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璃!”
那聲音劈開粘稠如糖漿的黑暗,帶著金屬的冷硬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灼,是穆乘風。與此同時,冰冷的金屬鏈條如同毒蛇般纏繞上蘇璃纖細的手腕——是他從不離身的懷表鏈。就在鏈條鎖緊脈搏的瞬間,街道兩側死寂的霓虹招牌,如同被驚醒的尸群,驟然次第亮起!猩紅、慘綠、幽藍的LED燈管,卻凝固成一片詭異的靜幀:
*“福來商行”的“福”字,右下角硬生生缺了一塊,像被野獸啃噬;
*“鴻運旅館”的“鴻”字,那代表羽毛的部首,竟滲出暗紅的、粘稠的血漬,順著燈管緩緩下滑;
*霓虹的光芒失去了流動的生命,像被釘死在巨大琥珀中的螢火蟲,僵硬而冰冷,將整條濕漉漉的街道,連同其中的絕望與掙扎,徹底封入了一塊凝固的、泛著人造光澤的量子琥珀之中。
蘇璃的視網膜上還殘留著活尸機械骨骼那無機質的冷光,驚魂未定。此刻她被迫抬頭,撞進穆乘風深不見底的眸子里。他風衣的衣襟在凝固的霓虹光下微微敞開,內襯上,竟綴滿了密密麻麻、如同毒蛇毒牙般的微型試管!暗紅色的粘稠液體隨著他細微的動作在試管中晃動,袖口處,洇開一小片深色——那赫然是用暗紅液體寫就的“癸未”字樣的血漬!蘇璃瞬間明了:那是用四十九代“沉璧”克隆體端粒酶萃取的所謂“永生劑”,每一滴,都泛著枯井底那些琥珀眼珠的、冰冷而釉質的光澤,帶著無數個“她”被榨干的生命余燼。
“有人在你腦內植了視覺阻斷程序。”一個帶著點痞氣、卻異常清晰的女聲響起,伴隨著電磁脈沖槍管冷卻時散發的淡淡青煙。姚美欣嚼著泡泡糖,像撕開一張幕布般從虛空中顯形。她扎著利落的馬尾,發辮上那枚不起眼的熒光發卡,正高速旋轉,射出肉眼可見的掃描光束。光束在凝固的空氣中交織,投射出一張巨大、精密、如同捕食蛛網般的全息圖。那些幽藍的光絲,如同活物,正冰冷地連接著街道上每一個“路人”的太陽穴——賣糖炒栗子、眼神渾濁的老嫗;醉臥街角、渾身酒臭的流浪漢;穿著時髦JK制服、低頭刷手機的少女……每一個人的顱骨位置,都閃爍著USB接口特有的、刺目的幽藍冷光!
“看,這些王八蛋在用人腦做中繼站!”姚美欣啐了一口,吹出的泡泡“啪”地一聲炸裂,竟化作數枚微型的EMP炸彈四散開來!最近的三個“路人”應聲倒地,抽搐著,耳孔里鉆出被金絲緊緊纏繞、如同金屬寄生蟲般的納米機器人。
蕭凜沉默地蹲下身,雪白的醫生大褂下擺掃過地上混合著雨水與不明液體的血污。他戴著醫用橡膠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沾取了一點蘇璃掌心殘留的、來自枯井底的淤泥。他的動作帶著一種職業性的冷靜,聲音低沉:“枯井底的嗜鐵微生物,和2015年老宅坍塌現場提取的菌落,DNA序列同源性99.99%。”他舉起一支小巧的紫外線燈,冷光掃過淤泥。異變陡生!淤泥中的菌落如同被驚醒的蛇群,驟然暴起無數道金線!它們帶著凌厲的破空聲,直撲向姚美欣頸間——那里,紋著一個細小的、泛著幽藍熒光的克隆編號刺青!那刺青,是用蘇璃多年前流產胎兒的基因片段編輯而成的特殊抗體標記!
“小心!”蘇璃幾乎是嘶喊出聲,手中的青銅鈴帶著破空之聲甩出!鈴舌震動,射出一道肉眼可見的高頻聲波,精準地擊碎了那幾道致命的金線!碎裂的金絲并未消散,反而在冰冷的雨水中扭曲、凝聚,最終化作一行淋漓的血字,懸浮在半空:【誤差率15%的殘次品】。每一個血紅的筆劃深處,都仿佛嵌著微縮的、不斷旋轉的雙螺旋密碼,如同最惡毒的詛咒。
就在這血字成型的瞬間,穆乘風猛地扯過蘇璃的手腕!他腕間的懷表鏈如同有生命的藤蔓,瞬間纏繞上兩人緊貼的脈搏!冰冷的金屬緊貼著皮膚下奔流的溫熱血液。鎏金的懷表表蓋“啪”地彈開,表盤玻璃上映出的,不再是時間,而是1943年那間陰冷實驗室的清晰畫面:穿著筆挺西裝的穆乘風(年輕的臉上只有科學家的狂熱),正將一管琥珀色的基因針劑,冷酷地推入一名孕婦的靜脈。而孕婦那隆起的、孕育著生命的腹部皮膚表面,竟清晰地浮現出蘇璃后頸那枚獨一無二的梅花烙胎記的輪廓!血緣的鎖鏈,在這一刻勒得蘇璃幾乎窒息。
“你的心跳頻率,”穆乘風的聲音近在咫尺,帶著一種冰冷的探測儀般的質感,他的指尖劃過蘇璃因恐懼而繃緊的后頸,觸碰到那塊灼熱的胎記,“和沉璧初代克隆體激活時的生理數據……完全同步。”他的指尖仿佛帶著解碼的魔力,胎記的皮膚下驟然亮起幽藍的微光,復雜的全息界面如同刺青般浮現出來——那是系統的管理員權限界面!“他們找到你了——”穆乘風的聲音頓了頓,深不見底的目光鎖住蘇璃驚惶的眼睛,唇角勾起一絲難以言喻的弧度,“或者說,我們終于等到你了。”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街道盡頭的霓虹燈陣列突然劇烈扭曲、拉伸,最終坍縮成一個巨大而幽深的枯井投影!井底深處,無數只纏滿焦黑、干枯臍帶的手爭先恐后地伸出,如同地獄伸出的藤蔓,瘋狂抓撓著空氣!每一只嶙峋的手掌心上,都刻著不同年代、不同字體的“沉璧”編號,如同貨架上的條形碼。
“轟!”姚美欣的電磁炮發出怒吼,精準地轟碎了三只抓向蘇璃的腐手!腐肉四濺,爆出的卻不是猩紅的血液,而是紛紛揚揚、寫滿密密麻麻古老文字的羊皮卷殘頁!“這是初代克隆契約的碎片!”蕭凜眼疾手快,手中的解剖刀如同靈巧的鑷子,精準地挑起一片殘頁。在紫外線燈的照射下,羊皮紙上顯現出一個娟秀卻透著絕望力道的簽名——那是蘇璃祖母年輕時的筆跡!“條款規定,”蕭凜的聲音沉得像鉛塊,“每一代‘沉璧’,都必須在癸未年七月初七的子時,強制完成核心記憶的同步上傳。”他看向蘇璃,眼神復雜。
七月初七!墜井之日!蘇璃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枯井投影的井口,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一幕幕被篡改、被掩埋的全息影像強行灌入她的腦海:
***記憶的毒針:**七歲那年,母親(姚美欣)掀翻卦桌,震怒呵斥算命先生胡言亂語時,她寬大的袖口中,一枚細如牛毛的銀針悄然滑落,在混亂中精準地刺入了小蘇璃的后頸!針尖上附著的,正是此刻肆虐的納米機器人!
***四十萬個“我”:**昨夜直播間的四十萬觀眾頭像中,混雜著四十九張與她一模一樣的、冰冷的臉!那是四十九個不同代的“沉璧”克隆體!她們發送的每一條癲狂彈幕【沉璧四十九號覺醒!】,都是一次對她腦電波的精準修改與污染!
***雨夜的采集者:**更深的恐懼襲來——她看見穆乘風的身影,在一個同樣暴雨傾盆的夜晚,彎腰從泥濘中拾起一朵被雨水打落、沾染著暗紅血跡(她的血?)的梨花。他打開懷表鏈上一個隱秘的卡扣,將花瓣上殘留的她的生物組織樣本,小心地封存進了鏈節中一個微型的、充滿營養液的培養艙里。原來,連那場看似意外的追殺,也是他精心策劃的“樣本采集”?
“歡迎來到真實世界。”穆乘風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疲憊與殘酷的完成感。他猛地扯開自己的風衣前襟!蘇璃倒抽一口冷氣——穆乘風心口的位置,并非血肉,而是一片潰爛的、如同被強酸腐蝕過的皮膚,上面烙印著一個不斷蠕動、閃爍著暗紅符咒光芒的詭異印記!而就在這潰爛符咒的中心,如同鑲嵌著最昂貴的珠寶,深深嵌著整整五十枚大小不一的琥珀色眼珠!每一顆眼珠的瞳孔深處,都在無聲地放映著蘇璃不同年齡、不同身份、卻同樣慘烈的死亡瞬間:旗袍歌女的金絲纏頸、知青溺斃的絕望掙扎、解剖臺上的冰冷刀鋒……“你每掙脫一次輪回,”穆乘風的聲音如同來自墳墓,“就為這個不朽的系統,增添一組更完美的變量。”
“叮鈴——!”蘇璃手中的青銅鈴突然無風自鳴!鈴舌上那刻著的克萊因瓶拓撲圖,在冰冷的雨水中驟然膨脹、展開,如同在二維平面上撕開了一個通往四維空間的裂口!與此同時,蘇璃旗袍領口精致的盤扣,如同被無形之力崩斷,迸射出無數道纖細卻堅韌無比的金線!這些金線如同有生命的觸須,與穆乘風腕上纏繞的懷表鏈瞬間糾纏、編織,在空中形成一道巨大而精密、不斷旋轉的基因雙螺旋結構圖!
天旋地轉!當街道兩側凝固的霓虹燈光重新開始流動、閃爍,如同解凍的冰河時,蘇璃發現他們已不在那條骯臟的暗巷。眼前是一個巨大到令人暈眩的、充滿未來感的環形空間——量子對撞機的核心!
五十個巨大的、如同水晶棺槨般的培養艙,靜靜地懸浮在空中,排列成一條璀璨而冰冷的“星鏈”。幽藍色的營養液光暈中,每一個培養艙內,都孕育著一個處于胎動期的“蘇璃”!她們蜷縮著,如同沉睡在母體中的嬰兒,細弱的臍帶卻并非連接著母體,而是緊緊地纏繞著不同年代、布滿銅綠或碎裂痕跡的青銅鈴碎片!那些鈴鐺碎片,如同歷史的殘骸,又似命運的錨點。
穆乘風上前一步,無視自己心口潰爛符咒因靠近蘇璃而加速侵蝕身體的痛苦(符咒邊緣的暗紅光芒如同活物般反向蔓延,吞噬著他的皮膚)。他拿起那只沉重的、記錄著無數死亡瞬間的懷表,將它冰冷的金屬表殼,緩緩地、不容抗拒地按在了蘇璃劇烈起伏的心口。表殼的涼意透過濕透的旗袍布料,直抵她的心臟。
“現在,”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獻祭般的疲憊與奇異的期待,潰爛的符咒仿佛因接觸“核心”而更加躁動,加速蠶食著他的生命力,“該由真正的觀測者決定了——”他凝視著蘇璃那雙映照著五十個胚胎、五十段輪回、五十重死亡的眼睛,“是焚毀這循環的地獄……還是繼承這冰冷的永生?”懷表的滴答聲,與培養艙中胎兒微弱的心跳,在巨大的環形空間里,形成了詭異的二重奏。蘇璃能感受到掌心下懷表冰冷的金屬,也能感受到自己胸腔里那顆狂跳的、屬于“殘次品”的心臟。選擇的重壓,如同這量子核心的引力,要將她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