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貴發從沒想過自己會成為一個小偷。

尤其是偷自己曾經的家。

周五晚上，公司聚餐后，他一個人去了酒吧。三杯威士忌下肚，世界開始變得柔軟，燈光像融化的黃油一樣流淌。酒保問他還要不要加冰時，周貴發才發現自己正盯著手機屏保——那張他和林冬妹在大理古城的合影，陽光下的她笑得那么燦爛。

“不用了。“他推開酒杯，掏出錢包。一張小卡片從夾層里滑出來，掉在地上。周貴發彎腰去撿，眼前一陣眩暈——是他家的備用鑰匙，銀色的，邊緣有些磨損。離婚時他忘了還給林冬妹。

鑰匙在掌心冰涼而沉重。周貴發突然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音。他必須回去，就今晚，就現在。酒精給了他平時沒有的勇氣，或者說，愚蠢。

出租車停在熟悉的小區門口。周貴發跌跌撞撞地下車，夜風一吹，酒勁更上頭了。他摸索著找到7棟，電梯上升時，胃里翻江倒海。

站在602門前，周貴發深吸一口氣，把鑰匙插進鎖孔。轉動時發出輕微的“咔噠“聲，在他耳中卻像炸彈引爆。門開了，里面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地板上畫出一道銀線。

林冬妹不在家。周貴發松了口氣，又莫名有些失落。他輕輕關上門，沒有開燈，憑著記憶在黑暗中前行。家具的位置都沒變，他卻被茶幾絆了一下，膝蓋狠狠撞上堅硬的大理石面。

“操！“他低聲咒罵，疼痛讓酒醒了幾分。

周貴發揉著膝蓋，跌坐在沙發上。空氣中還殘留著林冬妹常用的茉莉香水味，混合著一絲飯菜的香氣——她今晚可能做了紅燒排骨，那是他最愛吃的。沙發套換了新的，淡藍色，摸起來很柔軟。以前林冬妹總抱怨他不小心把食物掉在沙發上，現在她終于可以隨心所欲地更換家具了。

臥室門虛掩著。周貴發推開門，月光灑在床上，被子整齊地鋪著，沒有睡過的痕跡。他打開床頭燈，昏黃的光線瞬間填滿房間。衣柜門上還貼著他們去泰國旅行時買的貼紙，已經褪色了。

周貴發坐在床邊，手指撫過床單。這是他們一起選的，埃及棉，1200針，結婚三周年時咬牙買的奢侈品。他曾在這張床上和林冬妹做愛、爭吵、相擁而眠，也曾在無數個夜晚背對背玩手機，像兩個合租的陌生人。

床單很干凈，有陽光的味道。林冬妹一定經常換洗。周貴發突然俯身，把臉埋進枕頭，深深吸氣——還有她的味道，淡淡的洗發水香氣，混合著一絲汗水的咸澀。他的眼眶瞬間發熱。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周貴發渾身僵住。林冬妹回來了！他慌亂地環顧四周，最后沖向衣柜，拉開門鉆了進去。衣柜里掛滿了林冬妹的衣服，他的那半邊空空如也。周貴發蜷縮在角落里，透過門縫往外看，心跳聲大得仿佛整個衣柜都在震動。

門開了，林冬妹走進來，身后跟著一個女人——是她的姐姐周春梅。周貴發松了口氣，又立刻緊張起來。如果被發現他躲在這里，該怎么解釋？

“小蕊怎么樣了？“林冬妹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

周春梅的嗓音沙啞，像是哭過：“醫生說暫時沒事了...但她不肯說話，就盯著天花板看。“

周貴發皺眉。小蕊？那個天才侄女？出什么事了？

“醫藥費我明天去交，“林冬妹放下包，“比賽的事先放一放吧。“

周春梅突然崩潰地哭起來：“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當著她的面跟舞蹈老師吵架...如果不是我說'窮人的孩子連做夢都不配'...“

林冬妹抱住姐姐，輕輕拍著她的背。在衣柜里的周貴發能看到林冬妹的側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疲憊。她瘦了很多，鎖骨像兩把鋒利的刀。

“小蕊會沒事的，“林冬妹輕聲說，“我這里有筆錢，你先拿去用。“

周春梅抬起頭：“又是那個'副業'來的？冬妹，你到底在做什么？上次那二十萬，這次又是十五萬...“

“別問了。“林冬妹打斷她，“為了小蕊，值得。“

周貴發的心一沉。他們還在勒索？離婚才兩周，林冬妹就又動手了？酒精和憤怒一起涌上頭頂，他差點就要推開衣柜門沖出去。

“我該回醫院了，“周春梅站起來，“你確定不跟我一起去看小蕊？“

“明天一早去，“林冬妹送姐姐到門口，“我還有些...工作要處理。“

門關上后，林冬妹站在原地沒動。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衣柜前。周貴發屏住呼吸，生怕被她發現。但林冬妹只是嘆了口氣，開始脫衣服。

外套、T恤、牛仔褲...一件件落在地上。周貴發透過門縫看著前妻的身體——比離婚前更瘦了，肋骨根根分明，腰細得仿佛一折就斷。她穿上睡衣，走到梳妝臺前，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小盒子。

周貴發瞇起眼睛。那是...婚戒盒？他以為林冬妹早就扔了。

林冬妹打開盒子，里面確實是那枚婚戒。她輕輕把戒指拿出來，套在無名指上，又很快取下，放回盒子里。這個動作她重復了三遍，像是在測試某種可能性。

最后，她把盒子放回抽屜最深處，關燈上床。周貴發在衣柜里松了口氣，準備等她睡著就溜走。但就在這時，林冬妹的手機響了。

“喂？“她的聲音很警惕。

電話那頭說了什么，林冬妹突然坐直了身體：“現在？...好，我馬上過去。“

她迅速下床，打開燈，開始換衣服。周貴發困惑地看著她穿上黑色運動服，從床底下拉出一個背包，檢查里面的東西——相機、錄音筆、手套...勒索的工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