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內布滿灰塵和銹蝕，空氣中彌漫著陳腐的機油味，他們一路匍匐前進，速度很慢。
蘇毅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身后妹妹微弱的心跳，每一次摩擦和碰撞都讓他心驚肉跳，生怕傷到她。
管道內一片死寂，只有他們爬行的窸窣聲。
突然，林默在前面猛地停住，蘇毅立刻屏住呼吸。
下方，隔著薄薄的金屬管道壁，傳來了刀疤那沙啞陰沉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媽的！人呢？剛才那臭小子的狗叫聲就是從這里發出來的！給我搜！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兩個雜種和小丫頭片子找出來！”
“該死的壁虎佬！害老子折了這么多兄弟！老子要活活剮了你！”
緊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翻箱倒柜的碰撞聲，還有手下人粗魯的回應。
“老大，這里有血跡！新鮮的！”
“這扇小門！他們肯定進去過！”
“看！有腳??！往那邊去了！”顯然是指向大廳主通道方向。
那里有一個巨大的撕裂口，黑漆漆的通向未知的區域。
“追！別讓他們跑了！”
聲音漸漸遠離。
蘇毅松了口氣，而林默則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
過了許久還不見林默向前，蘇毅掐了一下他的腳踝，林默扭頭低聲說：“再等等，看好戲！”
林默的聲音帶著一種孩童惡作劇后的期待，卻冰冷刺骨。
他趴在通風管道的格柵縫隙處，眼睛死死盯著下方儲藏室的入口方向，嘴角掛著冰冷的笑意。
蘇毅屏住呼吸，背上的蘇云輕得像一片羽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妹妹微弱的呼吸拂過頸側。
時間在死寂中一秒一秒地流逝。
“吼——！！！”
一聲絕非人類能發出的恐怖嘶吼，如同平地驚雷，猛然從下方的主通道內炸開！
緊接著，是金屬被巨力撕裂、揉碎的刺耳噪音，伴隨著人類瞬間從驚愕轉為極致恐懼的凄厲慘叫！
“什么東西？！”
“開槍！快開槍??！”
“啊——！我的腿！它咬住了！救……啊——?。?！”
“別過來！別……噗嗤——！”
子彈的呼嘯聲，血肉被撕裂的悶響……各種聲音瞬間交織在一起，如同地獄交響曲正在下方瘋狂上演。
林默的嘴角勾起一絲冷酷的弧度，低聲對蘇毅說：“好戲開場了！”
林默說著往前爬了一段，把剛剛的格柵留給蘇毅，自己則又找了一個新的。
透過格柵細小的縫隙，蘇毅瞥見了足以讓他永生難忘的恐怖景象：一只龐大的泛著金屬光澤的黑影如同失控的攻城錘，帶著摧枯拉朽的力量將那扇帶著巨大孔洞的合金大門直接撞飛，沖進了外面的大廳！
它的身體似乎由無數堅硬的節肢構成，每一節都覆蓋著厚重的、仿佛天然合金般的甲殼，甲殼縫隙間流淌著惡心的粘液。
它擁有一個巨大的、布滿猙獰口器的頭顱，口器開合間，輕易就將一個試圖阻擋它的刀疤手下攔腰咬斷！
斷裂的上半身還在空中徒勞地揮舞著手臂，下半身則被它幾只鋒利如鐮刀的前肢瞬間撕碎！
它似乎被某種東西徹底激怒了，瘋狂地扭動著數十米長的身軀，每一次翻滾碾壓，都伴隨著金屬扭曲的呻吟和人類骨骼被碾碎的爆響。
粗壯如柱的節肢輕易刺穿人體，帶起蓬蓬血霧；帶有倒鉤的腹足刮過地面，留下深深的溝壑和粘稠的血漿。
它噴吐出的墨綠色酸液如同高壓水槍，濺射之處，金屬滋滋作響，迅速腐蝕冒煙，一個倒霉鬼被正面噴中，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就在幾秒內化作了一灘散發著惡臭的膿水！
“撤！快撤！！”
刀疤那標志性的沙啞聲音此刻充滿了無法掩飾的驚惶和恐懼。
“他*的??！它怎么被引出來了？！壁虎佬！老子跟你沒完??！”
刀疤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一下就猜到了這是林默的杰作。
他一邊怒吼著，一邊瘋狂向那頭龐然大物傾瀉子彈，猛甩身上攜帶的投擲物，試圖阻擋它的步伐，同時指揮殘存的手下向來時的通道退去。
這個變異體的甲殼堅硬得超乎想象，子彈打在上面只能濺起零星的火花和留下淺淺的白痕，這反而更加激怒了它。
它龐大的身軀一個狂暴的甩尾，狠狠抽在墻壁上，巨大的沖擊力讓整個大廳都在震顫，上方通風管道的灰塵簌簌落下，幾個躲避不及的倒霉鬼瞬間被拍成了肉泥！
“走！”林默低聲說完，就不再留戀這場“好戲”，手腳并用地在通風管道內快速向前爬去，動作之敏捷看得蘇毅一愣。
察覺到蘇毅沒跟上，林默連忙回頭喊他：“傻了?。】熳甙?！”
要是不能把刀疤他們引進去，兩人從這里通過時會有灰塵落下去，以刀疤那個多疑的性子，一定會發現他們的。
那可就白費勁了，所以自己給他們留了點小驚喜。
嘿嘿，想到這里，林默就一陣興奮。
刀疤，你最好今天別死在這個廢墟里！
我們的事還沒完！
“好！”
蘇毅立刻跟上，他背著蘇云，動作不可避免地受到限制，只能盡量壓低身體，利用手肘和膝蓋發力，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下方的慘叫聲和恐怖的撞擊聲漸漸被厚重的金屬管道隔絕，變得沉悶而遙遠，但每一次劇烈的震動，都提醒著他們那頭怪物還沒有平息怒火。
蘇毅的心始終懸著，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離開這里，找個安全的地方，等妹妹醒來。
林默對路徑似乎爛熟于心，在復雜的管道網絡中毫不猶豫地選擇著方向。
有時遇到分叉口，他會稍作停頓，側耳傾聽片刻，或者用指尖在管壁上輕輕敲擊，感受著細微的震動反饋，然后迅速做出判斷。有時遇到被毀壞變形的區域，他就示意蘇毅小心通過。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的林默終于在一個較為寬闊的地方停了下來。
兩人得以活動活動酸麻的手腳。
蘇毅抬頭看去，上面是一個被銹蝕格柵封住的出口。
“終于到了！”
林默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更多的是如釋重負。
“我先上去看看。”
說完他趴在管道壁上，就這樣直勾勾的爬到了出口處。
蘇毅擰眉看著頭頂上宛如壁虎的男人，心底有些吃驚，這家伙竟然是一個超能者，雖然能力有點奇怪——會爬墻？
林默不知道蘇毅正在盯著他看，他小心翼翼地取下銹蝕的格柵，探頭出去觀察了片刻。
一股帶著塵土和枯草氣息、卻遠比地下清新得多的空氣涌了進來。
外面是黑夜，隱約能看到稀疏的星光，月亮的光芒在透過大氣層時變成了淡淡的紅色，冷冷的撒向大地。
“安全，上來！”
林默率先鉆了出去，然后立刻回身，伸出手：“來。”
蘇毅解開捆綁蘇云的布條，先將蘇云小心地托舉出去，林默穩穩接住，輕輕放在一旁干燥的地面上。
沒過一會兒，蘇毅就自己爬了出來。
他們似乎身處一片荒廢建筑群的邊緣，腳下是龜裂的水泥地，周圍是半人高的枯萎荒草和倒塌的混凝土塊。
身后是他們剛剛爬出的通風口，隱藏在一叢茂密植被后面，位置非常隱蔽。
蘇毅第一時間走到蘇云身邊，再次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脈搏。
還好，雖然依舊昏迷，但生命體征似乎比之前穩定了一些。
他用自己僅剩的外套仔細地蓋在妹妹身上，為她遮擋夜晚的寒意。
林默則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靠在一塊斷墻上，從腰間掏出水囊，狠狠灌了幾口，又遞給蘇毅。
“給，你也喝點，補充下體力?！?/p>
蘇毅沒有推辭，接過來也喝了幾口。
他快渴死了，再不喝水估計都沒力氣再背起蘇云了。
冰冷的液體滑過喉嚨，帶著一股藥味，這讓他混亂的思緒稍微清晰了一點。
“嘿嘿，夠味兒吧！我在貯藏室那兒給水里加了點補充體力的藥劑?！?/p>
蘇毅看著林默，眼神復雜。
這個男人救了他和妹妹的命，但也確實利用了妹妹，甚至將他們引入了險境。
剛才下方那地獄般的景象，就是拜他所謂的“小禮物”所賜。
“剛才那東西……是什么？”
蘇毅沉聲問道。
“地穴腐蜈。”
林默舔了舔嘴唇，眼神中閃過一絲奇異的興奮。
“它是這廢墟深處的霸主之一，體型大、甲殼硬、脾氣爆，尤其討厭劇烈的聲響和爆炸鳥的糞便。”
“我在通道門口和實驗室大廳那里撒了一些，刀疤他們進來就沾了點在身上，更何況他們動靜那么大，正好撞那怪物的雷點上咯。”
“你早就知道那里有這種東西？”蘇毅的語氣冷了下來。
林默聳聳肩，沒有否認：“知道。”
“那你還敢帶她進去！”
“哎哎哎！別這樣看著我哈！”
林默被他看得脊背發涼，被一個普通人威脅了！
而自己現在需要討好這個普通人，這上哪兒說理去！
“你當時命懸一線，進去找藥品才能救你啊！再說了……”林默指了指蘇云，語氣有些浮夸：“你是不知道這個小丫頭被我發現的時候有多慘??！我滴媽！”
“你都快變成死人了好吧！”
“還有，我承認我是想著利用一下她的……哎哎哎！有話好說！”
林默嗖的一下竄到了斷墻的頂端，他皺著眉說道：“這個廢墟里有個跟她一樣的東西！”
蘇云就是在這個時候醒過來的。
“跟我……一樣的東西？”
她的聲音虛弱得像氣音，帶著剛蘇醒的沙啞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
“蘇云！”
蘇毅眼中的暴戾瞬間被狂喜取代，一個健步沖到蘇云旁邊，一把就把她摟進了懷里。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蘇毅的聲音有些發顫，仿佛懷里的人兒是他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寶。
蘇云勉強扯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她拍了拍蘇毅的肩膀，柔聲說：“哥……我沒事，就是……有一點累。”
蘇毅看了看她依舊蒼白的臉色，將要說出口的話都咽了下去。
以后再說，畢竟這里還有一個外人。
林默挑了挑眉，似乎對蘇云這么快醒來并精準抓住重點有些意外。
他轉身指向廢墟方向，那兒矗立著一座巨大的建筑，龐大陰影籠罩了絕大部分區域。
一看就是恒紀元時期高精尖的產物。
即使隔著距離，似乎也能感受到一種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至于和你‘一樣的東西’……就在那里面，研究所最深處的禁區附近。”
“‘禁區’？”蘇毅的心猛地一沉，這個名字聽起來就充滿了不祥。
“沒錯?！绷帜穆曇舻统料聛恚澳堑胤绞钦麄€廢墟最恐怖的核心。輻射濃度高得能瞬間殺死普通人，還有無數像剛才那條‘地穴腐蜈’一樣，甚至更可怕的怪物在游蕩。但最詭異的……是那里關著，或者說…孕育著一些‘東西’。”
他頓了頓，目光復雜地落在蘇云蒼白的臉上：“一些……非人非獸，卻又帶著某種……生命特征的東西。”
“它們形態各異，有的像巨大的植物，有的像扭曲的金屬雕塑，有的甚至只是一團蠕動的光……但它們有一個共同點：都散發著一種特殊的能量波動?！?/p>
林默指了指蘇云：“我發現你們的時候，就在她身上感受到了那種能量的波動。別忙著否認！我不會認錯的，和禁區深處那些東西散發的，是同一種能量。”
他的眼神變得無比銳利。
“這也是為什么刀疤那群瘋狗會一直緊追著你們不放的原因。他跟我是一樣的，應該同樣捕捉到了你身上的能量波動?！?/p>
蘇毅如墜冰窟，難怪！難怪那些兇徒對他們窮追不舍！
難道是在洼地受傷時暴露的，蘇云那個時候指尖亮起的光芒……他用身體完全擋住蘇云，隔絕了林默探究的視線，眼神里充滿了戒備和洶涌的怒意。
眼前這個能像壁虎一樣爬行的怪人，知道的太多了，而且其目的絕不單純。
夜風掠過墻頭，帶著涼意。
林默似乎感受到了蘇毅的敵意，他舌尖抵著上顎，發出一聲短促的“嘖”，隨即調整了姿勢，像一頭蓄勢的豹子般蜷踞在冰冷的墻磚上。
唯一暴露他此刻心緒的，是那條在身后不安分甩動的大尾巴，抽打著墻面發出輕微的“啪啪”聲。
月光只肯照亮他半張臉，另一半隱匿在濃重的黑暗里，讓人無法看清他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