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深處的應急密室,彌漫著鐵銹與陳年腐水混合的腥氣。潮濕的墻面上,爬滿了幽幽發光的苔蘚——那是摻雜了量子涂料的變異菌群,如同無數只冰冷的眼睛,正貪婪地吮吸著他們的體溫、心跳、乃至每一次絕望的喘息,將活生生的生物信息,編織成數據流,源源不斷傳回那個如影隨形的系統。蘇璃蜷縮在冰冷的墻角,像一只被釘在標本板上的蝶。腕間的梅花烙早已不止是烙印,那灼痛已順著血脈蔓延至心臟深處,每一次搏動,都似有淬火的金絲在血管里絞緊、撕扯。她失焦的瞳孔盯著通風口滲下的渾濁污水,恍惚間,仿佛看見無數細小的青銅鈴碎片在其中沉浮、碰撞,發出無聲的悲鳴。
“為什么要讓我聽見?”她猛地暴起,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穆乘風的衣領,指甲深深摳進他鎖骨處潰爛翻卷的皮肉,留下帶血的月牙痕。聲音嘶啞,帶著困獸般的絕望,“既然注定是棋盤上任人擺布的棋子,何必……何必塞給我這些虛妄的希望?”那潰爛處滲出的膿血沾在她指間,溫熱而腥膩。
穆乘風擦拭懷表的動作驟然一頓。鎏金表盤內側,那張泛黃的民國婚照突然在量子流中活化。畫面中,蓋著猩紅蓋頭的新娘被無形的氣流掀開一角,露出的,赫然是蘇璃此刻蒼白失神的臉!他沉默地按下懷表隱蔽的機關,“咔噠”一聲輕響,表蓋投射出朦朧的全息光影:七歲的蘇璃,小小的身子蜷縮在幽暗的井底,正專注地用從一件破爛猩紅嫁衣上拆下的、帶著腐朽氣息的金線,將散落的森白碎骨,一針一線,笨拙地縫合成一只畸形的飛鳥形狀。畫面拉近,布滿苔蘚的青磚縫隙里,歪歪扭扭的刻痕滲著新鮮的血珠——“我想變成鳥”。
“那是整個龐大系統監控網絡里,唯一的盲區。”他緩緩蹲下身,身體潰爛處散發的腐敗氣息,與他慣用的、帶著舊時光書卷氣的龍涎香奇異地混合,撲面而來,幾乎令人窒息。他潰爛流膿的指尖,帶著一種近乎褻瀆的溫柔,輕輕撫過蘇璃眼下的濃重青黑。皮膚接觸的瞬間,微弱的茅山符咒金光一閃即逝,如同烙印。“你每一次不甘的掙扎,每一次絕望的嘶吼,都在那銅墻鐵壁上,鑿開一道新的裂痕。”他的聲音低啞,像砂紙磨過生銹的齒輪。
**飛鳥之骸·焚塔之約**
記憶如同冰冷的黑潮,轟然倒灌!蘇璃的瞳孔瞬間分裂,化作昆蟲般冰冷、多面的琥珀色復眼!透過這非人的視野,童年被刻意清洗的真相赤裸裸地攤開——井底那些森白的碎骨,根本不是什么人體殘骸!而是初代沉璧被徹底銷毀的克隆實驗體遺骸。七歲的她,用金線滿懷天真縫制的“飛鳥”,實則是基因編輯徹底失敗的畸形胚胎標本!那小小的、未成形的翅骨,在回憶的強光下,泛著實驗室器皿般冰冷的光澤。
“你縫那雙翅膀的時候,”穆乘風的聲音像從井底傳來,帶著遙遠的回響。他猛地扯開早已破爛的風衣,露出胸口那塊嵌在潰爛血肉中的生物硬盤。熒熒發光的基因鏈圖譜在其中流動,一段刺目的赤紅代碼正與蘇璃后頸灼燙的胎記產生劇烈的共鳴!“無意識的代碼,像叛逆的種子,在枯井最底層的淤泥里,留下了唯一的后門。”他凝視著那段跳躍的赤紅,嘴角牽起一絲近乎殘酷的笑意,“知道為什么偏偏是飛鳥嗎?因為再精密的系統……也算不準一只鳥兒,下一秒會選擇如何扇動它的翅膀。”
“操!別他媽打啞謎了!”姚美欣的怒吼伴隨著金屬碎裂的巨響!她一腳踹翻了銹跡斑斑的鐵架,手中的電磁炮暴躁地懟進嗡嗡作響的通風口,零件碎片在布滿發光苔蘚的墻面彈跳、迸射火星!“外面那些鐵疙瘩傀儡快把門拆了!這破地方連放屁都撐不了十分鐘!說人話!怎么干死那狗日的玩意兒?!”
蕭凜如同沒有感情的影子,無聲地貼近蘇璃。手中冰冷的基因采樣器,毫不留情地扎入她后頸滾燙的梅花烙胎記中心!針尖與胎記接觸的瞬間,迸發出幽藍的量子火花,刺痛讓蘇璃渾身一顫。“用她的‘胎鳴’頻率作為武器,反向刺穿系統的耳膜。”他陰鷙的目光掃過圖譜上狂跳的數據,最終落在穆乘風潰爛袒露的胸膛,“但需要一個容器,一個能同時承載四十九個平行時空數據洪流沖刷的……活體信號塔。”他的聲音毫無波瀾,仿佛在陳述一個解剖學事實。
穆乘風低低地笑了起來,胸腔的震動帶動潰爛的傷口滲出更多黑血。他索性將破爛的風衣徹底扯開,露出那具千瘡百孔的軀干。潰爛的皮肉之下,微型量子對撞機的幽藍光芒在瘋狂閃爍,正貪婪地將濃稠的黑血轉化為更狂暴的能量流。“正好,”他咳出一口黑血,濺在蘇璃腳邊,迅速凝結成冰,“我這副破敗的軀殼……還能再燒上……三分鐘。”
**逆羽·焚風**
刺耳的警報如同垂死者的尖叫,撕裂了密室短暫的死寂!墻面上那些發光的苔蘚驟然暴長!幽藍的菌絲如同無數毒蛇,瞬間纏住姚美欣的腳踝!菌絲尖端,銳利的、注射器狀的孢子囊閃爍著寒光,狠狠刺向她的皮膚!“他們進來了!”蕭凜的解剖刀化作一片寒光織就的網,斬斷的菌絲斷面噴濺出粘稠的、散發著濃烈克隆培養基氣味的液體!“蘇璃!連接他!沒時間了!”
蘇璃的手腕被穆乘風冰冷而有力的手猛地攥住!那只手帶著潰爛的粘膩和鐵銹般的血腥氣,不容抗拒地將她的掌心,死死按在他胸口那塊裸露的、滾燙的生物硬盤上!后頸的梅花烙胎記如同被點燃的引信,數道刺目的金絲瞬間暴長,如同活物般狠狠刺入他潰爛的皮肉深處!
劇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甚!意識在瞬間被拋入狂暴的量子洪流!來自四十九個平行時空的絕望與毀滅景象,如同破碎的萬花筒碎片,瘋狂涌入她的腦海——
***第一重時空:**猩紅的嫁衣在月光下飄蕩,金線勒進雪白的脖頸,井底的青銅鈴被墜落的尸身砸得粉碎,震碎的月光如淚灑落;
***第二重時空:**渾濁的福爾馬林液體中,尚未成型的胎兒被冰冷的手塞入真空管,臍帶如毒蛇般纏上焚化爐巨大的閥門扳手;
***第四十九重時空:**就在此刻,就在這間腥臭的密室,穆乘風那支撐著他殘破身軀的機械脊椎,在狂暴的數據洪流沖刷下,正發出瀕死的呻吟,金屬被熔成刺目的赤紅,如同燒紅的烙鐵!
“三分鐘……”穆乘風的聲音被劇烈的咳嗽打斷,噴出的黑血在空中詭異地懸浮、凝聚,化作倒計時的猩紅數字,滴答作響,敲在每個人的心臟上,“找到……那只飛鳥的代碼……改寫……核心協議……”他的身體在數據洪流中劇烈顫抖,如同暴風雨中的殘燭。
姚美欣的電磁炮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狂暴的能量束轟穿了密室搖搖欲墜的頂棚!跳下的機械傀儡尚未落地,便被失控的量子亂流撕扯成漫天飛舞的金屬碎片!她猛地拽過蘇璃僵直的手臂,將她滾燙的手掌狠狠按在控制臺冰涼的金屬表面:“大小姐!別他媽發呆了!該你上場了!讓那群鐵疙瘩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胎教’!”
**灰燼之羽·新章**
蘇璃后頸的梅花烙胎記,在極致的壓力下,轟然炸裂!皮膚無聲地綻開一道細縫,一個由純粹能量構成的、緩緩旋轉的克萊因瓶模型,如同破繭而出的妖蝶,從傷口中鉆出!瓶身透明,其內囚禁的四十九個屬于不同世代的“蘇璃”意識體,同時爆發出撕心裂肺、超越時空的尖厲嘶吼!無形的聲波在穆乘風胸腔內那臺瀕臨極限的量子對撞機中匯聚、壓縮、共振,最終化作一股足以撕裂時空的毀滅頻率!
她看見了。在狂暴的數據洪流深處,童年井底那具由碎骨縫制的飛鳥骸骨,正在量子火焰中“復活”!基因鏈上那段赤紅的突變堿基對,如同獲得了生命,紛紛剝離、重組,化作一片片燃燒著幽藍火焰的金屬羽毛!每一片羽毛的脈絡深處,都蝕刻著“誤差率33%”的古老甲骨文,如同涅槃的咒語!
“起飛吧……”蘇璃呢喃著,沾著穆乘風黑血的手指,帶著一種宿命般的沉重,按下了控制臺上那個猩紅的按鈕。
轟——!!!
穆乘風的胸腔如同被塞入了微型太陽,在無法形容的光芒和巨響中轟然爆炸!沒有血肉橫飛,只有濃稠如墨的黑血被爆炸的能量瞬間汽化、凝聚!一只由純粹黑血與幽藍量子火焰構成的巨大飛鳥,尖嘯著穿透密室的殘骸,沖天而起!
與此同時,在四十九個平行時空的枯井深處,井口如同被無形的巨力同時撕開!每一口井中,都飛出一只燃燒著同樣冰冷火焰的機械鳳凰!它們拖曳著長長的、由毀滅代碼構成的光尾,如同復仇的彗星,撞向醫院上空那層無形的量子屏障!
刺啦——!!!
堅不可摧的屏障在連綿不絕的、飽含怨念與解放的“鳥鳴”聲中,如同脆弱的琉璃般龜裂、破碎!地面上,無數克隆艙的防彈玻璃表面,瞬間爬滿了象征系統徹底崩潰的、瘋狂跳動的亂碼雪花!
姚美欣在烈焰與飛舞的金屬碎片中放聲大笑,電磁炮的怒吼將最后一具沖來的傀儡轟成漫天鐵屑:“牛逼啊蘇璃!這他媽的——才叫真正的胎教!”她的短發被熱浪掀起,臉上沾著煙灰,笑容卻亮得驚人。
倒計時的猩紅數字,歸零。
穆乘風殘存的、尚未被數據洪流徹底湮滅的左手,帶著最后一絲微弱的力氣,艱難地抬起。指尖帶著腐肉和焦糊的氣息,輕輕撫上蘇璃沾滿血污與淚痕的臉頰。那觸感冰冷、粗糙,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訣別的溫柔。他的身體在絕對的光波中寸寸化為灰燼,最后的聲音,混著懷表齒輪徹底崩碎的細微脆響,如同嘆息般拂過她的耳畔:
“下次……輪回……換你……為我……刻印……”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
第一縷真實的、帶著下水道濕冷與硝煙余燼氣息的晨光,艱難地穿透坍塌的裂隙,灑落在廢墟之上。
蘇璃在冰冷的灰燼與扭曲的鋼筋間,緩緩睜開眼。世界寂靜。
她抬起手,在身下尚有余溫的灰燼中摸索。指尖觸到一件冰冷堅硬、邊緣銳利、帶著熟悉螺紋的小物件。
她將它拾起。
是半枚殘破的青銅鈴鐺。
鈴身布滿煙熏火燎的焦痕,還殘留著爆炸瞬間的高溫。
鈴鐺冰冷的內壁上,一行嶄新的刻痕在微弱的晨光中,無聲地散發著余溫。
那并非刀刻斧鑿,而像是被四十九只來自不同時空的火焰飛鳥,用它們燃燒的喙,共同啄出的、羽翼狀的奇異紋路。
姚美欣嚼著早已沒味的口香糖,一腳踢開擋路的焦黑金屬塊,發出刺耳的刮擦聲。“喂,姓穆的……他那堆備份程序,啟動了吧?”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廢墟里顯得有些突兀,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蘇璃沒有立刻回答。她站起身,身上那件屬于穆乘風的、早已破爛不堪的風衣殘角,在廢墟間悄然流動的量子余風中獵獵作響。她的目光越過殘垣斷壁,投向遠方那口枯井的方向。井底深處,傳來青銅鈴微弱卻清晰的震顫余音,混著……一絲若有若無、如同幻覺般的懷表滴答聲,在晨風中低回纏繞。
“不。”蘇璃握緊了掌心那半枚滾燙的青銅鈴。在她琥珀色的瞳孔深處,那個代表基因誤差率的數值,正如同掙脫枷鎖的狂龍,向著不可預測的蒼穹,一路飆升。“這一次,”她的聲音平靜,卻帶著斬斷輪回的鋒刃,“我們書寫新的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