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周貴發就后悔了——這太越界了。但楊芳只是猶豫了一下，就輕聲說：“那...麻煩你了。“

他們在小區涼亭里坐下。周貴發回憶著母親教他的手法，輕輕按在楊芳的后腰上。她的身體僵硬了一瞬，隨即慢慢放松下來。

“你手法真好。“楊芳閉著眼睛說。

周貴發的手掌能感受到她脊椎的曲線和緊繃的肌肉。楊芳很瘦，肩胛骨像兩片即將展翅的蝴蝶。他忽然意識到，這是幾年來他第一次如此專注地觸碰另一個人的身體——和林冬妹的例行公事不同，這次觸碰帶著某種純粹的關懷。

“你太太真幸福。“楊芳突然說。

周貴發的手停了下來。“為什么這么說？“

“你這么細心...“楊芳轉過頭，他們的臉靠得很近，周貴發能聞到她發絲間淡淡的洗發水味道，“又會做家務，又體貼。“

周貴發苦笑了一下：“她可不這么認為。“他想說林冬妹覺得他懦弱、沒出息，但最終沒有說出口。

回家的路上，周貴發的手機響了。是林冬妹發來的短信：“今晚加班，不回來吃飯。“

他看著屏幕上冰冷的文字，突然很想念七年前那個會因為他記得她喜歡藍色而欣喜若狂的林冬妹。

周五下午，周貴發提前下班，在小區門口遇見了拎著兩大袋菜的楊芳。“我幫你拿吧。“他自然地接過袋子。

“謝謝，你總是這么熱心。“楊芳微笑著。陽光下，她的皮膚近乎透明，能看到淡藍色的血管。

他們一起走向3棟。電梯里，楊芳突然問：“你周末有空嗎？我家陽臺的紗窗壞了，我老公一直沒時間修...“

“我可以幫忙，“周貴發脫口而出，“我...很擅長這個。“

楊芳的眼睛亮了起來：“真的嗎？那太好了！“

周六上午，周貴發告訴林冬妹他要去幫一個鄰居修紗窗。林冬妹正在整理她的“異常登記名單“，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

楊芳家比周貴發想象中還要整潔。每樣東西都擺在恰到好處的位置，連茶幾上的遙控器都排列成一條直線。陽臺上，幾盆綠植郁郁蔥蔥，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你家真干凈。“周貴發由衷地贊嘆。

楊芳遞給他一杯檸檬水：“我喜歡整潔的環境。“她的手指在杯沿上輕輕敲擊，“但我老公覺得我太強迫癥了。“

周貴發喝了一口水，突然想起什么：“對了，紗窗在哪里？“

“主臥的陽臺。“楊芳領著他走進臥室。

臥室比客廳更加溫馨，床上鋪著淡藍色的床單，折角平整得像酒店一樣。周貴發注意到床頭柜上擺著幾本教育心理學教材，書脊已經有些磨損。

“你還看專業書？“他指著那些教材。

楊芳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有時候...做夢還會回到講臺上。“

紗窗的問題不大，只是滑輪脫軌了。周貴發很快就修好了。當他從陽臺回到臥室時，發現楊芳正在整理衣柜。她踮著腳尖想把一床被子放到頂層，卻怎么也夠不著。

“我來吧。“周貴發接過被子。他們的手指在被子邊緣相碰，楊芳的指尖微微顫抖。

就在周貴發把被子放進衣柜的瞬間，楊芳突然說：“你知道嗎？有時候我會躲在這里面。“

“什么？“周貴發以為自己聽錯了。

“衣柜里。“楊芳的聲音輕得像羽毛，“當婆婆嘮叨個不停，當我老公又因為備孕失敗發脾氣...我就躲在這里面，關上門，假裝自己回到了單身的時候。“

周貴發看著這個狹小的空間，突然理解了蘇瑤和陳雨桐為什么選擇衣柜作為她們的秘密花園——在那樣的壓迫下，人總是本能地尋找最隱蔽的角落。

“我理解。“他輕聲說。

楊芳抬頭看他，眼睛濕潤：“你真的理解？“

周貴發點點頭。他想說自己理解那種窒息感，理解被至親之人否定的痛苦，但最終只是嘆了口氣。

“謝謝你。“楊芳突然抱了他一下，很快又松開，“謝謝你理解。“

這個擁抱短暫得幾乎像個錯覺，但周貴發能感覺到楊芳單薄的身體在他懷中微微發抖，像一只受驚的小鳥。

他們一起吃了午飯，楊芳做了簡單的三菜一湯。吃飯時，她談起自己當老師時的趣事，眼睛閃閃發亮。周貴發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輕松地和人聊天了——和林冬妹在一起，話題總是圍繞著錢、房貸和那些見不得光的“計劃“。

下午，他們一起晾床單。楊芳家的陽臺朝南，陽光很好。周貴發站在她旁邊，遞給她衣架。他們的手指時不時相碰，每一次都像有微弱的電流通過。

“你真是個好人。“楊芳把最后一個衣架遞給他時，指尖在他掌心多停留了一秒。

周貴發看著她被陽光鍍上金邊的側臉，突然有種沖動想告訴她，他不是什么好人，他勒索過別人，他和妻子的婚姻已經名存實亡...但最終，他只是說：“下周如果你還需要幫忙，隨時叫我。“

回到家，林冬妹正在廚房煮泡面。餐桌上放著一張購物小票，周貴發隨手拿起來看了一眼——女性內衣，398元。他愣了一下，這不是他買的，也不是林冬妹常穿的牌子。

“這是...“他剛開口，林冬妹就轉過身，眼神銳利得像刀子。

“鄰居家的紗窗修好了？“她問，語氣平靜得可怕。

周貴發點點頭，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林冬妹的眼神讓他想起蘇瑤的婆婆——那種看透一切、充滿審判的目光。

“那就好。“林冬妹把煮好的泡面倒進碗里，“吃飯吧。“

周貴發低頭吃面，感覺有什么東西在他們之間徹底斷裂了。他不知道林冬妹是否跟蹤了他，是否看到了他和楊芳在陽臺上的那一幕。但有一點他很清楚——那張購物小票，是林冬妹故意放在那里的。

一個警告，或者說，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