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寒月沒有驚動石靈村眾人,只是眼神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她悄悄的挪移身形,伏在旁邊的巨石后面,左手拿弓,右手從背后的肩袋中抽出箭羽。
“沙沙”
“沙沙”
……
聲音越來越近,姜寒月身體下意識的繃緊,喉頭動了動,抬手作勢將大弓拉滿。
“咻!”
弓弦輕響,一道寒芒化作流光,破空而去。空氣仿佛被撕裂,響起尖銳嘯聲,驚得飛鳥沖天而起。
林間草叢忽然一陣“嘩啦”亂響,緊接著,一道黑影如箭般竄出。
那是一只渾身漆黑的獼猴,毛發凌亂,眼珠子卻在月光的映照下,泛著詭異的光澤,像兩枚嵌在黑布里的夜明珠,冰亮冰亮的。它嘴里竟還叼著一條青灰色的小蛇,蛇身掛在嘴角,尾巴還在微微抽動!
“吱吱吱—”
聽到叫聲,姜寒月還沒反應過來再射第二箭。黑獼猴就一路怪叫,像被踩了尾巴般跳起來,腳掌踏翻幾簇雜草,三步并作兩步躥上樹干,半路又慌亂回頭,一邊咕噥一邊朝高枝猛撲而去。
草叢方才平息,從村中心廣場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那邊有動靜!”
“快,快一點,帶上火把!”
石靈村眾人循聲而來,有的提著沉重的石斧,有的拿著打磨粗糙的石刀,還有些年長的老人和婦孺,手里只攥著一根粗棍。
孩子被護在身后,年紀最小的甚至還在打著赤腳,腳上沾著火堆變得獸油和煙灰,正悄悄地嘬著自己的手指,眼睛卻瞪得大大的,亮晶晶的望著林子那頭。
“小月姐,怎么回事?”
“是不是有野獸襲村?”
鐵錘第一個沖到,喘著粗氣,骨棒上還掛著獅虎獸未洗凈的血絲。他肩頭聳動,一手抓起沾血的骨棒,另一手則半伸在身前,手掌微張,戒備的擋在眾人牽頭。
姜寒月緩緩放下弓,撓了撓頭,沖著眾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不是什么猛獸—只是一只黑獼猴,嘴里叼了條蛇,被我嚇到了?!?/p>
一聽不是敵襲,眾人先是齊齊松了口氣,接著爆發出低聲笑意。
“嚇死我了,小月姐,我還以為要打架了呢。”
“不過那猴子的眼睛也太亮了,黑夜里像兩盞燈,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兇獸?!?/p>
火把下的眾人漸漸散開,仍有人好奇探頭看那片草叢,還有人嘰嘰喳喳模仿起獼猴尖叫。耀眼的火光映紅了林邊的樹影,也映紅了孩子們好奇的臉蛋。
翌日清晨,林中霧氣未散,一縷陽光穿過云層斜斜撒在石靈村中心的廣場上。
十來個毛頭小崽子盤腿而坐,最小的孩子鼻子下面還拖著老長的鼻涕泡,卻一個個挺直了腰。面前的石臺上,坐著石靈村村長—石天。
可就在他剛坐穩,還未開口,底下那群小崽子就已經嘰嘰喳喳炸開了鍋。
“天爺爺,今天你是不是要給我們繼續講‘盤古開天’的故事了?”
“村長爺爺,村長爺爺,什么時候我們也能修煉呀,我想跟阿爸一樣,成為族里最出色的獵人。”
……
石天輕輕咳了一聲,聲音不高,現場的皮娃子頓時像被按住了腦袋,坐直了身子,閉上了嘴巴,只剩一雙雙眼睛還偷偷瞄著他,眼里滿是渴望。
石天掃視一圈,見他們終于安靜,才慢吞吞的摸了把胡子,沉聲開頭道:
“你們呀,一個個剛張齊牙,就急著想著修煉?!?/p>
“修煉呀,是要一步一步來的,孩子們,它是從你們這副小骨架子開始,一寸一寸磨出來的。”
孩子們一聽他終于要講,齊刷刷往前挪了挪,連最調皮的小猴子也都屏住了呼吸,生怕錯過一個字。
石天單手背后,另一只手在自己發白的胡子上來回摩挲,指尖在那一縷縷干枯粗硬的鬢須上緩緩游移。
“聽好了,修煉的第一步,叫做鍛骨。筋骨,是身子里最硬的東西,也是最容易碎的東西。小崽子們,鍛骨,就是把你們現在軟的像樹藤的骨頭,練的像山巖一樣硬?!?/p>
他說著,彎腰從腳邊提起一塊拳頭大的獸骨,往地上一摔,“砰”的一聲炸開。
“沒鍛過的骨頭,就像這樣,一摔就碎;而鍛過的骨頭,能接住野獸的爪子、能扛著一記斧頭,還能讓你跌下山崖摔不斷腿……”
孩子們聽得心驚肉跳,眼中的光芒卻越發熾熱,眼睛緊緊地盯著石天來回走動,一刻也舍不得移開。
一個小崽子忍不住舉手:“那我們要怎么鍛?”
石天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村外大槐樹下的青色巨石。
“第一步—負重走山。從今天起,你們每人背塊青石,從山腳走到村口老槐樹往返十次,走不下來,就別說修煉?!?/p>
最小的孩子怯生生的說:“那……天爺爺,我能不能挑小一點的石頭。”
石天走了下來,拍了拍孩子的肩膀,溫和的語氣重透露出一絲嚴厲。
“小權權呀,想挑輕的,那你就永遠也練不出硬骨頭,只能做山里的草包嘍?!?/p>
周圍的孩子哄笑,石權的小臉憋的通紅,他一跺腳,猛地揮手去拍那躲在他背后吐舌頭的小猴子,結果撲了個空,差點一個踉蹌摔倒。
小猴子接著高聲喊道:“我不怕重!我能背著我阿爹的獵弓上山!”一旁的立即有小崽子爭著喊:“我能背水桶!”“我能拖獅虎獸的尾巴!”
石天看他們吵得歡,眼角忍不住一抖,像是在憋笑,但還是板著臉。
“那就試試,今天傍晚前我會在老槐樹下等你們,誰走不完,今晚不許吃飯?!?/p>
他語氣一頓,目光緩緩掃過那些坐的筆直滿臉倔強的小崽子們,指了指坐在旁邊的姜寒月。
“你們整天吵著要修煉,口氣不小,但你們知不知道,寒月六歲那年,花了三個月就鍛成全身筋骨,負著整頭黑角獐跑完了三十里山道,一口氣沒歇?!?/p>
這話一出,原本還有些分神的幾個皮娃子立即“唰”地轉頭望向姜寒月,像是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
一個嘴快的崽子下意識張嘴:“她才六歲?我六歲的時候還在尿褲子呢……”
另一個嘀咕:“我現在都扛不動一整袋獸皮……”
石天看他們眼睛都快黏在姜寒月身上了,緩緩開口道:“她的骨頭,也不是天生就硬,是每天扛著石塊上山下河,摔得滿身是傷,一點一點練出來的。她能做到,你們憑什么不行?”
“別光瞪著看,她在練得時候,可沒人替她走哪怕一步?!?/p>
孩子們面面相覷,有的眼里閃起了憧憬,有的攥緊了拳頭。
姜寒月只是站在一旁,神色淡淡,沒有說話。她盯著石天的動作、聽著他低沉沙啞的聲音,腦海中卻模糊浮現出另一個畫面—一座恢弘的宮殿內,巨大的石臺下,眾多孩子圍坐在石臺下方,一個聲音與石天截然不同,卻說著幾乎一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