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生在皇宮,我更想生在普通人家。
我從小就沒得到過愛,或許在小時候曾經得到過,但我已經記不得了,除了嬤嬤,只有三哥對我好,我知道他想要皇位,皇阿瑪也屬意于他,但李明隆野心勃勃,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我只能為了三哥犯險,但我一敗涂地,被一個自不量力的奴婢撿回了家。
我真心想死,沒人能懂那種疼,沒人能懂那種恨,但人在心如死灰之時,上天總會在冥冥之中遞上一根浮木,在我看到那奴婢的眼淚之時,我想,那就再活一天吧。
我信了她真誠的眼淚和話語,但她轉頭就昧下了我的玉佩,那是塊上好的羊脂白玉,她說賣了五十兩銀子,原來的那點信任此時顯得如此諷刺,她和宮里那些人沒什么不同,自私又虛偽,不過也是,她又憑什么要對我好呢。
我想,不如還是找個機會去死好了...
但她把我看的緊緊的,而且還跟原來一樣,事無巨細的照顧我,這與我預想的不一樣,我以為她昧了玉佩之后會把我丟掉的。
我對她一直是有防備的,因為我不知道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直到那天下雨,我腿疼的要命,我想,若是把腿砍斷也不至于那么疼。
我滾到了地上,疼的我發抖,她忽然跑進來緊緊的抱住了我,她身上都是水,但我卻覺得被她這樣抱著真舒服,她把脖子露出來,她說:“我陪你一塊疼...”
我是最有分寸的一個人,但那一刻,我卻怎么也克制不了自己,我咬了她,周圍那么安靜,雨漸漸停了...
我們兩個人就這樣一起生活著,她勤快,但笨,我就幫著她出主意,日子也漸漸的走上了道,但她總是太輕視自己,所有好吃的她都留給我,遇到危險也總是擋在我前面,當那混蛋揚起棍子打在她背上的時候,我好怕,我好怕...
我的敦兒,怎么能這么不愛惜自己。
如果我還是皇子,我定會把他挫骨揚灰,但我現在什么也不是,我是個殘廢。
我好長時間沒有去看她,她以為我是生她的氣,其實我是恨我自己。
我希望有個人能好好保護她,二牛不錯。
我開始給她填詞,叫她出去唱曲兒,本想就這樣一直安穩的過下去,但她意外結識了聽瀾軒掌柜,京城也有聽瀾軒,那里到處都是三哥的耳目,我心里又開始隱隱看到了報仇的希望。
我不該叫她自己出門唱曲的,我就該老老實實的填詞賣詞,那天她沒有按時回家,天快黑了她也沒有回家,我爬到床下,朝著門口爬過去,門上了栓,我夠不著,我忍著劇痛,按著門框,一點一點的蹭著爬起身,等我打開了門,天已經全黑了,門口掉了一封信,我打開看了,叫我拿著一千兩去換敦兒的命。
原來人真的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我拼命的朝外爬,終于有人愿意幫我,二牛去找敦兒了,我自己在家里等著。
直到天亮,二牛才把敦兒抱回來,她一直昏睡著,我坐在床邊看著她,到了晚上,她忽然開始哭,我以為她害怕,我以為她怪我,她卻哭著跟我說:“我好想你...”
敦兒,我也想你...
我給她擦了眼淚,輕輕抱著她,親了親她的額頭。
敦兒,我的敦兒...
她終于好了之后,卻疏遠了我,她把我帶出宮時,說要叫我阿淵,我不愿意,現在我要她叫我阿淵,她不愿意。
她說要和云蘿合伙開茶館,我不喜歡那個云蘿,但敦兒絕對不能再自己出去,所以我還是答應了她。
后來她又救了司思,她們三個女孩兒在一起有個照應挺好的,但云蘿還是暴露了本性,她給我們下了藥,然后坐在了我身上,我推她,我怕敦兒看到誤會,但還是被敦兒看到了,我急忙跟她解釋,還好她知道這都是云蘿搞的鬼,而且她立馬跟云蘿劃了界線。
我好難受,她說想幫我,我求之不得,但是...但是...
我不能這樣,我是個殘廢,以后還要報仇,那是條不好走的路,所以我只親了親她。
這就夠了,對我來說。
我成功和聽瀾軒掌柜見了面,也和三哥通上了信,我們開始秘密籌劃,我一門心思撲在了這上面,三哥跟我說陵西一帶有他先前的一隊兵馬,叫我帶幾個人去看看,這是我到了這兒以來,第一次與敦兒分開。
敦兒把那塊玉佩又拿出來給了我,當年是我誤會了她,她一直都對我這樣好,不因為我的身份,不因為我的錢財。
巧書,你叫我怎么能不愛你。
三哥說他還需一段時間做最后的準備,這挺好的,無論最后會怎樣,起碼我還能和巧書再相處一段日子。
我帶著巧書去看了母親,回去沒幾天,就事變了,事發突然,我們都沒準備好,我從未見過巧書那樣傷心,她說:“李明淵,你不許走。”
人只要心里有了記掛的人,就開始變得貪生怕死。
我不想走了,我不想報仇,我想要愛,我想要巧書。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巧書,你往后得好好兒的...
李明隆當真是恨極了我,他見到我和三哥在一起時,便下令,取我項上人頭之人,即刻封為錦衣衛指揮使,三哥立即叫人把我保護起來,可李明隆的那些人還是傷了我,傷的不輕。
我腦子很不清醒,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但腦子里總有個聲音,在叫我六哥。
可我是誰的六哥?
我皇兄時常帶我出門,有一天遇到了一片結香林,似乎...有什么要想通了。
這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有個姑娘,長得好看,捧著一束結香花站在一扇破舊的門前,面上帶羞的說道:“六哥,送給你,你喜不喜歡?”
我聽見自己說:“巧書,我喜歡...喜歡你。”
我想起來了。
我叫英昭去接她,我心里緊張的要命,巧書有沒有嫁人,會不會氣我忘了她,于是在她來了府上之后,我久久的不敢推門進去,直到晚上。
還好,一切都來得及,原來我總覺得自己是不幸的,不曾想自己也有苦盡甘來的一天,如果先前所有的苦難都是為了這一刻,我想,這完全值得。
后來我問巧書:“下輩子你還愿意和我在一起嗎?”
巧書看了我一會兒后搖了搖頭,我心里生氣,拍了她的手一下:“為何!”
巧書笑了笑握著我的手:“因為你是出了事所以才能和我在一起,下輩子我希望你平安順遂。”
我不想承認,但巧書確實說得對,如果不是我被打斷了腿,我不會和巧書在一起,我甚至都不會注意到她,意識到這一點,我心里有些生氣,巧書看出了我的心事,便又開口安慰我:“阿淵,你我的緣分是天定的。”
是啊,是天定的。
若有來世,比起生在皇宮,我想生在普通人家,和巧書在一起,互相扶持,粗茶淡飯過完一生。
我在京城醫了兩年腿,便又帶上巧書回了簍簍村,巧書總覺得在府里被人伺候不自在,她說事兒得自己做才踏實,她只要說出口的事,我都會依她,簍簍村還和原來一樣,熱熱鬧鬧的,二牛和司思的孩子都能上街打醬油了,我看了眼饞得很。
不過,一切都不急,只要能和巧書平安的在一起,其余的事,都可以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