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我忽的驚醒,隱約的聽見門響和一個男人低聲說話的聲音,隔著這么遠的距離我聽不真切,許是二牛哥把司思送回來了,但我不確定,不敢開門看,我隔著門喊了一聲:“二牛哥?”
無人應我,壞了,我心里開始害怕,忽的又想到會不會是六哥?
于是我輕輕把門開了一條縫兒,果然看到六哥坐在院子里!
“六哥!你回來了六哥!”我心里高興極了,仔細的看著六哥,這些日子不見,六哥黑了,但有精神了!
“你二牛哥正跟司思一起逛燈會呢,你喊他做什么?”六哥看著我說道。
“六哥你怎么知道他們去逛燈會了,你知道嗎,你不在的這四十多天里,他倆成了!過年的時候司思還去二牛哥家里過的呢,而且張嬸兒也喜歡司思,他倆可算是修成正果了!”我高興的把司思和二牛哥的事說給六哥聽。
六哥指了指石桌上的花燈道:“回來路上路過了燈會,便去買了一個,正巧遇著了他倆。”
我這才留意到這個花燈,上面畫了幾只兔子,甚是可愛:“六哥,這花燈真好看。”
“你既喜歡,便拿著吧。”六哥把花燈往我跟前一推,六哥接著說道,“今年是一個人過的年?”
“司思和二牛哥來陪了我一會,還給我帶了菜,你怎么過的六哥?”
“和很多人一起過的,但...沒意思。”
“六哥你這些日子鍛煉了嗎?身邊人侍候得當嗎?有沒有受傷?”我真的對六哥走的這段時間有太多問題想問,我恨不得今夜六哥別睡覺全部說與我聽。
六哥笑了笑道:“嗯,得當,新得了兩個丫鬟,很會侍候,她倆可不會直接把我丟在木架上走開。”
好了,我忽然有些困了,一句都不想再聽,強擠出一個笑容道:“哈哈,挺好,挺好的,那就好...”
六哥看著我不說話,臉上笑意更盛,但我此時卻一點也不想笑,被人比下去了,心里挺不是滋味。
“六哥這一路累壞了吧,我先扶你回房休息。”說著我就去推他的輪椅,心里想著六哥找人侍候是太正常的事,許是我做奴婢做久了,聽到他這樣說別人心里才會不痛快,六哥再沒說什么,乖乖的由著我推回了房間。
“好了六哥,你睡吧,我回去了。”我轉身就走。
“等等巧書。”我回頭看著六哥,六哥接著說道,“我有個禮物要給你。”
“是什么?”我心里有些好奇。
六哥朝我挽挽手,我走上前,他從懷里摸出了一塊玉佩放到我手里,我拿起一看,這不是原來那塊的一半嗎?
“六哥,你怎么把那玉佩弄碎了?”我不解道。
“我出去的第二天,就遇上了山賊,他們一箭射在了我的胸口,正好把它射成兩半,我便找了匠人重新打磨鏤刻,做成了兩塊。”六哥平靜的跟我說著,我心里卻是害怕:“六哥那你有沒有啥事,疼嗎?”
六哥摸了摸胸口道:“疼,都給我疼哭了。”
這話我一聽就知道他是在胡說,我收起緊張的神色道:“胡說八道。”
誰知六哥卻是認真:“真的,我怕我死在那兒,我怕...我怕我就這么死了...所以就哭了。”
我拿著那玉佩道:“那這玉佩當真是保你平安了,兩塊你都自己留著吧。”
六哥沒說話,只是看著我,過了一會兒他微嘆了一口氣道:“為何我給你什么你都不要。”
有嗎,我自己并未發覺,便解釋道:“這玉佩給你擋了一箭,對你有價值,我不能要。”
六哥似是有話要說,但最終也沒說出什么,只說了一句:“罷了,夜深了,回去歇息吧。”
六哥回來后沒幾天,司思和二牛哥就挑了個好日子拜堂成了親,二牛哥笑得臉都開了花,司思的真誠終于還是打動了他。
六哥鍛煉的效果還是不好,可他卻仍舊時常出門,十天半個月的不回來,我嫌一個人的小宅太冷清,于是就常常呆在聽瀾軒,有時和司思坐著說會兒話,有時聽聽說書,因著六哥的緣故,那兒的人對我和司思都很客氣。
過了兩個月,司思有了身孕,我們都很高興,二牛哥更是把司思捧在了手心,立馬不許司思再來聽瀾軒,只許在家好好歇著,這可把司思憋悶壞了,便常常找我過去和她說說話。
算著日子,孩子出生時天兒還很冷,司思就拿了針線來給孩子做虎頭帽,我針線活兒不好,便拿了塊布條,想著能給孩子做雙襪子也是好的,我們兩人邊做邊閑聊著天。
“聽說云蘿嫁人了,嫁給了城東的一個小富商。”
自那次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云蘿,那天過后沒多久她就把茶鋪賣了,再聽到她的消息,竟然已經嫁人了。
“云蘿自己應該也攢下了不少錢,也算是半個有錢人。”她一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自己拼命攢錢,再嫁去一戶有錢人家,這應該也算是過上她想要的日子了吧。
“我聽人說,她爹娘死的早,有個弟弟是吃喝嫖賭樣樣沾著,年前她弟弟喝多了輕薄了一個女子,誰料那是戶有背景的人家,竟叫人亂棍打死了,不過云蘿這也算是解脫了,她夫君也是個老實的。”
“如此便好。”我實在唏噓,我對云蘿是有恨的,我恨她勢力,恨她愛財如命,恨她不擇手段,但她也是不容易的,她的那些種種或許也并非她的本意,不過好在她已熬出了頭,我想若是日后再次遇見,我或許會上去與她攀談兩句,說一聲好久不見。
“小六這些日子一直出去,是做什么?”司思自從和二牛哥成了親,便也開始跟著二牛哥叫六哥小六。
“六哥有自己的事要做,他不和我說這些。”六哥的確沒和我說什么,但我卻早已察覺,能叫他這么奔波的,必然只有報仇一事,但我不知六哥是如何籌謀的,我也不知他為了這件事究竟吃了多少苦。
“小六是個有主意的,估摸著是琢磨生意呢。”
“大概是吧。”
六哥已經五個月沒回家了,他出去的時間越來越長,不過現在會每隔兩月便給我來一封信,有時是幾張他填的詞,有時只是一朵不知名的花,有時是簡短的“勿念”二字,收到什么都是好的,因為只要看到信,我便知他平安。
這天我又在聽瀾軒待到挺晚,只有零星的幾個客人還在喝著酒,忽的我看見六哥被一個長相很是干練的女子推進了聽瀾軒側廊的一個房間,六哥看見了我,但他只是像看陌生人一般瞟了我一眼,我能感受到,六哥心情很糟。
我一直等到聽瀾軒一個客人都沒有,六哥才從里面出來,還是那個女子在推著他,他把六哥推到了我面前,我叫了一聲:“六哥。”
六哥看起來很累,他眼里都是血絲:“從今日開始,我便住在聽瀾軒,你先回吧,我找人把你送回去。”
“不用了,這么近我自己回去便是。”
六哥沒再多說,朝著身后擺擺手,那女子便又把他推了回去。
夜已經很深了,我抬頭看著將圓的月亮,中秋又快到了。
第二天我去找了一趟六哥,進了他在聽瀾軒的房間,六哥今日的神色好了許多。
“六哥,我想搬回小院兒。”
六哥抬頭看著我不解道:“為何?這兒離著聽瀾軒近,你每日來唱曲兒還方便,搬回去做什么。”
我解釋道:“左右我每日也無事,多走幾步也無妨。”
六哥沉默了一會兒后便點了頭:“我給你找輛馬車。”
“不用了六哥,我行李不多,我自己拿的了。”
“巧書,你可是怪我瞞著你?”六哥緊盯著我的眼睛忽然問道。
我朝他笑了笑反問道:“那六哥可怪我當日使你和嬿妃娘娘被發現,以至今日如此辛苦籌謀?”
“那事不怪你,我當日察覺到李明隆意圖謀反,但我沒法見到皇阿瑪,我也知道小鄭子是李明隆的人,索性出此下策,只是我沒料想到皇阿瑪竟被皇后暗中下毒,病的那么重,李明隆那時已經知道我在暗中搜集他勾結朝臣的證據,無論如何他都不會饒我,我只能把希望押皇阿瑪身上,但我押錯了,所以巧書,那事與你無關。”
我有些驚訝,原來我不是罪魁禍首,六哥接著道:“若是沒有你,我活不到今天,反倒要謝謝你。”
我長呼了一口氣道:“我內疚了這些年,終于可以放下了。”
六哥看著我笑了笑,片刻后他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問我:“所以當年你把我帶出宮,又照料了我這么長時間,是因為內疚?”
我點點頭。
六哥又問道:“只是...內疚?”
我看著六哥認真回答道:“不止是內疚,說句有些不敬的話,我心里還把六哥當做了朋友,雖說你有時脾氣差,還動不動拿不吃飯威脅人,但你其實挺好的。”
六哥笑著輕嘆了口氣道:“朋友,做朋友...挺好的。”
我沒再說什么,走出了房間,我又搬回了那個熟悉的小院,雖說我知道六哥不會再住回來,但他的屋子我還是給他留著,現在我只是偶爾的能在聽瀾軒遇見幾回六哥,但他每次都是一臉心事的樣子,我們幾乎已經說不著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