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再是障礙。
時間扭曲賦予的、非人的清明尚未完全褪去。當白大褂的身影在沈箏悍然沖撞的瞬間下意識后撤半寸,試圖拉開擒拿距離時,帝妃已將對方每一個微小的動態(tài)捕捉眼底。肩頸繃緊的弧度、后移鞋底與地面細微的摩擦……這些在尋常黑暗中無法辨識的信息,此刻如刀刻般清晰。
沈箏沖撞的路徑并非直線。
就在身體即將撞上對方硬物般前臂的剎那,她擰轉(zhuǎn)腰胯,足尖點地——不是向后卸力,而是借力朝左前方的地面猛地側(cè)撲!撲出的方向,正是祭壇基座邊傾倒的金屬儀器臺!那里散落著棱角銳利的碎玻璃和變形的金屬框架!
噗!
身體沉重地砸在冰冷堅硬的地板上,沾滿玻璃碎屑,肩肘火辣辣地疼。但這代價換來的是白大褂抓向她左側(cè)虛影的致命一爪完全落空!刺啦!撕裂的空氣幾乎擦著她的后腦掠過。
但白大褂的身形穩(wěn)得出奇!后撤半步已是卸去了沖撞余力,抓空的手臂甚至在黑暗中小弧度劃了一個詭異圓弧,變爪為拍,迅如毒蛇反噬,帶著撕裂風聲,狠狠切向沈箏蜷縮在地的左肩胛骨!要讓她徹底失去行動能力!
就是現(xiàn)在!
沈箏砸地的左手,那塊沾染了她掌心溫熱血液的星痕碎屑,在落地的瞬間被她用盡全力,狠狠按向了那臺傾倒儀器裸露的、布滿尖銳毛刺的金屬支架!
嗤——!
如同燒紅的鐵塊投入冷水!劇烈的燒灼感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撕裂聲從沈箏掌心爆炸!
那不是碎屑本身的熱量,而是這塊詭異的金屬在與冰冷的金屬支架接觸、尤其在被她的血液浸潤后,瞬間爆發(fā)出的、極速的信息交換與能量輻射!微小的電磁弧光在接觸點噼啪一閃!
嗡——!
沈箏大腦深處響起一陣高頻震顫的蜂鳴!劇痛如同鐵錘砸進腦髓!視野瞬間布滿晃動的血絲!與此同時,一股冰冷得令靈魂凍結(jié)的紊亂信息流,像高壓水槍噴射的冰渣,沿著她的指骨、腕骨、臂骨洶涌倒灌!
痛!冰冷!混亂!所有感官被這三樣東西粗暴填滿。
但這正是她孤注一擲所賭的方向!
幾乎是星痕碎屑與金屬支架暴力接觸、爆發(fā)出那異常反應的瞬間——
嗚——?。。?!
白大褂掌緣撕裂空氣的銳鳴,在距離沈箏肩胛骨只差毫厘之際,硬生生、詭異地僵在了半空!
不是猶豫。
那身影如同被無形的焊槍定格!防護目鏡后發(fā)出了一聲極短促的、壓抑到變調(diào)的抽氣聲!仿佛某種冰冷蝕骨的異物猛然扎進了他的神經(jīng)網(wǎng)絡核心!身體繃緊得像一張拉到極限即將崩斷的硬弓!
他垂在身側(cè)的另一只手,那個可能握著某種鎖定裝置的輪廓,難以抑制地劇烈顫抖起來!指關(guān)節(jié)捏得嘎吱作響!力量大得似乎要將那個看不見的東西捏碎!
他體內(nèi)的“東西”,被暴力觸發(fā)的星痕信號干擾了!像一根強力的磁針攪亂了精密的陀螺儀!
機會!
沈箏眼前重影紛亂,耳中嗡鳴混雜著祭壇瘋狂的尖叫。她甚至分不清那尖銳的警報是來自失控的金屬環(huán)陣還是自己腦子里迸射的血絲。身體每一寸肌肉都在劇痛中發(fā)出瀕臨斷裂的警報。但帝妃的意志在燃燒!她憑借一股淬煉于無數(shù)死亡邊緣的本能,在肩胛骨即將被拍碎的千鈞一發(fā)之際,整個人如同失去了骨頭的蛇,貼著冰冷濕滑的地面,不顧一切地向祭壇基座的方向——也是遠離那雙凝固手爪的方向——猛地滑滾而出!
嗤——!
尖銳的玻璃碎屑在她身上又添數(shù)道火辣辣的血痕。但她終于成功脫出了那只凝固在致命位置的手爪覆蓋范圍!
噗通!
沈箏重重撞在祭壇冰冷厚重的金屬基座側(cè)面,激起一陣積塵,喉嚨里壓不住的血腥味猛地嗆咳出來,點點溫熱濺落在冰涼的金屬表面。
祭壇的尖嘯已經(jīng)震得整個實驗室都在晃動!懸浮的金屬環(huán)陣劇烈抖動,其上的暗紅色光芒如同沸騰的熔巖在紋路中奔涌,扭曲的漣漪一圈圈密集地擴散,空氣折射的景象光怪陸離,仿佛空間本身都在發(fā)生某種畸變。
中心那銀色的樁體凹槽,如同一個即將噴發(fā)的迷你火山口,暗紅的光如同巖漿在深處翻滾。時間所剩無幾!
“咳……咳……!”沈箏掙扎著撐起上半身,左手緊握著那枚因暴力接觸支架而顯得更加滾燙(或者說冰冷?)的星痕碎片,碎片邊緣已經(jīng)深深嵌入血肉,仿佛要在她的骨頭里扎根。掌心和腕部的劇痛神經(jīng)被冰冷混亂的信息流反復沖刷,幾乎麻木。她死死盯著那個致命的凹槽。
賭……還是不賭?!星痕的引力變得無比清晰,指向那凹槽,仿佛那是它最終的歸宿,是打開牢籠或引爆災變最終答案!記憶中那雙血污的手和嘶吼仍在耳邊回響——環(huán)的核心!鑰匙在核心!
就在她的左拳,沾滿自己鮮血的拳頭,帶著決然的力量即將按向那個沸騰的死亡凹槽的剎那——
“不…能…放!”
那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卻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命令!
白大褂從星痕信息沖擊的短暫僵直中掙脫了出來!防護目鏡下似乎透出某種極度痛苦的掙扎!剛才那瞬間的干擾似乎破壞了他原本冷酷精準的機能!他沒有再直撲沈箏,反而在擺脫僵直的瞬間,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他那只剛才似乎握著鎖定裝置、此刻還在劇烈顫抖的手,猛地翻轉(zhuǎn)過來!不是對著沈箏,更不是對著祭壇!而是狠狠拍向了他自己的額頭正中央??!
掌心之下,緊握的物體被按在了他自己的防護目鏡上方!
滋啦啦啦——?。?/p>
一陣刺眼至極的、狂暴的藍白色高壓電弧,驟然在他手掌與自己額前防護目鏡的縫隙間猛烈爆開!如同小型閃電風暴!刺目的光芒瞬間將他的身影和白大褂染成一片慘白!強烈的電磁脈沖如同沖擊波橫掃狹窄的實驗室,所有的暗紅光芒都為之閃爍黯淡了一下!
“呃啊——?。?!”一聲非人的痛苦嘶吼從電弧核心迸發(fā)!那聲音像是生銹的齒輪被強行扭斷!沙啞變調(diào),充滿了對自我強行施加暴力的痛苦!
這詭異自殘般的舉動只持續(xù)了不足一秒!
但效果驚人!
他身上那股之前被星痕攪亂的、冰冷的非人鎖定感瞬間暴漲!仿佛某種束縛被強行撕裂!被壓抑的核心算法徹底暴走!防護目鏡在劇烈電弧中似乎出現(xiàn)了細微裂紋!但那雙眼的位置,透射出來的不再是模糊反光,而是一種……被逼至絕境兇獸般的、瘋狂與冰冷邏輯奇異混合的絕對鎖定!直指沈箏!
他動了!
在沈箏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凹槽的前一瞬!
身影仿佛原地消失!下一剎!
沈箏只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大力狠狠攫住了她的左腕!冰冷如同千年寒冰鑄就的鋼爪!力量之大,幾乎要將她的腕骨捏碎!
“愚蠢!這…不是鎖!是…熵減核心!放進去……它就會坍縮……所有……抹平……”白大褂的聲音嘶吼著,近在咫尺,帶著電弧灼傷的焦糊氣味和劇烈喘息,每一個字都在瘋狂和清醒的邊緣艱難撕扯!
熵減核心?!抹平?!坍縮?!
這幾個字如同冰錐扎進沈箏的腦海!
帝妃前世的記憶中,那些在星海征伐中見識過的、被徹底抹去物理規(guī)則的星球墳場瞬間與這個詞重疊!那些地方連最微小的粒子運動都歸于絕對靜止的熱寂!
這塊星痕放進去會啟動的不是某種武器……而是徹底抹平這片空間的一切規(guī)則?!讓一切歸于絕對零度的死亡靜止?!
那程諾呢?!教學樓里的人呢?!所有的一切?!
這念頭帶來的恐怖寒意甚至超過了腕骨欲裂的劇痛!
“你放開!”沈箏目眥欲裂,本能地不顧一切發(fā)力回奪左臂!右拳帶著身體最后的力量狠狠砸向白大褂那布滿裂紋的防護目鏡!身體卻借力猛地一個旋身,整個人以被抓住的左腕為支點,狠命撞向白大褂胸口!
砰!咔嚓!
同時兩聲悶響!
右拳并未如愿砸碎防護目鏡,而是狠狠搗在對方抬肘格擋的小臂堅硬外甲上!指骨劇痛欲裂!而身體的撞擊像撞上一堵合金墻壁!反震力道讓她眼前發(fā)黑,喉頭腥甜又涌上一大口血!但她拼命的旋身發(fā)力終于讓左腕在白大褂鐵鉗般的桎梏中強行扭轉(zhuǎn)!緊握星痕的拳頭脫離了凹槽垂直向下的軌跡!
但也就在這瘋狂的角力中,她的拳頭,染滿鮮血、被白大褂死死攥住的手腕,失控地狠狠擦過了祭壇冰冷金屬環(huán)外緣!
嗤啦——?。?!
如同點燃的引信!比之前與金屬支架接觸強烈百倍的反應瞬間爆發(fā)!
嗡——轟?。。?/p>
掌心星痕碎片劇烈共振到極限!沈箏和白大褂同時悶哼一聲!一股前所未有的、刺穿靈魂的冰冷信息狂潮如同決堤的冰河倒灌涌入沈箏體內(nèi)!而攥住她手腕的白大褂,那緊握的指爪如同接觸到了超高壓電門,整個人猛地彈動,防護目鏡下的嘶吼再次扭曲變形!他體內(nèi)的非人“裝置”顯然遭到了更可怕的信息污染和沖擊!
祭壇的反應更是恐怖!
三個懸浮的金屬環(huán)陣在被星痕擦過的瞬間,爆發(fā)出一陣前所未有的、仿佛金屬結(jié)構(gòu)被強行撕裂重組的尖銳哀鳴!暗紅色的光芒瞬間達到刺目欲盲的亮度!中心銀色樁體上翻涌的光芒徹底凝滯、坍縮、仿佛變成了一個吸納光線的微型黑洞!一圈圈扭曲的漣漪瞬間擴散到整個室內(nèi),空氣不再像水波,而是像被打碎的鏡子般布滿裂紋!視野中的一切景象都在瘋狂割裂、翻轉(zhuǎn)、倒置!
空間在畸變!祭壇失控到了最后臨界!??!
“唔!”沈箏七竅都被這股恐怖的壓力激得滲出血絲!在身體被巨力撕扯、骨骼呻吟、意識被混亂的冰冷信息和空間畸變雙重擠壓即將崩潰的瞬間——一段更清晰、更完整的記憶碎片如同沖破冰封火山口的巖漿,猛地在她大腦深處轟然炸開!
——不再是斷章殘篇!那是一座恢弘到覆蓋半個宮殿的巨大祭臺!材質(zhì)非金非石,邊緣蝕刻著流淌的星圖!祭臺中心,并非一個凹槽,而是一個懸浮的、緩慢旋轉(zhuǎn)的暗金色圓盤!盤面并非平整,而是布滿了非歐幾里得幾何形態(tài)的溝壑,構(gòu)成了一個與星痕內(nèi)部結(jié)構(gòu)高度相似的復雜、立體的暗金色羅盤!
一個聲音在她靈魂深處轟鳴,帶著不容置疑的敕令與訣別:
“帝姬!星軌已裂!‘逆熵羅盤’在此錨定!吾等以殘軀引動‘終焉星痕’之力助你回歸!祭壇逆轉(zhuǎn)!熵不可順流,逆轉(zhuǎn)方得生機!記住羅盤的形態(tài)!記住它逆熵的方向!那才是唯一的鎖鑰!”
逆熵羅盤!羅盤的形態(tài)!逆熵的方向!
幾乎在沈箏接收這記憶洪流的同時!
“噗——!”被她旋身撞擊、又被星痕近距離狂暴侵蝕的白大褂,終于壓制不住體內(nèi)激烈沖突的能量,一口暗紅色的淤血猛地噴濺在他布滿細微裂紋的防護目鏡上!濃稠的血液沿著鏡片蜿蜒流下,在他冰冷兇戾的視線前形成一道猙獰簾幕。
那緊握沈箏腕骨的力道,在噴血的剎那,出現(xiàn)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松動!
同時!
在祭壇中心因星痕擦過而過載、暗紅光芒坍縮的中心點!
滋……嗡……
一道極其微弱,卻如同在萬籟死寂中誕生的新生啼鳴般清晰的震動,從那坍縮的中心點逸散出來!
暗紅色如血的底色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極其沉凝、厚重、仿佛承載著無限時光流轉(zhuǎn)的核心物質(zhì)——純粹的暗金色!
祭壇基座側(cè)面那冰冷的金屬板表面,那層厚厚的積塵……無聲無息地……剝離……滑落……
露出了下方真實存在的物質(zhì)——
一片如最深邃夜空的黑曜石基體!而其中心區(qū)域,金屬板內(nèi)凹出一個極其精確、由最純粹光華凝就的立體凹槽。凹槽內(nèi)部的形態(tài)……赫然與沈箏腦海中剛剛復蘇的記憶影像——那個懸浮的逆熵羅盤……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暗金色的羅盤虛影,在基座凹槽內(nèi)緩緩凝聚,緩緩……旋轉(zhuǎn)……
但旋向——
順時針?!
沈箏腦中那道敕令如驚雷炸響:熵不可順流!逆轉(zhuǎn)方得生機!
那才是唯一的鎖鑰!
“看見了嗎?!”沈箏的聲音嘶啞破音,帶著血沫,卻無比清晰地刺入白大褂被染血的防護目鏡所隔斷的聽覺神經(jīng),“它不是核心!那才是逆熵羅盤的鏡像!它在順時針旋轉(zhuǎn)!方向錯了!它在加速這里的熵增!你的主人們在騙你把它引向滅亡?。∷诤ε逻@個東西的真正逆轉(zhuǎn)!??!”
“你在……害怕它!”沈箏染血的目光銳利如刀,穿透白大褂染血的護目鏡,狠狠釘在那雙因極度沖突而顯露出剎那凝滯的“眼睛”深處!抓住對方被自己鮮血覆蓋目鏡、感知被扭曲沖擊的空隙,拼盡全力嘶吼出誅心之語!
白大褂的動作再次出現(xiàn)了比之前星痕干擾更強烈的滯澀!那噴在目鏡上的血,仿佛灼燒著他冰冷的“認知”!抓住沈箏手腕的力量在這一刻徹底動搖!
就是現(xiàn)在!
沈箏爆發(fā)出了身體極限之外的全部力量!甚至不再顧忌腕骨會被生生扯斷!借著白大褂力量松懈而自己身體被甩開的趨勢,如同被甩動的鏈球,身體狠狠向右方扭曲!右腿撐地!被攥住、緊握星痕碎屑的左手卻借著他短暫松脫的勢頭,以無法想象的速度和刁鉆角度——
不是按向銀色樁體的凹槽!
而是用那染血的拳頭,狠狠砸向基座側(cè)面剛剛顯露的、黑曜石基體上那緩慢順時針旋轉(zhuǎn)的暗金色羅盤虛影凹槽!砸向那象征著錯誤方向的旋轉(zhuǎn)軌跡!
拳頭破風!星痕滾燙!血液滾燙!羅盤虛影的旋轉(zhuǎn)似在接觸瞬間微微凝滯了一幀?!
噗嗤!
星痕碎屑深深扎入凹槽邊沿冰冷的黑曜石!刺目的光芒混合著沈箏掌心的鮮血,如同巖漿猛地注入了那道逆熵凹槽!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聲波瞬間撕裂所有聽覺!不是尖嘯!而是如同宇宙開辟之初的原初震蕩!
整個物理實驗室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祭壇刺目的暗紅與羅盤凹槽噴薄的暗金如同決斗的兩條狂龍,瘋狂對沖!
那順時針旋轉(zhuǎn)的羅盤虛影……在沈箏拳頭砸入、星痕接觸凹槽邊緣的剎那……如同被強行卡住的齒輪……猛然……逆向……跳動了一格?。?!
喀噠!
時間!空間!祭壇的尖嘯!白大褂的僵直!沈箏噴出的鮮血!破碎的玻璃渣……
一切的聲音消失。
絕對的靜默。
實驗室墻壁開始無聲地龜裂、剝落,露出其下……一片光滑如鏡、泛著冰冷幽藍微光的金屬骨架結(jié)構(gòu)。