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缸內粘稠的暗紅血水如同被投入燒紅烙鐵,猛地劇烈沸騰起來!氣泡翻滾破裂,發出“咕嚕嚕”的惡臭聲響。更恐怖的是,那些原本只是堆積在缸底、被紅繩纏繞的森森白骨,此刻竟如同沉睡萬年的亡靈被驚醒,開始瘋狂地蠕動、掙扎!
無數慘白的指骨、臂骨、腿骨在血水中攪動、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脆響!纏繞在它們身上的鮮艷紅繩,如同被賦予了邪惡的生命,瞬間從松散的束縛狀態驟然繃緊!紅繩表面浮現出細密的鱗片狀紋路,繩頭昂起,如同無數條被激怒的猩紅毒蛇,鎖定了蘇顏卿探向白玉紡車的右手!
離她最近的一具骷髏,下頜骨猛地“咔嗒”一聲,張開到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它空洞的眼窩深處,并非虛無,而是瞬間涌出密密麻麻、肥碩蠕動、通體閃爍著詭異銀光的蠶!這些銀蠶數量極多,彼此擠壓纏繞,發出“沙沙”的令人頭皮發麻的蠕動聲!
而最讓蘇顏卿魂飛魄散的是——每一只銀蠶光滑的背部,都清晰地浮現著一張蒼老、怨毒、布滿皺紋的臉孔!那正是白日里在枯井邊向她兜售紅繩、最終化作復眼怪物的——賣繩老嫗!無數張縮小版的、扭曲的老嫗面孔,在銀蠶背上無聲地尖叫、詛咒,空洞的眼窩死死盯著蘇顏卿!
“嘶——!”無數銀蠶同時昂起頭,朝著蘇顏卿的手指,噴吐出肉眼可見的、帶著濃烈尸臭的灰白色寒氣!寒氣所過之處,血水表面都凝結出一層薄薄的白霜!
蘇顏卿的手指離那半截白玉紡車的冰涼把手,僅剩一寸之遙!但這一寸,卻如同天塹!紅繩毒蛇即將噬咬!銀蠶寒氣即將凍結!
千鈞一發!
“當啷!!!”
一聲清脆刺耳的金鐵交鳴之聲,如同裂帛,猛地撕裂了染缸內的死亡喧囂!
一道裹挾著幽藍冷芒、表面流淌著古樸星紋的青銅短匕,如同撕裂夜空的流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和精準,擦著蘇顏卿的耳畔呼嘯而過!帶起的勁風甚至割斷了她幾縷飛揚的發絲!
匕首的目標,并非那些昂起的紅繩蛇頭,也非噴吐寒氣的銀蠶,而是——
“噗嗤!”
青銅匕首帶著摧枯拉朽之勢,狠狠地釘穿了那具張開下頜、噴吐銀蠶的骷髏的天靈蓋!巨大的力道甚至將整個頭骨都釘得向后仰去,深深嵌入后方堆積的白骨之中!
“嗚哇——!!!”
被釘穿的骷髏并未發出聲音,但那些從其眼窩中涌出的、背上浮現老嫗面孔的銀蠶,卻齊聲發出了尖銳刺耳、如同無數嬰兒被同時掐住喉嚨發出的凄厲啼哭!那哭聲飽含無盡的痛苦和怨毒,瞬間充斥了整個染坊!
伴隨著這恐怖的啼哭聲,所有被釘穿骷髏“孕育”出的銀蠶,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蠟像,身體劇烈地扭曲、膨脹,隨即“噗噗噗”地接連爆裂開來!化作一灘灘散發著濃烈惡臭、冒著絲絲黑煙的腥綠膿水,濺落在沸騰的血水和周圍的白骨上,發出“滋啦”的腐蝕聲!
紅繩毒蛇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和銀蠶的慘狀震懾,攻擊的勢頭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凝滯!
機會!
蘇顏卿的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跳出來!她沒有任何猶豫,在陳稚為她創造的這轉瞬即逝的空隙里,右手猛地向前一探!
指尖終于觸碰到了那半截白玉紡車的冰涼把手!
入手的感覺,并非預想中的玉石溫潤,而是極致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寒冷!那寒氣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瞬間穿透皮膚,順著指尖的血管和神經,以驚人的速度逆流而上!手臂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刺骨的冰寒沿著臂膀直沖肩膀,又如同無數冰針,狠狠扎向她的心臟!
“呃!”蘇顏卿悶哼一聲,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身體因這突如其來的極致冰寒而劇烈顫抖,幾乎要握不住那紡車把手!這根本不是什么道具,而是一塊來自九幽深淵的萬年玄冰!
“別碰轉輪!”
陳稚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焦灼與急切,如同驚雷般從染坊門口的方向傳來!他顯然也看到了蘇顏卿觸碰紡車的反應,更清楚那轉輪意味著什么!
然而,遲了!
就在蘇顏卿因極寒而本能地想要調整握姿、手指不可避免地滑向紡車上那個小巧玲瓏、雕刻著云紋的白玉轉輪時——
紡車內部,仿佛有什么東西……蘇醒了。
那半截白玉紡車,原本只是散發著微弱溫潤的白光。但就在蘇顏卿的手指即將觸及轉輪的瞬間,那白光驟然變得刺眼、冰冷!紡車本身開始發出一種極其細微、卻穿透力極強的嗡鳴,如同億萬根極細的冰針在震顫!
與此同時,蘇顏卿手腕上那道剛剛被銅鏡碎片劃破的、還在滲血的半月形疤痕,突然毫無征兆地灼熱起來!仿佛有一塊燒紅的烙鐵直接按在了傷口上!極寒與灼熱兩種截然相反、卻同樣極致的痛苦,在她體內瘋狂對沖、撕扯!
她的指尖,已經無法控制地,輕輕擦過了那冰冷的白玉轉輪邊緣。
“嗡——!!!”
轉輪猛地自行轉動了微不可察的一絲!
就是這一絲轉動,仿佛開啟了某個禁忌的開關!
染缸內,所有沸騰的血水瞬間凝固!所有蠕動的白骨瞬間靜止!所有昂起的紅繩毒蛇如同被抽走了脊骨般軟塌下來!
整個染坊陷入一片死寂,連人皮燈籠的鬼火都停止了跳動。
然而,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古老、更加令人絕望的悲傷與怨念,如同無形的海嘯,以那半截白玉紡車為中心,轟然爆發!瞬間席卷了整個空間!
蘇顏卿的耳中,清晰地響起了一聲女子壓抑到極致、仿佛從靈魂深處擠出來的、破碎的嗚咽。
它在哭泣!
規則第一條,應驗了!但這哭泣帶來的,絕非救贖,而是更深沉的恐怖!
陳稚的身影已經如鬼魅般出現在染缸邊緣,他單片眼鏡的幽藍光芒前所未有的熾盛,死死盯著那轉動的紡輪和臉色慘白、被冰寒與灼熱雙重折磨的蘇顏卿,眼神凝重到了極點。
“糟了……”他低語,聲音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