落,像極了暗紅色的血淚,一滴,又一滴,砸在蘇璃的心上。

蘇宅是座龐大的、正在緩慢腐朽的舊夢。天井中央那棵枯死的梧桐,虬結的枝干如同被痛苦扭曲的鬼爪,絕望地抓撓著褪了色的雕花窗欞。西廂房的門常年鎖著,上面貼的符咒早已被風雨啃噬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半截殘破的“鎮”字,在穿堂風里簌簌發抖,像個冷笑。母親說那里住過太爺爺一個投井自盡的妾室。蘇璃從前只當是嚇唬小孩的故事——直到那個沒有月亮的深夜,她起夜時,看見幽深的井口浮著一小團藍幽幽的磷火,火芯里裹著一枚珍珠耳墜,那光澤、那形狀,分明與白日里蘇棠左耳上晃蕩的那只,分毫不差。那一刻,冰冷的恐懼才真正順著她的脊椎爬上來。

“二姐,你瞧!”蘇樾突然用力拽住她的袖口。那根濕漉漉的井繩,竟無風自動起來,苔蘚簌簌落下,露出半截被深埋的銅鎖。鎖身銹跡斑斑,爬滿了歲月的綠銹,唯有那鎖眼,卻被磨得锃亮,泛著一種詭異的、被人反復摩挲使用過的溫潤光澤,仿佛有人夜夜拿著鑰匙,不知疲倦地捅弄著這通往幽冥的門戶。蘇棠失手跌落的絹帕,被不知何處來的井風卷著,輕飄飄地貼向那鎖旁的刻字。她琥珀色的眼瞳驟然收縮,那顏色在瞬間變得像凝固的松脂:“這鎖……不是三年前祖母下葬時,栓在她腳踝上的那柄?”她的聲音輕得像耳語,卻帶著雷霆萬鈞的重量,砸在每個人心上。

母親端著木盆的身影,瞬間僵直如木偶。木盆“哐當”一聲砸在地上,水花四濺。那根沉重的搗衣杵滾落,徑直掉進了深井里,過了許久,才從底下傳來一聲沉悶、悠遠的回響,像是敲在了一口巨大的棺木上。蘇璃看見母親鬢角瞬間滲出的冷汗,在慘白的月光下,竟凝成了一縷縷細細的金線!那些金線像有生命的活物,蛇一般蜿蜒著,爭先恐后地爬向井沿,鉆進青苔的縫隙。緊接著,青磚下那些暗紅的“沉璧”刻痕,竟如同活了的蜈蚣般蠕動起來!字跡扭曲、變形,拼湊成一張張重疊的、痛苦嘶嚎的人臉,無數個聲音匯成一股陰冷的洪流,齊聲低吟,又似詛咒:

“癸——未——年——七——月——初——七——”

**(童年夢境閃回-張愛玲式處理)**

*那夜的月光,是傾瀉而下的、冰冷的青霜,把老宅的每一寸磚木都照得慘白發脆。三個小小的身影,如同被無形絲線提拽的木偶,搖搖晃晃,腳步虛浮地走向村口那口枯井。井蓋開啟的剎那,一股陳年的、混合著塵土與朽骨的寒氣撲面而來。井底,森森白骨被碼放得整整齊齊,像某種怪異的展覽。頭骨空洞的眼眶里塞著發黃的舊棉花,肋骨則被纖細的金絲精巧地串連著,垂掛下來,在月下泛著微弱而詭異的光,竟似一串串等人來搖響的、死亡的“風鈴”。“這些骨頭好干凈呀,”蘇樾蹲下來,好奇地用指尖戳了戳一具骷髏光潔的膝蓋骨,“像衛生室玻璃柜里的人體模型,就是少了點肉。”地道深處,傳來沉悶而巨大的、仿佛來自大地心臟的齒輪轉動聲。蘇璃剛想邁步,一股濃烈得令人窒息的龍涎香猛地從井底噴涌而出,帶著一種陳腐的、屬于深宅秘庫的甜膩氣息,硬生生將她嗆醒。這個詭夢此后每月必至,如同一次陰魂不散的約會,卻在某個同樣粘稠的清晨,毫無征兆地,像斷了線的風箏,戛然而止。*

井蓋轟然劇震!那銹蝕的銅鎖發出一聲刺耳的“咔嗒”脆響,應聲彈開!一股積攢了百年的、混合著淤泥、腐爛水草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甜腥氣的惡臭,如同井底巨獸的嘔吐物,猛地噴涌而出!蘇樾尖叫著向后跌坐在地。蘇璃被那股強勁陰冷的井風掀翻,后腦勺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眼前金星亂冒。在眩暈的視野里,她看見渾濁的井水中,森森白骨緩緩浮起——每一具骷髏的關節處,都纏繞著纖細如發、卻又堅韌無比的金絲,那纏繞的紋路,那精巧的結扣,分明是蘇家祖傳的、引以為傲的蘇繡針法!其中一具頭骨空洞的左眼窩里,一枚琥珀色的晶體,正詭異地、緩緩地轉動著,晶體深處折射出的光影,竟清晰地映照出蘇棠此刻驚恐萬狀的臉!

“阿姊,你的眼睛……”蘇樾的嗓音抖得不成調子,帶著哭腔。

蘇璃掙扎著抬頭,只見蘇棠的左眼,此刻正流轉著與井底那琥珀碎片一模一樣的光暈!她的瞳孔深處,無數細密的金線如同活蛇般瘋狂游走、交織,竟在瞬間織就了一幅深邃幽暗、布滿詭異星點的井底星圖!就在這時,那根濕滑冰冷的井繩,如同有了生命的毒蟒,猛地繃直,“嗖”地一聲纏上蘇棠纖細的腰肢,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傳來,要將她拖向那散發著惡臭的深淵!母親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像一頭護崽的母獸,瘋了一般撲過去,身上的絳紅肚兜在慘淡的月光下瞬間綻放成一朵巨大的、絕望的血色蓮花!然而,她的指尖剛剛觸到蘇棠飄起的裙裾邊緣,整條裸露的手臂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滿了濕冷的青苔!那青苔所過之處,肌膚迅速變得灰敗、潰爛,膿水順著她的指尖滴滴答答落下,散發出更濃重的腐朽氣息。

晾衣繩上的銀鈴鐺仿佛預感到了終極的恐怖,炸裂般瘋狂地搖響起來!蘇璃后頸那塊梅花胎記,此刻灼燙得如同燒紅的烙鐵!井壁上的苔蘚大片大片地剝落,露出了下面更多被歲月塵封的、觸目驚心的刻痕——不止是“沉璧”,還有“借壽”、“換魂”、“縛靈”……這些古老的、帶著血腥味的符咒,密密麻麻,層層疊疊。而最新的一道,墨跡新鮮得刺眼,赫然刻著:“甲申年六月初六,蘇璃替命。”電光火石間,蘇璃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了!那些母親用朱砂混著公雞冠血為她點在眉心的痣;那些每逢朔月之夜,便將她反鎖在陰森祠堂的冰冷銅鎖;那些潑灑在門楣上、散發著腥臭的黑狗血;那些塞在她枕下、硌得她生疼的桃木劍……所有過往的細節碎片,此刻都帶著尖銳的棱角呼嘯著拼湊起來!從來都不是為了驅邪!是為了“鎮”住她!鎮住她這口為家族延續、為秘術獻祭而準備的——“活棺”!

井底傳來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擠壓的“咯吱”脆響。更多的金絲,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爭先恐后地攀上濕滑的井沿,閃爍著不祥的光芒。蘇璃全身血液都凍住了,轉身欲逃,卻見回廊盡頭那沉沉的黑暗里,悄然立著一個佝僂的人影——祖母!她穿著下葬時的、濕透了的壽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著渾濁的井水。她枯槁的手中,緊緊攥著一把生滿綠銹的銅鑰匙。那張被水泡得腫脹發白的臉上,嘴角以一種不可能的弧度向上咧開,直咧到耳根,露出一個黑洞洞的、無聲的獰笑:

“乖囡……時辰到了……該你下去……陪阿嬤了……”那聲音濕漉漉、黏膩膩,像井底的爛泥。

就在那冰冷的金絲即將纏上蘇璃腳踝的千鈞一發之際!“哐啷——!”一聲尖銳刺耳的瓷器碎裂聲,猛地從東廂房炸響!這聲音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魔力,震得母親渾身一顫!奇跡發生了——她那條爬滿青苔、正迅速潰爛流膿的手臂,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青黑,潰爛的皮肉迅速收口、愈合,眨眼間恢復了光潔!仿佛剛才那恐怖的一幕只是幻覺。母親眼中爆發出一種近乎野獸的兇光,她抄起地上不知何時掉落的一截斷木(那根搗衣杵早已墜入深淵),帶著一股玉石俱焚的決絕,狠狠砸向那些探出井口的金絲,口中發出一聲凄厲到劈裂夜空的尖嘯:

“滾——回——去——!!!”

那聲厲喝如同九天驚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源自血脈深處的敕令之力!攀爬的金絲應聲寸寸斷裂,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燙過的活蟲,瞬間蜷縮萎靡。蘇棠“噗通”一聲跌落在地,左眼中流轉的琥珀光暈和那幅詭異的星圖瞬間消散無蹤,只剩下空洞的驚恐。那沉重的井蓋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猛地按下,“砰”地一聲巨響,嚴絲合縫地蓋住了那深不見底的黑暗。那柄彈開的銅鎖,“咔噠”一聲自行扣死。井壁上剝落的苔蘚以一種近乎瘋狂的速度重新蔓延、覆蓋,眨眼間便將那些血紅的刻痕、古老的符咒、還有那柄鎖,統統掩埋得干干凈凈。庭院里死寂一片,只剩下三人粗重而驚魂未定的喘息,以及地上那灘尚未干涸的、散發著腥氣的朱砂水漬,證明著方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幽冥之劫并非虛幻。

蘇璃癱軟在地,渾身脫力,指尖冰冷。無人察覺,在她那只沾滿泥污的布鞋底縫里,一根細若游絲、幾近透明的金線,正悄然鉆了進去,如同一條歸巢的毒蛇,潛入了她命運的縫隙。

夜深了。蘇宅沉入死水般的寂靜,連蟬鳴都歇了。萬籟俱寂中,蘇璃腳踝處傳來一絲冰冷、尖銳的刺痛,像被一根浸了冰水的繡花針輕輕刺入。那根潛藏的金絲,開始在她嬌嫩的皮膚下緩慢而堅定地游移,冰冷地勾勒著四個字。那感覺,并非寫在皮膚上,而是像用針尖,一筆一劃,刻在了她的骨頭上:

**輪——到——你——了——**

這冰冷的宣告,帶著井底淤泥的腥甜和祖母壽衣上陳年的樟腦味,無聲無息地滲入她的骨髓,成為她余生揮之不去的、最華麗的夢魘。窗外,一鉤殘月冷冷地照著蘇宅的飛檐斗拱,像掛在天上的一彎生銹的銀鐮刀,收割著這深宅大院里永不饜足的、以骨肉為祭的欲望。

YMTC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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