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三十五分,顧一一在高樓的鏡面玻璃前站了整整五分鐘。
他穿著新買的米白色小西裝,抱著文件袋,腳步像被釘在地上。她不是沒勇氣進去,而是大廈門上的“硯舟資本”四個字太有壓迫感了——閃著冷光,像金融圈的信仰,又像全職場新人頭頂的倒計時鐘。
這家公司,她整整投了七次簡歷。每一次都石沉大海。
直到那天,在一家咖啡店,她看見鄰座一位干練的小姐姐走的匆匆,落下了一張工牌。
她猶豫了一秒,還是拿起工牌追了出去。
跑出門前的那一瞬,她無意識地瞥了一眼工牌上的名字——人力總監-江然
小姐姐被追上后愣了一下,接過工牌,笑了:“謝謝你啊,真是多虧了你。要不然工牌丟了,又得被沈總說了”
顧一一小聲說:“也不遠,剛好看見了。”
小姐姐點點頭,沒再多說什么就離開了。
一周后,她收到了入職通知,署名是硯舟資本-人力總監-江然。
她才意識到,那天自己撿起的,是命運悄悄遞過來的一張門票。
............入職當天
她站在前臺,聽著前臺小姐姐說出一句足以讓她靈魂出竅的話:
“今天你負責整理沈總的會議資料,整理完給沈總送過去。”
顧一一:“......我?”
“是啊。”前臺姑娘上下打量她,笑得意味深長,“加油,別抖。”
她抖了。
沈硯,硯舟資本創始人,金融圈最年輕的操盤手,傳說中能一眼看穿盤面所有情緒波動的男人。冷靜、克制、殺伐果斷、不近人情。聽說有一個交易員因為在會議上咳了兩聲,被他請去“休息一周”。一個助理因為打翻了一杯咖啡,被調去倉庫盤點資料三個月。
顧一一捧著整理好的文件,走向最里面那間沉木色大門的辦公室時,呼吸都變得急促。
她手心冒汗,敲門的聲音輕的像小動物碰瓷,門卻“咔噠”一聲從里面打開。
她還沒抬頭,就聞到一股淡淡的冷香氣,像是雪松混著墨水的味道。
“什么事?”
男人低沉清冷的嗓音砸下來,像從高空俯視市場的冷風。
顧一一猛地抬頭,心里想說的字還沒排好隊,目光卻先撞進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
沈硯。
真人比照片還要冷。清雋的五官線條如刀削一般,眼神干凈卻鋒利,穿著一身剪裁精致的西裝,指尖正輕叩在放著四臺顯示器的木質桌面上,左腕的手表反射出一點點金屬光。
她嘴唇張了張,緊張得近乎結巴:“我、我是新來的行政助理......負責送會議資料......”
沈硯瞥了一眼她手里的文件:“放那兒。”
顧一一快步走過去,把文件放在了桌邊。可當她起身準備退后時,余光瞥到電腦屏幕的上一個文件名,頓時愣住了。
【S0603_日內交易計劃.pdf】
她在培訓文檔里見過這個代號,是今天上午九點公司會議要用到的資料。
可那行文件名正緩緩被拖動,像是......要被覆蓋?
她腦袋“轟”的一下,出于本能反應去抓那只鼠標:“等一下!”
下一秒,“是否替換原文件?”的彈窗彈了出來,顧一一的手指也因為慣性點到了“確定”。
沈硯:“......”
顧一一:“......”
時間仿佛凝固了五秒。
她大腦一片空白,聲音顫得幾乎聽不見:“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剛剛只是、只是想幫你按住......”
“你剛剛,”沈硯打斷她,語氣冰冷,“是想幫我,誤刪一份完整的交易計劃?”
她的臉“唰”地紅了,眼眶也有點發熱:“我、我可以負責恢復......我馬上去找技術部找人幫忙,我......”
“出去。”
沈硯冷冷的開口,沒有再多說一句。
顧一一如蒙大赦,幾乎是逃一樣退了出去。
她不知道,在她離開之后,沈硯盯著那份空白文檔看了十幾秒,指尖輕輕點了下鍵盤,撤銷了覆蓋操作。
“顧一一......”他低聲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唇角似有若無地勾起一抹笑意。
“挺有意思。”
顧一一靠在茶水間的柜子上,捧著水杯想緩緩,結果越喝心跳越快。
她從來沒有見過那種眼神,那一瞬間,她甚至有種“被按下暫停鍵”的錯覺。
“顧一一,你真是太行了......”她小聲念著自己名字,恨不得把自己打包寄走。
她不敢回工位,轉頭去了行政資料室,想看看有沒有備份版本能挽救一下剛才的操作。她幾乎翻遍了最近一周的會議材料,終于,在一個隱藏的歷史文檔里找到了一個兩天前的舊版本。
但它并不完整。
她看著那一張張K線圖和一串串數據,最終,她的手指停在了最后一行空白的位置。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會那樣做,可能是處于愧疚,或者只是想彌補點什么。她點開了備注欄,在最下面打下一行字:
“感覺4小時級別仍處于多頭趨勢,日內不妨等待回調后的反轉信號K進場做多。”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行: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寫完這句話,她才后知后覺地臉紅。她想刪掉,又覺得太沒骨氣了。于是點了保存,把文檔拷貝下來,然后逃命一樣跑出資料室沖到技術部,找到技術員含糊地說:“沈總電腦的一個重要文檔被我不小心替換了......我用歷史版本恢復了部分內容,能不能幫我同步回去?”
技術員瞥她一眼:“你確定恢復好了?”
“......我盡力了。”
五分鐘后,技術員遠程覆蓋了沈硯電腦上的文件。
她松了口氣。
也不知道沈總會不會看到那句“不是故意的”。
那天她一直心神不寧,連水都不敢喝太多,生怕半路被人叫去“喝茶談話”。但什么都沒有發生。
上午九點整。
沈硯點開那份文檔,本想在會議前再看一遍,卻在最后一頁備注欄看見了那句話——
“感覺4小時級別仍處于多頭趨勢,日內不妨等待回調后的反轉信號K進場做多。”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沒說話。
只是目光停了三秒,然后關掉了文檔。
第二天一早,整個公司都在議論。
“沈總昨天的會議用的不是他原來的交易計劃,是臨時恢復的那個版本。”
“真的假的?他不是最討厭別人動他文件嗎?”
“對啊,他以前連格式錯一個標點都能發火......”
“但這次,好像什么都沒說欸。”
顧一一坐在工位上,手指緊緊絞在一起。她低著頭,恨不得自己能立刻消失。
她不知道這些傳聞是真是假,但哪怕只有一成是真的,她也感覺自己像踩在一顆即將引爆的地雷上。
屏幕上的文檔她一頁都看不進去,整個人神經緊繃到極致。她想發消息問江然,又怕被說做多事,一時間進退兩難。
午休時,同事們結伴去樓下食堂,她假裝打電話留了下來。直到辦公室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她才悄悄摸出包里那包壓的變形的麥片餅干,草草啃了兩口,又喝了點白開水充饑。
她想,這天快點過去就好了。
可偏偏——
就在她以為這事真的過去的時候,江然忽然從樓上下來,在她工位前站定。
“顧一一”
她猛地站起來:“江總!”
“沈總問,昨天會議那份恢復文件,是不是你做的?”
顧一一腦袋“嗡”的一聲,臉唰地白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下意識就想解釋,“我沒有動內容,我只是、只是想恢復一下格式......資料不完整,我也加了一點點......我不是想......”
江然打斷她,眼神復雜又無奈:“他沒說你什么。”
顧一一愣住。
江然輕輕嘆了口氣,像是在努力憋住笑:“他說,以后這種有‘想法的文檔’,可以留備份放進會議資料庫,歸檔。”
“啊?”
“他說——‘偶爾看看新人的角度,說不定也挺有意思’。”
顧一一整個人都呆了。
等江然離開,她還站在原地,臉燒的像剛從蒸鍋里端出來。
她不知道沈硯那句話什么意思。
但她知道,自己,好像真的被他——記住了。
而她的第一天,也終于,在驚慌失措與心跳不止中,落下了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