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火輪”的招牌在幾個核心街區穩穩扎根,日子在鏊子規律的滋滋聲、收銀機清脆的叮當聲和學徒們日漸熟練的操作中流淌。一個陽光慵懶的秋日下午,劉師傅背著手,慢悠悠地溜達到王大錘的總店(一個固定的小門面)。他沒像往常一樣指指點點,只是靜靜地站在角落,像一尊飽經風霜的雕像,看著張小軍、李芳他們穿著印有“風火輪”Logo的圍裙,動作麻利、神情專注地操作著,隊伍井然有序,食客臉上帶著滿足。
“小子,”劉師傅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像有魔力,讓正在核對賬目的王大錘立刻抬起頭,“別忙活了,陪老頭子喝杯粗茶去。”
巷尾那家開了幾十年的老茶館,陽光透過高大的梧桐樹葉,在斑駁的木桌椅上灑下跳動的光斑。劉師傅慢悠悠地呷著粗糲的大碗茶,看著杯口裊裊升起的熱氣,仿佛在看自己流逝的歲月。
“當年在華爾街那會兒,”劉師傅的嗓音帶著一種悠遠的沙啞,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那數字跳得,比你鏟子翻得還快,紅紅綠綠,上上下下。錢?堆得跟山似的,紙而已。再多,心里也空落落的,像鏊子上沒攤勻的面糊,中間厚兩邊薄,不踏實?!彼畔麓执纱笸耄l出輕微的磕碰聲,目光卻銳利如刀地看向王大錘,“直到回來,摸到這滾燙的鏊子,聞著這實實在在的、混著泥土味的麥香、醬香、蔥油香,聽著面糊‘滋啦’一聲響,看著街坊鄰居、上班的娃娃們,咬一口熱乎煎餅,眼里透出的那點滿足的光,嘿……”劉師傅布滿皺紋的臉上綻開一個純粹的笑容,“這才叫踏實!這才叫真金白銀的‘價值投資’!投在這煙火氣里,穩賺不賠!”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王大錘結實的肩膀,那力道沉甸甸的,帶著歲月的重量和期許。
“你比我強,”劉師傅笑了,眼角的皺紋像盛開的菊花,帶著由衷的欣慰,“腦子活絡,有股傻乎乎認死理的韌勁兒,最關鍵的是,知道帶著大伙兒一起跑,把鏊子燒得更旺。記住嘍,大錘,咱們這行當,根就扎在這煙火里,扎在街坊鄰居的飯碗里。餅可以攤大,步子可以跑快,但這根,不能飄,一飄,味兒就沒了,跟那288的泡沫一樣?!彼酒鹕恚瑒幼饕廊焕?,把一個用厚厚油紙包得嚴嚴實實、四四方方的東西,不由分說地塞進王大錘手里,觸手沉甸甸的?!拔业摹宋淦鳌?,壓箱底兒的玩意兒,歸你了。好好用,別糟蹋了?!闭f完,他瀟灑地背著手,哼著荒腔走板、調子都跑到姥姥家的小曲兒,晃晃悠悠地融入了巷子盡頭溫暖的陽光里。
王大錘鼻子一酸,強忍著沒讓眼眶發熱。他小心翼翼地一層層剝開油紙,里面是一本更舊、更厚、邊角都磨圓了的硬皮筆記本,封面上是幾個褪色但蒼勁有力的毛筆字:《金鏊子秘辛:醬料終極奧義(傳世版)》。翻開泛黃的紙頁,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寫配方、原料產地考究、發酵時間與溫度曲線圖、甚至還有不同節氣對醬料風味影響的玄學筆記……字里行間,浸透了幾十年的心血和獨門絕技。這本筆記,比任何金融模型、任何風投資金都更沉重,更珍貴。他對著師父消失在陽光里的背影,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這傳承的,不僅是秘方,更是那份沉甸甸的、關于根與煙火的囑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