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聾的警報笛嘯仿佛要將這廢棄的屋頂徹底撕裂!凄厲的“嘀嗚——嘀嗚——”如同鐵鉤刮擦腦髓!冰冷的空氣都被震得嗡鳴顫抖!沈箏猛地捂住耳朵,指關(guān)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幾乎要擠碎那兩塊精巧堅硬的耳骨!掌心那塊剛熄滅綠光、微溫猶在的“玄鐵方片”滑膩溜手,差點脫手飛出!
窗外那個緊貼光孔的油亮腦門和胡子拉碴臉也是瞬間消失!王老師一聲慘絕人寰的“我滴個媽呀!嚇?biāo)赖耍 卑殡S著一連串慌亂的“噼里啪啦”摔響和“靠!踩到雞骨頭!”的怒吼,腳步聲如同受驚的野豬崽子,狂亂地朝著遠方奔逃而去!
整個世界只剩下這要命的尖嘯在共鳴!墻壁,門板,甚至腳下冰涼的水泥地都在共振轟鳴!沈箏貼著墻角,感覺五臟六腑都要被這無形聲浪顛出來!她強忍著嘔吐的沖動,指縫里死死捏緊那塊重新變得冰冷的方片,視線掃過地面——那個掀開了鋁箔隔膜的保溫桶口還可憐巴巴地冒著一點微弱的熱氣,一只油膩膩的雞爪還搭在桶沿,像是來不及被主人帶走的斷指戰(zhàn)利品。
警報足足肆虐了幾十秒,才如同耗盡了氣力的狂獸,“嘀”地一聲,歸于死寂。
沈箏緩緩松開手,耳道深處嗡嗡作響,像塞了無數(shù)只蟬。那一點溫?zé)釓氐紫?,手里的方片冷得如同寒鐵。
那紅光……那警報……是因它而起?
她低頭看著掌心沉寂冰冷的金屬方塊。紅點不閃,綠光已滅,像個耗盡精力的死人。唯有那塊油膩膩、散發(fā)著黃燜雞濃郁醬香氣息的大雞爪,散發(fā)著固執(zhí)而卑微的人間煙火氣。
死寂再次包裹而來,比警報響起前更加沉重冰冷。沈箏靠著墻滑坐下去,筋疲力竭。胃袋里空空如也,被那刺鼻的香氣勾得火燒火燎,酸水不斷上涌。
她閉上眼。意識混沌中,仿佛又聞到失火樓房里那股嗆人的焦糊味,耳邊似乎響起母親撕心裂肺被濃煙阻斷的呼喊……
晨光熹微,如同病弱之手,蒼白無力地拂過那扇焊死鐵條的窗欞。光線下浮塵更加肆虐,在房間里劃出無聲的軌跡。寒意侵入骨髓,沈箏蜷縮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薄薄的校服根本無法抵擋一夜的寒氣。她不知何時昏睡過去,又或是短暫失去意識,身體像被打斷了每一節(jié)骨頭,僵硬冰冷。
意識朦朧間,那沉重的鐵門外再次傳來鑰匙攪動鎖芯的“咔噠”聲響!接著是鐵門被推開的刺耳“吱嘎”!
強烈的光線從走廊涌入,瞬間刺痛了沈箏緊閉的眼皮。她勉強睜開一條縫,又被強烈的白光刺得迅速閉上。
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逆光敞開的門口,如同沉默的黑色石碑。是教導(dǎo)主任。
他身后還跟著兩個人。其中一個身材敦實,正是昨晚那張在窗外強光下扭曲的“鬼臉”——體育組王老師王東升!他此刻換了身干凈的深藍色運動服,但那顆鹵蛋般锃亮的頭頂和拉碴的胡子依舊顯眼,臉上殘留著幾分未睡醒的浮腫和心有余悸的陰影。
而站在王老師旁邊,正低聲和他交談著什么的……
沈箏猛地瞇起眼,勉強適應(yīng)了光線,心臟卻在這一瞬驟然失速!
深藍色休閑夾克敞開著,露出里面熨帖整潔的煙灰色圓領(lǐng)羊毛衫。身形挺拔清瘦,一如窗前的雪松。漆黑的額發(fā)垂落,在晨光中勾勒出冷硬的側(cè)臉輪廓。鼻梁挺直,薄唇微抿。是程諾!
他竟然也在?他還敢來?!
一股被欺騙和被當(dāng)作棋子的怒火混合著昨夜驚懼的余韻,直沖沈箏頂門!幾乎讓她立刻就要爆發(fā)!然而身體的極度寒冷和虛弱壓下了那股沖動,只剩下眼底的冰棱更銳利了幾分。
教導(dǎo)主任率先走了進來,那張刻板的臉依舊硬邦邦沒有表情,目光如探照燈般掃過整個房間,尤其在墻角那只孤零零的保溫桶(蓋子大開,雞爪不見蹤影,只有殘存醬汁油光)和扔在一旁的骯臟拖把桿上停留了一瞬,鼻子里發(fā)出一聲近乎無聲的冷哼。最后才落在蜷縮在地的沈箏身上,那眼神復(fù)雜得如同一鍋滾燙的涮鍋水潑進了冰窟窿,既嫌棄又帶點難以啟齒的棘手。
“沈箏同學(xué),”教導(dǎo)主任的聲音平板無波,卻帶著一種宣判的意味,“昨晚的事故……經(jīng)過查證,確系頂層老舊設(shè)備線路接觸不良、耦合自激引發(fā)的誤報。與你無關(guān)。你可以回教室了?!?/p>
“誤報?”王老師立刻粗著嗓子補充,帶著一種急于撇清什么的夸張,“對對對!純屬意外!昨晚差點把我心臟病都嚇出來!瞧這老破樓!就該拆了重蓋!”他一邊說,一邊還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壯實的胸膛,眼睛卻滴溜溜地往程諾那邊瞅,像是尋求某種佐證。
程諾站在門口的光線邊緣,大半張臉隱在門扉投下的陰影里。他的目光極其平靜地落在教導(dǎo)主任和王老師身上,只在他們提到“事故”、“誤報”時,極其輕緩地、幾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仿佛一個沉默的見證者。隨即,他的視線極其自然地、不帶任何情緒地掠過蜷在地上的沈箏,沒有停頓,又移向了別處——像是打量這房間墻壁的霉斑。整個過程流暢得如同經(jīng)過嚴(yán)苛計算。
沈箏的指尖狠狠掐進了冰冷的地面!這拙劣的演戲!這假惺惺的解釋!還有他那置身事外的冷漠!昨夜她差點被那紅光警報逼瘋!那油膩的王老師明明也是被“驚擾”的狼狽貨色!而這程諾!他昨夜必然操控著那“玄鐵方片”!他此刻的平靜就是最大的嘲諷!孤被囚禁一夜!爾等就拿出這等可笑的借口搪塞?!
怒火混合著寒意讓她渾身止不住地發(fā)顫!沈箏用力撐起身體,手臂因為冰冷僵硬而劇烈地發(fā)抖。她踉蹌著站起,雙腿麻木刺痛,幾乎站立不穩(wěn)!喉嚨里干澀發(fā)痛,想怒斥卻一時發(fā)不出清晰的聲音,只有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冰錐,狠狠刺向門口那幾人!尤其是那如同冰山般沉默的程諾!
她那冰冷刺骨的視線太過凌厲,王老師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程諾卻依舊無動于衷,仿佛那目光只是無形清風(fēng)。
教導(dǎo)主任皺著眉,顯然也不想多留,更不愿與這明顯“精神不正?!钡男律嘧黾m纏,直接揮手:“王老師,扶她一把!程諾,你先回教室!”
王老師一臉不情愿(主要是怕沈箏那眼神),但礙于教導(dǎo)主任的威勢,磨磨蹭蹭地朝沈箏挪去,嘴里嘟囔:“沈……沈同學(xué),能走不?要不叔……”
“孤自會走!”沈箏猛地一甩手,聲音嘶啞卻帶著尖利的抗拒!身體搖晃了一下,硬是咬著牙站穩(wěn)了。她挺直了單薄的脊背,像一桿雖折猶直的槍,倔強地,一步一晃地,獨自向外走去!
然而就在她即將跨出門檻、與一直靜立在門邊陰影中的程諾擦肩而過時——
程諾那只一直抄在深藍色夾克口袋里的手,極其隨意地抽了出來。
動作順暢自然得如同拂去肩頭浮塵。
他的手中,拿著一個折疊整齊的、印著某知名連鎖便利袋logo的小小白色軟包。
在身形交錯的瞬間,沒有絲毫停頓,也沒有任何言語和眼神的交流。
那個小小的軟包,極其平穩(wěn)地、自然而然地,掛在了沈箏剛剛被迫抬起的、正扶住門框借力穩(wěn)住身體的左臂小臂上。
如同懸掛一個不存在的衣架掛鉤。
觸感輕盈、柔軟。
沈箏腳步猛地頓住!猝不及防!被這突如其來的“輕物加身”弄得微微一晃!她愕然低頭!
那白色塑料袋的提手穩(wěn)穩(wěn)地掛在她小臂彎折處,袋口微敞。里面的東西露了出來——
一盒牛奶。紙盒包裝,上面印著可愛的卡通奶牛圖案。
一小包長條狀的東西,塑料包裝上印著“黃油夾心手指餅干”。
還有一小包……疊得四四方方的……一種極其輕薄柔軟的粉色布料?!布料最上方清晰印著粉色的卡通豬頭圖案!旁邊三個大字:【加絨保暖】!
沈箏的眼瞳瞬間放大!死死盯著那印著粉色小豬的薄布料!牛奶?糕點?……保暖布料?!
就在昨晚!她在這冰窖般的房間挨凍受怕!今天一早!這冰山!就給她送來……
牛奶?!糕點?!
還有……一件……印著粉色豬頭的……
保暖內(nèi)衣?!?!
一股極其復(fù)雜的、荒誕絕倫的巨大沖擊力狠狠撞上沈箏的心防!前世的尊榮帝姬!今晨的階下囚徒!
程諾給她送來……
一件粉豬保暖內(nèi)衣??。。?/p>
沈箏猛地抬頭!怒視那罪魁禍?zhǔn)祝?/p>
程諾卻早已一步邁過門檻,清瘦挺拔的背影已經(jīng)越過她,正步履沉穩(wěn)地沿著光線慘淡的走廊向前走去。深藍色外套的背影融入清晨的光影,沒有一絲波瀾,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
仿佛剛才那堪稱驚世駭俗的“御賜恩裳”只是一陣無關(guān)緊要的清風(fēng)拂過。
教導(dǎo)主任和王老師也看到了袋子里的東西。王老師咧開嘴,擠出一個自以為“我懂”的促狹笑容,對著教導(dǎo)主任擠眉弄眼,眼神在沈箏和程諾背影之間來回掃蕩。教導(dǎo)主任的眉頭則瞬間鎖得比褲腰帶還緊!眼神像看什么傷風(fēng)敗俗的現(xiàn)場!他干咳一聲,似乎想把那礙眼的粉色布料連袋一起就地沒收焚毀!
就在這時!
走廊盡頭的樓道方向,驟然傳來一陣極其慌亂、如同被沸水燙了腳的高跟鞋奔跑聲!“噠噠噠噠!”,聲音急促地由遠及近!
“不好了!主任!校長!校長找……沈箏!高二三班那個沈箏!”一個扎著丸子頭、戴著眼鏡、一看就是低年級小秘書模樣的女生,像顆受驚的保齡球般,跌跌撞撞地沖了上來!她喘得胸口劇烈起伏,臉都跑白了,扶著墻大口呼吸,眼睛瞪得像銅鈴,死死盯住門口的幾人(主要是定格在沈箏身上),聲音尖銳驚惶得變了調(diào):
“校長……校長發(fā)了好大的火!在辦公室摔杯子了!高三物理競賽的……集訓(xùn)隊資格名單剛剛公布!省廳剛發(fā)來重點批文……那個保送聯(lián)合確認(rèn)書……”小秘書急得語無倫次,手指顫顫巍巍地指向教導(dǎo)主任懷里那份剛從他辦公室抽屜順出來、還沒來得及處理的程諾遞來的“聯(lián)合推免確認(rèn)書”。
“就……就是它!”小秘書的聲音幾乎要劈叉,“校長剛剛拿著它!看完沈箏那份……那份寫了……寫了好多‘狗’的數(shù)學(xué)卷子!”(她顯然無法復(fù)述“狗賊誤國”那四個殺氣騰騰的大字),“然后……然后校長就……就氣得差點掀了桌子!他……他讓……”
小秘書猛地深吸一口氣,如同就要英勇就義,沖著沈箏的方向,撕心裂肺地吼出了于校長此刻的原聲咆哮指令,每一個字都帶著火山噴發(fā)的音效:
“——立刻!馬上!押著沈箏!那個……那個‘神經(jīng)病’新生!給朕、呸!給他滾來辦公室!”
她吼完,整個人像被抽了骨頭,軟軟地滑靠在冰涼的墻壁上,只剩下大口的喘息。
教導(dǎo)主任的臉色瞬間鐵青!捏著那兩份燙手山芋(污損試卷和保送書)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王老師目瞪口呆,看看小秘書,又看看沈箏,再看看程諾消失在樓梯口的背影方向,最后目光定格在沈箏臂彎那個印著粉色豬頭的“加絨保暖”袋子上,一副“世界瘋了”的表情。
而沈箏,臂彎里兜著那盒牛奶、餅干和粉色豬頭保暖內(nèi)衣。死寂冰冷的走廊里,只有她那驟然急促起來的、像被寒風(fēng)刮過的粗重喘息清晰可聞。
她緩緩抬起頭,直視著那空蕩蕩、剛剛吞噬了程諾背影的樓梯口方向。蒼白的臉頰因為激烈的情緒而微微泛紅,眼底卻洶涌著滔天冰河和滾燙巖漿交織的、足以毀天滅地的磅礴風(fēng)暴!
那風(fēng)暴的核心,死死鎖定著一個名字——
程!諾?。?!
此賊!竟敢誘孤!以粉豕褻衣亂君心!陷孤于這君前驚濤萬丈!當(dāng)凌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