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你。”姜寒月低聲嘀咕了一句，抬頭朝它看了看，小聲笑了，“算起來，我們也算有點緣分了。”

黑猴見她說話，又“吱吱”兩聲，把蛇往她的方向推了推，眼神亮晶晶的，像是……在等待夸獎？

姜寒月半倚著樹，望著那團烏漆麻黑的毛球，勾了勾嘴唇。

“原來你不是白砸人，”她輕聲道，“還挺會投桃報李的。”

黑猴抓抓后腦勺，竟不好意思似的低頭扒拉著蛇尾。

姜寒月搖了搖頭，掏出幾枚干果丟過去：“諾，賞給你的，小毛球。”

黑猴接住，一邊啃一邊得意的翻身躺下，還用尾巴環住枝條，把自己吊成了個半圓，咯吱咯吱地吃了起來。

月光靜靜撒在巨樹上，枝葉隨風微微晃動。姜寒月靠在樹干上，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摩挲著掌心那枚骨珠—而這一次，她隱隱察覺到，那枚素白骨珠的表層，像是泛起了一道極淺的微光，晃晃悠悠，如呼吸一般。

她眼神一凜。

但再探時，那微光又徹底消失，只剩下平淡無奇的一顆圓珠。

姜寒月沉默片刻，終究收起了圓珠，閉目小憩。

夜深風涼，樹下林草間時有細響傳來，黑猴則卷成一團掛在枝頭，尾巴纏住枝干，肚皮一鼓一鼓地隨著呼吸起伏，偶爾還能聽到“哼哧哼哧”的呼嚕聲，軟綿綿的，叫人忍不住想摸一把。臉頰貼著粗糙的樹皮，小小的嘴微微張開，嘴角甚至還沾著有點果皮沒擦干。

一陣風吹過，幾片樹葉落在它毛茸茸的腦袋上，它皺了皺鼻子，翻個身繼續睡覺，嘴巴還咂巴了兩下，像是夢到了啃果子的場景。

……

待到清晨的第一縷光穿過樹冠，灑在臉上時，姜寒月便已經睜開了眼。

她翻身落地，甩了甩微酸的手臂，剛想走，黑猴便一個翻身從枝頭落下，撲通一下蹲在她的腳邊，還學著她甩了甩自己的雙臂。

“你也醒的挺早呀。”姜寒月一邊系緊獸囊，一邊側頭看向它，“我要去靈谷谷了，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黑猴“吱”了一聲，沖她擺了擺爪子，又指了指東方，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眼神頗有些驕傲。

姜寒月表情錯愕，淺淺笑道：“你這意思……你知道怎么去靈骨谷？”

黑猴得意的叉腰，然后飛快的爬上一根枯枝，指了個方向，跳腳催促她。

姜寒月眼神微亮。

她抬手往地上畫了個大致的山勢和谷口分布，然后指了指其中靈氣最密集、最易爆發的位置，問道：“這里，一旦靈潮爆發，會冒出青色霧氣和火光，你見過嗎？”

黑猴認真地看了幾眼，隨即使勁點頭，甚至躍下地面，用樹枝在姜寒月畫出的簡圖上比比劃劃，比她還上心。

姜寒月眸色微動，盯著它一會兒，終于挑眉輕聲道：“……好，那你帶路。”

她話音剛落，黑猴已興奮地“唦”的一躍，跑出幾步，就回頭揮爪示意。姜寒月緊了緊身后的皮囊，幾步跟上，縱身一掠，化作一道靈光躥入林中。

在這錯綜復雜的山林間，黑猴不停地上躥下跳，時不時停下等她，仿佛一個熟稔路徑的斥候。姜寒月則始終緊隨不離，借著山勢和藤蔓騰挪前進，目光愈發堅定。

她知道，靈骨谷的靈寶必然不會存留太久。

山雨欲來，而她，必須趕在它真正開啟之前—抵達。

林勢漸深，山石間的風忽然變得躁動。

原本青翠的灌木在他們腳下逐漸稀疏，取而代之的是灰白的的嶙峋怪石。黑猴突然停住，豎起耳朵，低低“吱”了一聲，回頭望向姜寒月，神色罕見地帶著一絲凝重。

姜寒月眸光一斂，邁步向前。

越往深處，空氣便越發潮濕而稠密。那不是普通山林的濕氣，而是夾雜著某種腥味與淡淡硫磺氣的靈霧—一呼一吸之間，竟有些扎嗓刺肺。

“已經到了嗎……”她喃喃道，目光落在前方漸起的青灰霧氣中。

霧，正從谷底某處緩緩升起，纏繞在石隙之間；時而有一兩縷帶著淡藍色鱗光的氣絲從石縫中逸出，在空中盤旋片刻，便“啪”地碎成粉塵，化作極細碎的光點灑落。

姜寒月輕輕跪下，指尖觸地。

地面微顫，如心跳般緩緩鼓動，一下一下的，節奏分明。

她神色愈發凝重：“是靈骨谷沒錯了……靈氣已經開始外泄了。”

黑猴不知何時也安靜下來，蹲在她身邊，一雙金眸牢牢地盯著前方。它顯然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尾巴微張，卻沒有再出聲。

忽然，一道極細微的“咔嚓”聲響自前方傳來。

姜寒月立刻抬頭，只見谷口一塊青褐色巨石竟然裂開一道縫隙，縫中流出幾縷淡銀色靈液，落到地上隨即便蒸發了，發出嘶嘶聲響。

她緩緩起身，壓下胸口靈力翻涌的不適，目光越過亂石，死死盯著那靈霧繚繞的山谷深處。

而遠處云霧深處，仿佛有沉睡的巨獸正在蘇醒，低沉的咆哮聲一陣接著一陣，帶著無法言說的古老威壓，撕裂天幕般傳來。

姜寒月繼續向谷中深處走去，腳步卻越來越慢。

靈氣逐漸濃稠，仿佛連空氣都變成了有型的液體，每一步前行都像是在撕扯水簾，衣角與長發皆被無形之力牽扯的獵獵作響。

越往前，地上靈氣游絲便越密集，甚至化作了細密的半透明鱗片，漂浮在半空，如同一層層正在崩壞的靈障。

黑猴也不再跳躍，而是緊緊的攀在她的身后，渾身炸毛，低吼不斷，似是嗅到了極度危險的氣息。

姜寒月忽然停下。

她望向前方—那是一塊陡峭石壁后的深坑，坑中云霧繚繞，一塊塊碎裂的玉骨嵌在巖層中，隱隱泛著淡藍色光輝。而正中間，赫然伏著一頭龐然巨獸。

它通體墨青，鱗甲龜裂，一蹄粗若石柱，身后拖著一條斷裂的殘尾；背上殘存的雷紋閃動著最后幾縷微光，氣息混亂，生機凋敝。

那正是一頭—夔牛！

姜寒月倒吸一口冷氣。

夔牛，乃古遺靈獸，天生通雷，一身妖骨可做靈器，其精血更是極佳的煉體藥引。但傳說中，這等兇獸早該在千年前便已滅絕，哪怕有殘血殘骨留于世間，也早被各大部落瘋搶一空。

而此刻，這頭夔牛就伏在她眼前，竟是真真實實地存在。

只是，它已油盡燈枯。

鮮血從它脊背幾道深不可見的傷口中不斷淌出，在青石地面蜿蜒出一道道駭人的血線；它的獨蹄早已斷裂，只余一根骨茬，正咯噠噠地蹭動巖面，似乎是在掙扎，也似乎是在……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